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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途未卜,不知是凶是吉

    万丝细雨落黛瓦,初霁,碧瓦参差。

    陆府主卧,丫鬟正在往屋子中央的云纹八菱形白铜暖熏炉里添着银丝细炭,微弱的红芒埋在漆黑里,少许烟雾散在空中。

    榻上坐着一个老妇人,身着缘襈袄子,饰织金彩色云龙纹样,领口缀着一对琉璃色宝石纽扣。她单手撑在炕桌上,条条皱纹如爬山虎般攀上她的脸颊,白丝掺在乌色中挽进发髻里。

    榻前站着一个梳着凌云髻、穿着桃红色貂皮皮袄的女人,眉峰上挑,眉心贴着圆形金钿,红唇皓齿,妩媚至极。

    此等富贵泼天,只一眼便知是陆府大娘子——林风鸳。

    “母亲,妾身近日听闻那歙县县令一上任便扬威立名,拉拢了歙县民心,想来必不是等闲之辈。有能力、有胆识,实为寒烟良配啊!”

    老太太垂眸看向榻边的正吐烟的绿釉镂空薰笼,“嗯……寒烟好些了吗?有些日子没见,不知她怎么样了……”

    “已然大好了。”林风鸳看向旁边的丫鬟,“还不快去请她过来拜见老太太!”

    丫鬟低头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开了。

    林风鸳看向老太太,谄媚一笑,“您不必担心,不过风寒,两日不到她便大好了。”

    老太太轻叹了口气,“恐她还不知这门亲事,唤她过来,也好听听她的意见。”

    这意思是想让陆寒烟自己定夺婚事啊!

    林风鸳脸色一僵,再笑已是笑不出来。

    老太太年迈已高,但耳聪目明,歙县县令的传闻不是没有听说。只恐怕郎君不是良人啊!

    香炉吐着烟,腾起缥缈的雾。

    *

    丫鬟敲响了门,“寒烟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一叙。”

    没有回应,“寒烟小姐?寒……”

    “你在找我?”刚刚换上自己衣服的陆寒烟在她身后出声。

    丫鬟立刻转过身来,“老夫人请您前去一叙。”

    陆寒烟还穿着前年的夏衫,原是湛蓝,年复一年,早已褪成了琉璃色。寒风里,她勉强稳住身形。

    双喜跟在她身后,也冻得不行,“今日化雪,又不出太阳,想必比平常更冷,要不多套几件夏衫?”

    陆寒烟苦笑道:“哪儿来的那么多夏衫?今日穿了,明日穿什么?天气若再不晴,恐怕几日都没的穿。”

    双喜叹了口气,只得作罢。

    老夫人坐在内院正厅的主座,两侧坐着林风鸳、陆铭涛和一众兄弟姊妹。

    兄弟姊妹大都未见过她,此次她露面,众人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姐姐。

    她虽为长姐,可是庶女,辈分不高也不受人尊敬,那些同辈见了她也不识礼仪起来。

    陆寒烟早已习惯了,她淡淡扫过一眼深受父亲或是母亲宠爱的亲人,心里未起一毫波澜。她受命坐下,抬眸便见对面站在林风鸳身后的陆残雪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寒烟,你身子可好了?”老太太温声道。

    陆寒烟微微点头,“已然好了。”

    老太太微微笑:“本来是想单独与你说说话的,偏偏铭涛回来了,风鸳知晓我不喜寡清,便起意大家都来内厅热闹热闹。他们都是你的兄弟姊妹,平日虽不常见面,但此后常走动,增进感情也是不错的。你不介意吧?”

    陆寒烟摇摇头,“不介意。”

    林风鸳心里打的小算盘人尽皆知,不仅没一人反对,连老太太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就是仗着陆寒烟要面对一众熟悉的陌生人。——兄弟姊妹、有血缘的父亲、并无血缘的姨娘们。纵使她百般不情愿,谁能为她说一句话?

    “你年纪不小了,大娘为你寻了一门亲事,你可有听说?”老太太温吞道。

    熏炉炙烤着,暖热从中散发出来。

    陆寒烟只觉周身温暖,心里却有无尽的寒风肆虐。

    “听说了,郎君是歙县县令。”

    老太太停顿了一会儿,复又开口,“你对这门亲事可满意?”

    入目,正心焦皱眉的林风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亲生父亲,看好戏的一群兄弟姊妹。

    “……”,陆寒烟绝望般地闭了闭眼,“您听说他一上任便斩杀了几十名小吏的事了吗?”

    林风鸳一惊,似乎是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赶忙道:“怎么会?不过是民间传言罢……”

    老太太呵斥道:“噤声!”

    随后转向陆寒烟,“已有耳闻。”

    陆寒烟起身,上前两步,跪在林风鸳面前,面露决然之色,高声道:

    “你跟我保证,他不会把我也给斩了。”

    “只要你跟我保证,我就敢嫁!”

    厅内一片寂静,林风鸳惊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笑道:“嫁过去后,你便是他夫人,怎会斩了你呢?”

    陆寒烟笑了,“有大娘子的话,我便放心了。”

    “那你……”

    陆寒烟站起身,望向老太太:“我嫁!”

    *

    双喜和代玉很快便听说了这件事,双喜气得直拍腿,“老太太那么说就是为了让小姐自己定夺!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这么浪费了!”

    陆寒烟坐在梳妆镜前,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自嘲地笑:“不同意又如何,我孤身一人,没人为我撑腰,一向慈祥的老太太此番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我坚持不嫁,能如何?能扭转局势吗?不能,反而会深陷陆府这绝望的沼泽之中,各家交情盘根错节,这群老虎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等不到最后我们就要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只要他不杀我,嫁出去没什么不好。”

    她通过镜子看向双喜和代玉两人,落在她们身上单薄的夏衫上,眼弯弯像月牙,“婚期未定,在我大婚之前,我给你们找个好人家嫁了,不要再跟着我受苦了。”

    “前途未卜,不知是凶是吉。”

    双喜一惊,泪珠沿着脸颊滚落下来,“小姐我不嫁!不管是凶是吉,我都要陪着小姐。当初我们都是小姐您捡回来的,您省吃俭用养我们,自己都没说苦,我们怎么能说怕苦!”

    代玉很少哭,这会儿竟然也是红了眼睛,“不管那县令是什么妖魔,您身后有人,有我们为您撑腰!您就让我们跟着您吧!”

    陆寒烟垂眸拿起一只珊瑚头簪,指腹擦过滑腻的黑檀木。

    两人跪在她身后,额头用力磕在地上,“若您不让我们跟着您,我们会良心不安的!”

    陆寒烟心头泛酸,眼角有些湿润润的,“若他生性残暴,喜爱杀虐,我定将你们送出去。”

    她看见镜子里,抬头的两人额头上已然是一片通红,“是。”

    她低下头,一滴清泪滑落,隐入夏衫的层层褶皱中。

    *

    陆残雪孩子气地钻进林风鸳的怀里,奶声奶气道:“母亲,袁哥哥今日来了吗?”

    林风鸳摇摇头,“近日,你父亲给他安排了官职,现下许是在忙公务。”

    陆残雪哼了一声,“当官之前,三天两头地往府里跑,现在当官了,反而不来了!真是薄情寡义之人!父亲为什么要给他安排官职啊!”

    林风鸳笑了一声,“如此谩骂,可是回头了?”

    陆残雪抿唇一笑,靠在她的肩上,“我不回头,我就要嫁给他!谁都拦不住我。他不来,那我就去找他!”

    紧接着,她便做势要起身。

    “哎!”林风鸳赶紧摁住肩上那个躁动的头,“胡闹,大婚之前,你们再日思夜想、抓心挠肺,也不能见面!”

    陆残雪讨好般地蹭了蹭她的颈窝,闻着她身上的玫瑰花香味,舒服地闭上了眼睛,默了良久后懒洋洋道:“我和袁哥哥的婚期可定下了?”

    林风鸳抚着她柔软的头发,“定了。冬月廿六。”

    陆残雪算了算日子,噘起嘴:“这么早,您是想早早把我嫁出去吧?”

    林风鸳淡淡一笑,脸上未染脂粉,颇有几分清冷,“可不是由我一人定下的,我与媒妁一同和袁家商定的。要真说起来,这婚期还是袁绍定下的。”

    听了这话,陆残雪翘了翘唇角,语气里难掩喜悦,“是嘛?原来是他呀!他还参与了这事儿呢!……就这么想我早早嫁过去?”

    心里雀跃了一会儿后,她忽然想起来,“那个陆寒烟呢?她什么时候大婚?”

    林风鸳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冬月廿一。”

    陆残雪一听,猛地坐起来,“什么?廿一?我是冬月廿六……比我早五天?那她岂不是赶不上我的大婚了!”

    “你要她赶上你大婚做什么?”

    她紧皱着眉头,站起来来回踱步了两圈,“不行!我还想在和袁哥哥拜堂的时候,看她那个扭曲、变形的表情呢!要是现在这样的话,我就看不到了!”

    林风鸳面露难色,坐起身,“在婚约上,你已然赢过她了,再纠结这些事情已是无意。”

    “不要!”陆残雪立马大声叫喊道,“我就要看她的表情!母亲,您将我和她的婚期调换吧!”

    林风鸳叹了口气,“不可胡闹!”

    “母亲!!您就是这么折磨您的亲生女儿的?!您是不是不爱我了!您不向着我,要向着那个杂种?!我这就去寻父亲!让他来做主!”

    林风鸳赶紧拉住她,皱着眉苦口婆心地劝:“不可,你父亲刚刚处理完政务,才休息没一炷香的时间,不可去打扰!”

    陆残雪气鼓了嘴,瞪着林风鸳,“那我去找老太太!老太太疼爱我,一定会给我个说法的!”

    “……依你”,林风鸳无奈地摁了摁眉心,“依你的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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