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册不会有错，那便是人的问题！想到这里的周渡，立马喊起了冤，引来了看守的押魂使一顿臭骂。
“干什么呢？喊什么喊，到这来的有几个是不冤的，闭嘴吧你！”丰青烈十分不满周渡的喊叫，特意漏出了缚灵鞭，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周渡此刻法力尽失，若是挨上一鞭，估计得恢复个十天半个月的。
“大人，我不喊了！我与你们主掌牧无渊是旧相识，我如今身陷囹圄，不求其他，只求你帮我给他带句话，我也好安安心心地上路。”
周渡蹙着眉，可怜兮兮地看着对面之人，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倒真有几分惹人怜爱。
丰青烈哪见过这阵仗，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哎呀，这个，这个，你别……行！你要说什么，我去转达。”
“多谢大人，你同他说……”周渡假意抹了抹眼泪，凑近丰青烈耳朵说了几句，表露出殷切希望的姿态“小人可就把这最后的期望寄托给大人了，若是大人能够帮小人转达，小人定会涌泉相报！”
丰青烈先是跳过去两步，摸了摸后脑勺。表情有些不自然，而后略带复杂的看了她两眼，连连应允着走了出去。
“老天保佑，希望他还惦念往日情分！”周渡嘀咕着，靠着墙坐了下来。
“头，丰守正找你！”
一名低阶押魂使对着章羽禀报，而章羽正在整理文册，头也没抬，凛声问道：“他找我何事？”
“说是地牢有人要给牧主掌带话。”
“什么？”章羽像是没听清，手一顿，又接着翻找“算了，让他进来！”
丰青烈走进去之时，心底还在练习怎么说出口。他给附耳过来的章羽讲完之时，章羽看向他的眼神是复杂加惊诧的。
这周渡与主掌竟是旧相识，而且看起来关系非比寻常，那自己那日那样对待她，岂不是行差踏错！章羽盘算着，第一次在公务上有了棘手的焦灼感，那他这话是不得不传了。
半云天是历任往魂司主掌居住的府邸，装潢气派，内有乾坤。牧无渊接任往魂司之后，便开辟出前厅当做办事处，他们想要找他，直接去那里就行。
“牧主掌，有人要下官给你带句话。”章羽作一边作揖，一边观察自己上司的表情，此刻还算平静。
“谁？”牧无渊面无表情，心底却有些疑惑。
他已经知道周渡入狱，但他觉得绝不可能是她。他们之间许多隔阂，按周渡的性格，不会向他低头。
“是见习鬼差周渡！”章羽还是默默观察，他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了得的，见上司没什么表情变化，又试着讲了一句“她说她与你是旧相识，要下官们帮她带句话。”
牧无渊脸色一沉，厉声道：“你们对她用刑了？”嘴上问着，牧无渊默默捏了决，利用自己功法的特殊性去探知周渡气息，感知到她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章羽一看，确实如他所想，两人关系非同小可。立马跪在地上回话：“回主掌，没有！周大人罪名未定，往魂司不可用刑！”
“那她说了什么，要你们传话？”
既没受刑，又没定罪。她会说什么？牧无渊突然有些紧张，手上的力气汇聚又散去，衣角的褶皱不断被加深。
难道是要同他恩断义绝，为了不牵连他？牧无渊实在猜不到，他对周渡，实在没有把握。
“她说 阿渡想吃阿渊做的玉带糕。”章羽说完便低下了头，上司的私事他们做下属的可不能窥探，还是不看的好。
牧无渊有些莫名其妙，他何时给她做过什么玉带糕？难道是师父给她做的？她既叫自己阿渊，会不会有可能想见自己？他陷入沉思良久，醒转才发现章羽还在。
“下去吧，我已知晓！”
浑厚低沉的声音传来，章羽行了礼退了出去。路上就想清楚了他以后要抱哪条大腿！
周渡复盘了整个事件，找出了好几个关键点，一一分析着可能性。只要她能出去，她就有办法自证清白！可惜，她出不去，以她现在的境况，能抢上饭菜都算好的了！
周渡四仰八叉地看着幻化出来的漫天星辰，突然想起师父以前教她念过的诗，“旷野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好像是位姓孟的诗人写的，她记得那时她刚被师父捡到，师父带着她游历了九幽许多的地方。
在忘川河时，她就看到过天上的光景。月亮生的好低，好似她一抓就能抓到。师父就把她举得高高的，那是她最最开心的时候。可如今，她的小命都要不保了，师父也没有官复原职……
“想师父了么？”
是牧无渊，他的声音周渡聋了都能分辨。周渡擦了擦泪水，才转过头来看向他“才没有！”
牧无渊拎着食盒，从暗处踱步出来，径直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声音温柔“玉带糕，你不是想吃？”
周渡见他过来，又别过头，好不自在。
“福林铺的玉带糕，虽然比不上师父做的，但是在人间也是小有名气的，尝尝吧！”牧无渊打开食盒，拿出几碟十分精致的糕点，依次放到了周渡面前。
“玉带糕？那是我为了见你胡诌的”周渡闻着香气，转回了头，正好对上牧无渊，又别了过去“我不饿！”
牧无渊唇角勾了勾，假意收拾起瓷碟。
“诶？”周渡急忙握住他正在收拾的手，吞吞吐吐地嘟囔“带都带来了，我尝尝也好呀。”
“你说什么？听不清！”
牧无渊故意逗她，特地靠近了些，一副没听清的样子。气得周渡一把拽住了他衣领，凑近他耳朵，低吼了一句“我说，带都带来了，我尝尝也好！听～清～了～吗”
说完，周渡憋着气一般，放开了他，拿起了玉带糕，小口小口咬起来。
牧无渊看着眼前的姑娘，好似移形换景，回到了从前那般，她也是这样坐在自己跟前吃着糕点，叽叽喳喳说着人间的趣闻。
说来奇怪，他们两个明明都是孤魂野鬼，却和阳间的孩童一样，要吃东西，要睡觉，易流云为了照顾他们，费了许多心思。还记得以前，他们两个就是这样抢吃的。
周渡不如他高，每每抢食，恨不得攀到他身上。有一次，他被噬魂妖抓住，周渡舍命做饵，换回了他。从那次开始，他便下定决心，绝不会让这个姑娘再受苦。可是三百年前那件事发生之后，一切都变了，她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同他讲过话，若是可以，他真的很想回到以前，回到只有他和她的日子。
明明两人近在咫尺，望向周渡时，牧无渊总觉得隔了很远很远。
牧无渊苦涩地笑了笑，拿出第二层的茶壶，到了一杯递给周渡。周渡十分顺手地接过来，又换了一种糕点。“虽然比不上师傅做的，但是也还不错。诺，这个给你，这个好吃。”
看着周渡递过来的糕点，牧无渊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许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人间的东西了，竟不知这人间的东西变成了又甜又苦的味道。
“对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吃饱喝足的周渡放下东西，用袖子抹了抹嘴，有些不好意思。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立马跳了起来离开牧无渊身旁，站到了相隔几步的地方。
“你想见我，我总是要来的！”牧无渊暗自腹诽，面上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直到周渡离开他身旁。
她刚刚实在僭越，若是还想要人家帮忙，礼数还是要全的。只是牧无渊肯来见她，未必就愿意帮她。
“牧大人来见小人，小人感激不尽！”周渡行了礼，又把头低了一些才说道：“小人有冤，还请大人帮帮小人！”
牧无渊见她又变成这样，脸一黑，连带着声音也幽冷起来“我与你有交情吗？为何要帮你？”
交情？自己与他有什么交情？难道他真的一点旧情不念吗？周渡伤心极了！她知道自己伤害了他，可是她是逼不得已。明知道他可能不念旧情，亲口听他说出来，周渡比自己想象的要难受许多。
思来想去，周渡试探着说了句“牧大人曾和我师承同门，可算交情？”
谁知这句话彻底惹怒了牧无渊，牧无渊一个闪身就到了周渡面前“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个！”
周渡被他吓到，差点站不稳。这再一次提醒了周渡，他是地府新贵，往魂司主掌，不是她的兄长。
牧无渊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抽出手回礼，最后还是大着胆子问道“那大人要听什么？”
“你知道！”牧无渊眼里涌动着怒气，为了不吓到周渡，又死死压住心底呼之欲出的答案，他想要听到她亲口说出来。
莫非是她以前在往魂司的时候提拔过他？可是她现在这样，怎好意思提以前之事，再说，没有谁会愿意被提起籍籍无名的时刻吧？周渡脑子飞快旋转着，想来想去都没有合适的。这牧无渊就是不想帮她，才会连同门情谊都不承认！
“小人知错，小人不该高攀大人，多谢大人一饭之恩，来日若有机会，小人定当涌泉相报！”周渡往后退了一步，又作了一个揖，看来，她得另寻旁人了。
一直注视着她的牧无渊泄了气，低垂的睫毛颤了颤，流露出酸楚的神情：“你便如此厌我，连哄我一句也不愿意？”
“嗯？”周渡愣在原地，她说得全是实话，虽然他不愿意帮他，可是她也很感激他来见他，怎么他还生气了？难道是她不够真诚？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感激之情，苍天可鉴！”周渡又坚定地说了一遍，她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这人怎可误会于她。
“苍天可鉴…好一个苍天可鉴”牧无渊步步后退，转过身背对着周渡。什么话也没说，拎着食盒便消失了，随之解了周渡牢房的结界。
牧无渊虽然手段狠辣，但心地还算正直，只是经常钻牛角尖，以周渡对他的了解，他是听进去了。见他走了，周渡也朝着床挪动过去。这份恩情，她势必是要好好还了，否则牧无渊这个赔钱货定会向她讨要，她哪里还有什么值钱东西可以抵还呢？
周渡叹了口气，重新回到跺起来的茅草床上。却发现糕点居然都还在，只是堆到了一个盘子里，还有她爱喝的君山银针。
估计是走得急，没来得及收拾，周渡小心地把东西放到头顶，躺到了床上。
这个时候，还有谁愿意帮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