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那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之后，
常乐和荀归之间突然就再一次变得沉默起来。
许久之内都没能再找到什么工作之外的话题来。
两个人也从诉说者和倾听者再一次变回了同事和同事。
或者更准确地来说是上下级，是师父和徒弟，
继续和往常一样，只在工作上有所交集。
变成了除了讨论病人的病情不会再说些任何别的什么的关系。
唯一有所改变的是，
他不再在心里暗暗埋怨，在嘴上悄悄抱怨。
荀归只比他大了不到一岁，却成了他的师父的事情。
他也开始和其他人一样打心底里敬服这个冰山美人。
常乐这个和他的名字一般常常快乐着的人。
和荀归比起来，他的人生好像真的是有点儿太单调了。
常乐知道了，从那个故事里听出来了，
荀归的感情经历和她的学习之路一样坎坷。
可即便如此，即便知道了，她已然心灰意冷，
变得和那凉掉的黑咖啡一般。
苦涩至极，难喝至极，她也已经是哀莫心死，
虽然不曾有机会亲历，荀归这个故事也确实离谱。
但是常乐也还是相信那是真的，
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因为她眼里泛着的泪光都真实无比。
他知道，这并不是她为了拒绝他的好意。
但常乐和荀归毕竟是不一样的。
他和朗皓星还有魏苒也都不一样。
于是即便知道了这些故事，
即便知道了，也依然没有要退却的打算。
荀归和他说这件事情，除了排遣一点心中的积郁之外。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
希望能够让他也在自己这里及时止损，
不要再有些什么歪脑筋了。
喜欢她是绝对不会有结果的。
荀归实在是没有心力再来负担一个人的情感，
也知道自己除了那两个男人之外绝对不会再喜欢别的男生了。
即便如此，即便她的态度已经如此明确了。
常乐也很清楚她对于他们的情深意重。
可他毕竟不在那个故事之中，
不在那段错综复杂的关系里，
说实话那些所有的一切都和他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喜欢荀归是他自己的事，和他人无关。
因此。
即便知道了这些，对于她的心意，
常乐也并没有要退却的意思。
他还是信心满满地准备了一场盛大的表白。
虽然不知道这个“杀千刀”的是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但是他总觉得荀归的人生里似乎总是缺乏很多名为仪式感的东西。
很多重要时刻都来得太突然了。
他觉得给她一个热烈的表白仪式是很有必要的。
或许这能把她从那泥泞之间稍微拉出来一点儿。
常乐依旧不相信，荀归这般坚强的人会被什么压垮。
即便那痛苦确实深沉得吓人，
可她现在不依然青春漂亮，光洁亮丽吗？
还是活生生地一个特别优秀特别好的人，
于是…他不相信她的心已经淡漠冰凉了。
他相信她一定是个很感性的人，
很向往爱情，也想要过依靠。
虽然并未见过那两位前男友，
没有见过那位远动员，那位少爷，
但是从荀归想起他们时候的样子，他就能够看出来。
他们也都是和她一样很了不起也很值得欣赏的人，
而荀医生也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们。
想起他们的时候，她的眼睛里一改往日的沉着冷静坚锐，
满怀着柔情和想念，就像一位青涩少女在思念她的心上人。
他知道的，她的心应该没有死，只是被她藏起来了。
和这个故事一样，藏在了某个不愿意被外人知道的地方。
紧紧地被关进了某扇门里，只要找对了要是就能一起被放出来。
而现在…他已经知道了那个故事，
那份真情他或许也能…
荀归三十岁的生日那天，
二十九岁的常乐为她准备了一个生日惊喜，
和很多同事们。
“你可真厉害，我们连她的生日都不知道！”
“不过，荀医生说过，她很讨厌过生日，常乐你确定你这么做是没问题的吗？”
“常医生，你可真有勇气！”
常乐因为一直都在很认真地读书学习，
上完本科读硕士，读完硕士念博士，
很遗憾，在感情方面一直都没能有什么造诣，
是一位彻头彻尾的“纯爱战士”，
没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表达喜欢的方式也都很简单直白。
于是他并没有觉得这样做或许大错特错了，
只是因为那一句或许只是客套话的“你真勇敢”，
卯足了信心。
荀归本来就不太喜欢过生日，
也非常讨厌仪式感。
总觉得太盛大地庆祝生日之后，就会有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发生来平衡。
她的出生也或许本就是个错误。
常乐忘了这一点，忘了荀归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是爸爸的累赘，是妈妈的负担，
是一个多余的孩子。
根本没什么好庆祝的。
于是每晚一年的生日时，
荀归都只是和家里人简单地，还顺带着荀桔的生日一起庆祝了。
和朗皓星在一起的时候一起过的生日之后再也过不到了。
和魏苒在一起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过一次生日她就走了。
因为这两件事情，她也就真的开始讨厌过生日了。
荀归照看完最后一个病人，
就准备回办公室继续读资料去了。
医学是个无底洞，即便是她已经工作了数年的，
也成功帮很多病患开刀祛病的，也有很多需要继续深入学习学习下去的东西。
可…这时候，一位年轻的护士姑娘突然急匆匆跑了过来，
跑进了她在的那扇门里。
“荀医生，不好了，三床的那个王大爷说他又腰疼了。您快去看看吧。”
“啊？好，我这就去。”荀归放下刚拿好的资料急匆匆出了门，
虽然那护士姑娘年轻，但个子高，也比荀归敦实一些，
荀归即便知道走错了，也还是被她生拉硬拽地给带走了。
“王大爷没事，只是为了让您出来的一个借口罢了。”
“让我出来？干什么？”
就看到很多同事，认识的不认识的，甚至还有一些情况好转快要出院的病人，
都聚集在一间小屋子里，屋子中央摆着一个大大的奶油蛋糕，
蛋糕上还有一个糖做的小乌龟。
”生日快乐！”
礼花彩带漫天。
荀归这才想起来，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
原来他们打算自己庆祝生日。
过程很尴尬，很无聊。
除了常规流程唱歌份蛋糕之外，
小插曲就是常乐又和她表白了，以及一位有糖尿病的病人硬要吃那个蛋糕被她给拦住了。
结束之后，她把常乐单独留了下来。
其余人都用很悲悯的眼神看着他。
“我就是说吧，荀医生不喜欢过生日，整这出就是多余！”
“这个生日我很不喜欢。而且，你要找我来，也不该拿病人的病情开玩笑。”
“我很生气，常乐。没想到，你这么不负责任。”
“蛋糕不是我喜欢的口味，我想吃巧克力的。彩带气球不是我喜欢的颜色，我其实喜欢蓝色。我也不喜欢这么多人围在我周围，一起唱生日歌什么的太尴尬了，而且就算是在这个房间，或许也会影响附近的病人休息，反正哪儿哪儿都不喜欢。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荀归唠唠叨叨说了这些，抱着胳膊，摆出一副也确实是哪里都不太满意的样子来，
常乐听到之后，就把头慢慢低了下去。
“我…我只是想给你问过个生日而已，我…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样的仪式感的，我觉得你一直都太孤单太寂寞了，我希望你能高兴起来…对不起，师父，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是认真的，即便听了你的故事也还是那样想，我希望可以参与进你的生活里，那两个人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吧，希望你可以从新开始，遇到一个比他们都更合适的人，然后…”
”可你并不是那个人呀，你和我一点儿都不合适，我知道我三十岁了，年纪不算小了，可谁规定的我一定就好再找个人重新开始呢，常乐，我想继续活在那个故事里，活在那个不算美好的故事里，我想要继续一个人把它讲下去。我不想也没有办法再付出什么轰轰烈烈的感情了。我累了，我只想做好我的工作。你知道的，我的幸福一直都在别人那里。”
荀归很认真地这么说着，那些温声细语，
却字字句句敲打了常乐的身体和心，
让他明明拿十几个小时手术刀都不会有一点儿打抖的手，
颤抖起来。
荀归见他如此，笑了笑，然后又继续说。
“不过，还是谢谢你，这是我这辈子过的最热闹最漂亮的一个生日。谢谢你，常乐。你是个很好的医生，也是个很好的男人，只不过，我…没有这样的福气，也不值得被你喜欢。”
“我的人生之前都是为了别人做选择，现在我想要自己做选择不再被别人牵制了。我往后余生的选择里，不会再有爱情了。我的心已经跟着他们俩一起离开了。”
她这么说着，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也轻轻拥抱了他一下。
“会有那么一个人的，会有那么一个人比我值得你喜欢，也更喜欢你的。我做你的师父，和你一起工作就很好了，我们可以做最要好的同事，”
在他也伸出手回抱她一下再说些什么之前，荀归转头就走了。
只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
随后，窗外烟花绽放，绚烂无比。
常乐偏头望去，又看了看手表。
“什么嘛，不是说好了十点开始的吗？怎么…十点零五分才来！”
“她都走了，你才开始！真是…”
“要使你早点儿来，我那时候和她表白，气氛就刚刚好了！”
他一个人嘀嘀咕咕骂了那迟到的烟火好半天，
但是骂到最后好像又有点儿像在骂他自己了。
他就像那迟到的烟火一般的，
虽然足够鲜艳美好，足够让吸引她的片刻目光，
但都来得太迟太晚了。
常乐知道，那个心结已经是死结了，
解不开，化不掉，就这么纠在她的心里，
但或许也因为这个，她才能有一份力量，有一颗心。
小剧场。烟花。
那一天晚上的烟花格外漂亮。
病房里的很多病人中的很多，即便身体虚弱，
即便还在输液，也都尽量强撑着出来看了看。
荀归也是，即便根本没有欣赏的心情，
也还是因为那砰砰的声音，忍不住心动抬起头来看了看。
那明明是火光，而且一直都很亮堂，
可荀归却还是情不自禁地突然想起了，
那YR酒吧里忽明忽暗的灯，
想起了和那个人的那一个瞬间，
想起那个翠绿色的的啤酒瓶子。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呢，你还没有告诉我呢。”
她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道。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呢…我该去问谁呢…朗皓星和华音都知道吧，可…”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