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厨房抽烟机的噪音中醒过来的。
李志鸣看了一眼手机，五点五十，这么多年规律的作息让他没有赖床的习惯。
叶爻抬着行李箱从房间里出来，正巧看到李志鸣顶着鸡窝头像个老大爷一样坐在沙发上喝热水。
这人怎么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了。
“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李志鸣刚睡醒，声音哑哑的。
“去五零二把我的东西拿走。”
李志鸣跟了上去，只见叶爻把行李箱瘫在地上，把衣柜里的衣服往里装。
“你有空闲的行李箱可以借我吗？”叶爻边叠衣服边问。
李志鸣二话不说，回自己家在床底下拖出一个黑色的大皮箱，比叶爻的那个整整大了一倍。
叶爻把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打包好，对她比较重要的东西都塞进行李箱里，李志鸣就倚着桌子看着，看她将两个行李箱装得满满的。
“可以送我回学校吗？”
“你要把这些东西全都放寝室？”李志鸣上前提了一下黑色行李箱，可真的是不轻，“你寝室放得下吗？”
叶爻没说话。
放不下也要放，她再也不想回来了。
自幼儿园开始，学校里的老师便说家是温暖的港湾，在她看来那是一种洗脑。
小学的一次语文考试，有一道题是用“家”这个字眼造句子。小小的叶爻盯着那条横线犹豫很久，在交卷的最后一分钟，用橡皮擦掉了原来的答案，写下一个孩童对于这个字简单但是最直观的理解：
我没有家。
于是，她被心细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老孟叫到了办公室谈心，也是因为这件事，这么多年叶爻和孟老师的联系没断过。在她收到景川大学的通知后，立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孟老师。
只不过，他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第一个知道的是李志鸣。
“今天我的班，可能来不及送你，我让顾营送你回学校。”
“麻烦了。”
李志鸣把两个行李箱搬到了顾营的车上，顾营在后视镜里看着他和叶爻告别，啧了两声。
“小叶子，怎么这么多行李啊？”
顾营是李志鸣的同事，两人在警校便是铁打的好哥们。工作不忙的时候，他经常到李志鸣家蹭饭，与叶爻算是熟稔。
叶爻高一上学期班级开家长会，李母当时摔了一跤腿脚不便，李志鸣去外地出差，还是顾营假冒叶爻的哥哥去开的。
两年前，他和李志鸣一起出任务，替李志鸣挨了一刀，索性是没有大碍。
在叶爻的认知里，顾营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否则她这样一个拒人千里之外的慢热性子不可能把自己的事情说出去。
“以后都不回来了，这是我所有的家当。”
“不回来了？你要搬家了？”
“算是吧，大学毕业前就在寝室住。”
顾营点了点头，没再往下追问。
他看出叶爻心情不佳，主动找话题，这一路上，他把和李志鸣在警校时的那些趣事全都搬出来讲了一遍，还好叶爻对这些很感兴趣，说到两人躲在寝室床底下吃炸鸡的时候，她咯咯的笑了起来。
“以后要是李志鸣没时间，你就给我打电话，你有我手机号吗？”
“有，他给我存的。”
顾营帮她把行李箱推到了校门口。
“我就先不进去了，一会去市场买个菜，有机会带我逛逛你们学校啊。”
“随时欢迎！”叶爻回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她推开寝室门的那一刻，廖晶晶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下来，神秘兮兮地凑到她面前。
“小爻，昨天那个来接你的男人是你亲哥吗？”
叶爻有些意外，昨天廖晶晶就在寝室群里问她，她以为廖晶晶就是好奇。
“不是啊，你看我跟他哪里长得像了。”
她在地上摊开行李箱整理衣物，边收拾边用开玩笑的语气揶揄廖晶晶。
“怎么，你看上他了啊？”
一说到这个，廖晶晶激动起来，拍着叶爻的胳膊。
“看上了啊，他简直就是长在我的审美点上啊！肩宽腰细大长腿，最重要的是，他太会穿了，黑风衣简直绝了啊！”
叶爻默默地听着廖晶晶几近发疯的语调，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跟咱们不是同龄人，他都要三十了。”
叶爻试图让廖晶晶打消对李志鸣的念头，可惜适得其反。
“年纪大好啊，年纪大经验足，我就喜欢这种看起来就有故事的男人。”
“你是说哪方面经验足啊？”另一个正在玩游戏的室友不忘了忙里偷闲打趣一句，廖晶晶秒懂，跳过去伸手抢她的键盘，又是一场混战。
叶爻盘腿坐在地上，翻看着和李志鸣的微信聊天记录，忽然抬头问廖晶晶。
“你要他的微信吗？我可以推给你。”
“啊？真的假的？”廖晶晶停止了战斗，“可以吗？我可以拥有帅哥的微信吗？”
叶爻故作高深地看了她一眼：“可以啊，但是之后的事情就靠你自己的造化了。”
“天呐我的叶子宝贝！你可真的是太好了！”
廖晶晶捧住叶爻的脖子，要不是叶爻用手死死地抵住她的脸，那个香吻就要落在叶爻的脸上了。
李志鸣没有拒绝好友申请，但也没有同意。
廖晶晶并没有在意，她本来就是一时嘴快，不是什么情场上的老手，如果李志鸣真的同意了申请，她就会开始打退堂鼓。
叶爻与李志鸣再一次见面是一个月后李志鸣休假约她出来吃火锅。
叶爻提到了廖晶晶加他微信这件事。
“我的微信是用来处理工作的。”
李志鸣这样解释，但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条好友申请。
“我也在你的工作范围内吗？”
叶爻手中的筷子在碗里慢慢地搅着，她抬起那水汪汪的杏眼问他。
李志鸣看不出她眼里的情绪，也不知哪个答案才是叶爻想要的。
“你的标签是家人。”
“那我，还挺荣幸的。”叶爻手里的筷子停了一下，随后接着胡乱地搅，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我觉得廖晶晶特别适合你，让她当我嫂子怎么样？”
李志鸣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夹了一大块牛肉塞到嘴里，牛肉是热锅里刚拿出来了，他烫的背过身去，直翻白眼，叶爻不慌不忙地给他倒了一杯果汁递到他手边。
这是李志鸣在叶爻面前为数不多的失态。
李志鸣将果汁一饮而尽。
“你不会觉得我年龄大吗？”
“你不该问我。”叶爻平静且疏离。
李志鸣没有细想她话里的意思。
也不能说是没有想，而是不敢想。
“只差了九岁而已，很正常。”叶爻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她上学晚，和你差八岁，性格很好，人长得也好看。”
“这种事情，用不着你这个小朋友来操心。”
李志鸣有些受不了了，他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我开玩笑的。”
李志鸣有些牵强地扯了扯嘴角。
叶爻接着道：“下午有个学长凑的剧本杀的聚会，你陪我去吧。”
李志鸣：“你们熟人的聚会，我去不太好吧。”
叶爻：“我也不熟。之前的社团活动，那个学长帮了大忙，不好意思拒绝。而且我听说，只请了我一个女生。陪我去吧，就当是放松。”
这成为一个让李志鸣无法拒绝的请求。
因为聚会只有叶爻一个女孩。
那家剧本杀离景川大学很近，所以绝大部分顾客都是大学生。
店员带着叶爻和李志鸣穿过长长的走廊，直至最里面的那个包间。
叶爻推开门，里面的烟味直冲天灵盖。围着桌子坐的那几个男生特别热情地和她打招呼。邀请叶爻的那个学长孔雀开屏一样站起来招呼叶爻。
她礼貌地点头回应，转过身去看李志鸣。
李志鸣盯着那个男生，即便那种警惕没有外露，叶爻依旧察觉出来。
“放轻松，他们不是你的犯罪嫌疑人。”
叶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包间里的男生也注意到了叶爻身后的李志鸣，不等他们问，叶爻轻轻拉着李志鸣的袖子让他进来。
“这是我朋友，不介意再加一个人吧。”
学长表情有些不自然，但碍于叶爻的面子，还是同意了。
因为多了一个人，学长事先选好的情感本不能开，他让叶爻去选个自己喜欢的剧本。
“就这个吧。”
叶爻随便指了一个刑侦本。
学长为难起来：“叶子，咱们是来放松的，刑侦本太费脑子了，咱们换一个吧，我看这个情感本就挺不错的。”
“可我就是喜欢这个。”
叶爻斩钉截铁，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学长被她看得有些心虚，摸着鼻子想对策。
在场的人都没有想到叶爻如此不肯退让，空气中有一种难言的尴尬。
李志鸣看着叶爻选的那个刑侦本，封面是一个模糊了五官穿着警服的男人。
可我就是喜欢这个。
这句话在李志鸣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播放，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其他几个人中有个情商稍微高点的急忙过来打圆场。
“既然学妹喜欢，咱们就玩刑侦本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