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差
第一卷遇
第一章林乔
“玫瑰做错了什么？它还未见到想见之人，便已枯落。”
一道空灵的声音在夏思宇耳边响起，随即又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我一直在呢，你好好工作。忙完了，我们就见面。”
“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把我送给你好不好？”
夏思宇伸出双手试图探索周围的环境，四周似是弥漫着厚重的浓雾，眼前像是被一层厚厚的油纸覆盖着，一切都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谁？睡在说话？”夏思宇谨慎地小声喊道。
那声音突然的短暂消失后，又再次出现在他耳边。与刚才温柔的语气不同，能听出还是同一个人的声音，只是这次的语气却满是卑微与绝望。
“乖乖，你接电话好不好？求你了”
“夏思宇，我好爱你，真的真的好爱你。”
“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好不好？”声音接连不断的在夏思宇耳边响着。
他急躁地伸出双手在空中摸索挥舞，想要驱散面前这些扰人的大雾，“谁？你到底是谁？”。
突然间，“轰！……BOOM！”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毫无预兆的响起，，火光猛地乍现穿透浓浓迷雾，犹如一头巨兽般的火焰朝夏思宇扑袭而来，仿佛瞬间就要将他吞噬。
“醒醒！喂，小宇！快醒醒。”
。。。。。
今年江市的第一场秋雨来得毫无预兆，一辆白色轿车飞驰而过，溅起了无数水花。
坐在车内的林乔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按下了车载电话的接听键。
“妈。”
“我记得。我正在过去的路上。”
“嗯，是下雨了。你说这江市的天气还挺懂事，像是知道我今天去扫墓似的，这小雨下得还挺有离愁别绪那味儿。”
车厢内林乔以低沉的声音温柔地地陪她的母亲穆卿语，就像是在煲越洋电话粥一样，她的耐心充满宠溺和温柔。
“我知道，不贫了不贫了……好，我会替你多给爷爷鞠三个躬的。”
“你身体怎么样？”
“好~有Daniel陪着你，我当然放心了。”
“OK，我先开车了。你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嗯，挂了，love you。”
通往西陵公墓的公路上，道路两旁栽种的银杏已满目金黄，那些纷落而至的雨滴像一道道银亮的蛛丝，与一面面金扇般的银杏叶辗转纠缠，再不舍地滑落。落在行人匆匆而过的肩头，落在郁郁之人的心头。
20分钟后，林乔驱车到达了位于江市西郊，远离尘嚣的邙山。西陵公墓从邙山脚下一直修到了半山腰处，占据了整整半座山的面积，而越往半山腰处埋葬的人身价就越贵。
林乔将车停好，一手撑着黑色的雨伞，另一只手怀抱了一束爷爷生前最喜欢的小雏菊。那层叠堆砌的洁白花朵被纯黑色的纸紧促地包裹在一起，极致黑白地映衬下反而显得格外雪白圣洁。
因为下雨的缘故，盘山而上的石阶被一圈雨雾笼罩。藏在雨幕中的台阶一眼望不到头。林乔沉默的，一步一步地向上走着。
林乔高挑的身材可能是遗传到了她爷爷，一个女生身高竟然能长到180公分。生长期结束后，林乔的身高一度让正常女性身高的林乔妈妈感到费解。
今天来祭拜爷爷，她选了一身纯黑色的运动服，精致剪裁的黑衣，将林乔衬得更加高挑。
幸运的是，她手中的雨伞足够宽大，使得半分雨都飘不到她身上。
终于，林乔走到了陵园的最顶层，她在某一块墓碑前停下了脚步，安静地站着。
时间流逝的飞快，终于原本压得很低的雨伞被她抬起，一双好看的眼睛显露出来，眉宇间却布满了哀伤。
“爷爷，我来看你了。” 林乔上前一步，弯腰将怀中的花束轻轻地放在墓碑前。
看着雨珠一滴一滴落在绽放的花瓣上，林乔摘下了自己的口罩。
直至此刻，才终于能将林乔的面容看个清楚，那是一张美得让人雌雄难辨的脸，她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有些长了，微卷的发被她随意地扎在脑后。没被约束的发丝慵懒地荡在她的饱满额前，英气的剑眉下张着一双明亮的桃花眼。林乔那双眼不论任何时候看，都让人觉得深眸含盈，仿佛有一层水气不真不实的萦绕的眸中。就算她什么情绪都不带只是盯着某一处发呆，似乎都充满了无数深情,这种眼神哪怕只是匆匆从你面上飘过，都会让你心神为之一荡，让你不由自主的为之沉沦。然而此刻，那高挺鼻梁下厚薄适中的唇却紧紧地抿着。
林乔站的笔直，挺拔的后背一直是绷着的。
黑色的林乔，黑色的伞，不知站了多久，像是已被这瑟瑟秋雨吞没，融为一体。
林乔一手撑伞，另一只手插在运动裤的口袋里，捏着薄薄的布料不停地揉搓。她深呼吸了几次，努力地调解着自己的情绪。
再开口时，已完全没有了片刻前的忧郁与哀伤。
林乔双眼温柔地注视着镶嵌在面前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照片中那张她无比熟悉与怀念的脸一直带着慈爱笑容与自己对视，林乔吸了吸鼻子，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松快些，说道：“爷爷，我来看你了。”
“我是乔乔啊，是不是认不出我了？” 说这句话时，苦涩中难得地带了些许调皮。
“这事儿怪我，我走了太久了。” 说完，林乔默地低下了头。
……
等林乔收拾好情绪再次抬起头，尽管她试图调整了，可从她微红的眼角仍能看出她正在努力克制着，像小时候受了委屈时那样，她倔强的不愿爷爷看到她的难过。她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地说：“对不起啊，爷爷，一走就是这么多年。”
“但是你知道的，当时我妈她的身体真得很差。那时我还小，选择带她去M国疗养，还要一边读书，一边好好地让自己长大。真得也挺忙的。”
林乔说着，双眸弯弯，嘴角真心地漾起了一抹微笑。
“我知道爷爷你最疼我，肯定不会生气的，对不对？”
像是想起了什么儿时与爷爷有趣的回忆，林乔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嘴角不经意间扬的弧度越来越高。
“我就知道您最好了，老林头跟乔乔是宇宙第一好，对吧！” 林乔说话时的语气中，难得带了分撒娇。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机会这么对人撒娇，示好，林乔自己都觉得自己此刻的行为有些好笑。
“爷爷，我……”
林乔正要开口继续跟爷爷分享这些年自己的故事，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道人声。
“谁在那里？”
声音莫名有些熟悉。
林乔转过头，将撑着的伞抬起来，她毫无感情地朝右边看了一眼。
“你是……”
一个看起来50多岁，身材臃肿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撑伞站在前面。而他身后跟着一位少年，同样一身黑衣，雨幕急促让人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到少年戴了副眼镜。
可就是这样雨中模糊的身影，只消短短数秒，对面的来人仍是将林乔认了出来。
“你是林乔？”
听出对方认出了自己，林乔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原本好不容易缓解好的情绪随着这二人地到来再次跌入冰渊。林乔周身散发得那冰冷与抵触的气场，好似将整片陵园都侵染了进去，让身在其中的人莫名觉得喘不过气。
“你回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回来干什么？” 中年男人一上来就迫不及待地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语气中满是戒备。
说着话的功夫，中年男人和少年已经走到了林乔面前，看林乔不说话，中年男人微微转头，对身后少年说道：“去，把花给你爷爷敬上。” 语气是与方才的急促防备完全不同的平和。
少年推了推脸上的眼镜，乖巧听话地就要上前弯腰将怀中的鲜花放在墓碑前。
林乔却突然开口，冷冽地说道：“你敢！”
随着林乔的话落，少年弯腰而下的动作顿时停住。
“他也配？” 林乔看都不看那少年一眼，轻蔑地说。
还嫌不够似的，她略微弯腰目光若有似无地从面前这个与自己面容相似的少年脸上飘过。
林乔忽地抬起手在衣摆处拍了拍，看似不经意般不慎打落了少年手中的花束。随后不带一丝感情，甚至充满了难掩的厌恶说道：“他算个什么东西？”
这时站在一旁的中年男人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他一把将林乔从少年身边推开。50多岁的中年男人，这一下将林乔推得朝后踉跄了一步。
“你够了！” 中年男人大声的呵斥道。
“他算个什么东西？他是你弟弟，是我儿子，是你爷爷的孙子！他怎么就不配给你爷爷送束花了！”
原来这两位后来者就是林乔的父亲林立峰，以及林立峰在外的私生子林继。
随着林立峰呵斥，林乔也站稳了身子。她挺直了后背，自从12岁出国后10年了这是她第一次与那位所谓的父亲重逢。只是按下心中的恶心，当她重新打量了来人后，林乔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突然发现自己一个女生竟然比眼前的两个男人都要高上一些，就这样林乔像只伺机而动的猎豹般，居高睥睨着二人。
“哦？他是我弟弟？你儿子？” 林乔清亮的双眸在林立峰和林继父子二人身上转了一圈，语带调笑地说道。
“要不你回去翻一下户口本？看看林家的户口本上除了你林立峰，我妈穆卿语，我林乔，还有没有第四个活人啊？”
正说着，林乔突然又栖身上前，死死盯着林继的脸看了一眼。
“啧。林立峰，你要不要去验一验啊？我觉得他，跟你，一点都不像欸。哈哈哈哈哈。” 说完林乔看着林立峰被气得苍白的脸，心里一阵爽快。
‘这就被气着了？真没意思。’林乔想着，用雨伞顶端的尖头戳着林继，使他朝旁边移了又移，直到林继离开了爷爷的墓碑范围。雨水就着雨伞瞬间就在林继黑色的衬衫上氲出一滩水渍。
林乔懒得搭理那二人，她庄重地朝着爷爷的墓碑鞠了三个躬。
“爷爷 ，我改天再来看你。” 跟爷爷道完别，林乔连半分都没有停留的朝山下走去。
直到林乔的背影彻底看不见后，林继站在林立峰身旁跟着父亲一起给爷爷鞠躬时，林继的嘴角却是带着笑的。
掩藏在玻璃镜片后那双与林乔酷似的眸中，竟充满了兴奋与激动。
“可我跟你很像。” 林继自言自语般地低喃道。
“你说什么？” 雨势渐大，紧凑的落在伞面上，乒乒乓乓让林立峰听不清小儿子说了什么。
林继直起腰，乖巧地朝父亲笑了笑，“没事，爸。你别太难过，爷爷看到了也会跟着伤心的。”
“唉，还是儿子好。小继啊，幸好爸爸有你啊。” 林立峰感慨还不够，还抬手在林继得背上轻轻拍了拍。
“养儿防老，养儿防老，这话真得没错啊。”
林乔下山的脚步一刻没停，来到停车场，她看见停在自己车旁的一辆黑色奔驰，她眼珠飞快地转了转。
片刻后，当林乔刚要驾车离去，车后方突然传来了一声愤怒地叫喊：“谁踹了我的车！”
林乔把目光从后视镜上收回，方才因为那对奇葩父子而郁结的心情，终于得到了一些纾解。回想起林立峰被自己踹的凹陷的车门，想到一向贪财重利的林立峰会因此而气急败坏，已经被林乔隐藏的很深的邪恶面又不安分的往外冒。
‘我就是个天生的坏种，哈哈哈哈哈哈。’林乔这么想着，笑容在她本就悦目的面容上漾开。
随着心情变好，林乔点开了车上的音响，舒缓的钢琴曲像细细的溪水般用一颗颗音符扶润着心灵。
不多时车厢内的音乐声哑然而止，林乔看了眼车载屏幕，上面显示‘张英’来电。
摁下接听键，林乔说道，“喂。老张啊。”
“艹，怎么接这么快，吓了我一跳。” 张英语气显得十分惊讶。
张英是林乔在美国留学时认识的好友，在林乔回国定居并意外成为一名网络畅销作家后，拥有文学系背景的张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林乔的写作经纪人，与林乔合作已经有两年了。
然而跟林乔认识了那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碰上电话只响了一次，就被林乔接起的情况，说不意外是假的。
“嘿。那我挂了。” 林乔心里好笑，真是给厮脸了。
“你敢挂一个试试。” 张英和林乔太熟了，拿捏林乔拿捏的死死的。
“嘁。有事儿说事儿。” 林乔收回了要摁向挂断键的手指，心情不错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快地敲击着。
“两个事儿。第一件，小说签约网站本来计划下周在沪市举行的A JOY上给你办一场签售会，我帮你拒绝了。” 张英也在开车，在工作交流上从来不拖泥带水。
“嗯？就拒绝了？WHY?” 林乔诧异。
“WHY? 你说，WHY？保持神秘感OK？你写一本书要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那在你写作期限内，除了正常更新也要让粉丝对你始终保持好奇心好么？这样热度才能持久。”张英说道最后恨铁不成钢般的重重叹了口气。
林乔此刻觉得张英说话的语气就像一个AI一样，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她强忍住笑意，说：“哦好，知道了，另外一件呢？”
张英继续说道：“另外一件事，你去年年底发的那本小说，最近有一个广播剧工作室的负责人联系我，想要买下那本小说的有声改编权。”
“哦？你怎么回复的？” 这件事成功引起了林乔的注意力。
“我没回复呢，这不是在问你意见嘛，你怎么说？。”
“嗯……”林乔想了一下“不是很想卖。”
张英舒了口气，“我猜就是这样。”她将车停在停车位上，从包里拿出了一盒薄荷糖，开盒子的咔哒声传到林乔耳中，勾得她糖瘾也犯了。
林乔从中控台的糖盒里给自己也拿了颗糖果，清新甜腻的草莓味瞬间充满了口腔。她含着糖口齿有些含糊的说道，“你也知道的。那些小说版权被觊觎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找到你那儿想买影视版权的人还少么？但是C国娱乐圈脏成什么样，你也知道。多少好的小说被改编成电视剧以后，都改成什么垃圾样了。所以我是不愿意随便把任何形式的改编权卖出去的。”
林乔降下车窗，雨滴纷飞飘落在车内打湿了衣袖她也毫不在乎。
“OK，跟我想的差不多。那我就替你回绝了。”
“好。还有别的事儿么？” 林乔刚才就将车停在路边了，一边与张英聊一边悠闲的看着这洋洋洒洒的秋雨在空中飞舞。
“没了。哦对了，最后一句，下本书的策划书，你说这周给我的，今天已经周五了。这周我是不期待了，希望下周一上班时，我可以在办公桌上找到它。BYE。” 张英拿起副驾驶上采购的生活物资，下车朝公寓走去。
挂了电话，林乔一脚油门车重新融入了川流不息的车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