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楚天阔的房门紧闭着,两名婢女站在前头,正压低了声音相互推脱。

    “你去。”

    “你去。”

    “我真不行,还是你去罢。”

    “我也不行……”

    “什么行不行的?你俩莫不是鹦鹉成精了,在此学舌呢?”二人嘀咕间,一道清亮的声音自她们身后响起。

    二人闻言,皆是一惊。其中一名圆脸的婢女赶紧转过头来警告,“小点声!若是吵到王爷,你不要命啦!”

    谢濛耸了耸肩,“我有要事禀报,确实得吵他一下。”

    圆脸婢女随即像看怪胎一样看着谢濛,“你是真的不要命了……你可知,王爷从昨日起就……”

    眼见她还要继续往下说,一旁的尖脸婢女急忙拦下了她的话头,而后从她手中扯过食盒,递给谢濛,

    “既然你正好要去找王爷,可否帮我们把吃食送了?”

    谢濛的目光在她面上扫了一眼,瞧出了几分算计,但仍是一把接过了食盒,“可。”

    话落,她便大摇大摆地朝里走了进去。

    身后的圆脸婢女皱着眉头,一脸担忧,“那屋里头吓人得紧,若她是个胆小的,届时冲撞了王爷,这可如何是好?”

    尖脸婢女抬起眼来,直勾勾地朝谢濛的背影看去,“她要是不去,遭罪的便是咱们了……”

    房门并未上锁,谢濛往里一推,便走了进去。

    一进屋子,便有一股发咸的腐味铺面而来。谢濛忍住脾胃翻涌的不适,屏着气往里走去,步至桌边,将食盒里的吃食一盘一盘地取出。

    “王爷,用膳了。”

    楚天阔没有回她,却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对着床榻上的尸体低语,“沉沉,我让下厨做了你最喜欢的莲花羹,快起来尝尝。”

    可是尸体,怎么会说话呢?

    楚天阔默了良久,忽而展颜一笑,“可是要本王喂你?”

    话落,他起了身,走到桌边。没有他的身躯遮挡,谢濛的余光瞥见,穆沉沉的尸体被妥帖安放在榻上,她的身躯藏于锦被之中,只露出一个头颅在外,肿胀、泛白、腐烂,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那股脾胃的不适又涌了上来,谢濛赶忙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楚天阔。许是这几日,一直不曾拾掇自己,如今的他胡子拉碴、眼底青黑,满头青丝竟是夹杂着不少银发。

    谢濛看着他缓步走到桌边,盛了一小碗莲花羹,再小心翼翼地回到榻边,用汤匙舀了一勺,吹凉后喂到穆沉沉嘴边。

    “沉沉乖,张嘴。”

    楚天阔快疯了。

    谢濛撇了撇嘴,她要趁他神智尚且清楚之前,告诉他真相。

    “王爷,奴婢有事要说。”

    楚天阔如今的眼里,只有穆沉沉一人,并未理会谢濛。

    故未等他许可,谢濛便自顾言语。

    “此人,并非穆夫人。”

    楚天阔的动作一顿,汤羹随即顺着尸体的嘴角缓缓流下。他慌忙拿起一旁的帕子,一边擦拭,一边质问谢濛,“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当然知道。

    五日前,谢濛跟着上官玥的婢女秋月,寻到了穆沉沉的藏身之处。

    只不过,她到的时候,穆沉沉已经没了气息,正被几名汉子拉到不远处的林子里,挖坑埋上。

    穆沉沉死前,中了不少刀伤,一看便是被人所害。为了打消楚天阔的疑虑,上官玥想出了一招狸猫换太子之计。

    她命人给一具无名女尸套上穆沉沉的衣裳,再往她手里塞了一块楚天阔赠给穆沉沉的玉佩,而后投入护城河内,直至被人发现。

    眼下,谢濛虽知真相,却不能一五一十地告知楚天阔。否则,以他的性子,知晓她瞒下此事,定会把她大卸八块。

    因此,谢濛换了个说法,“昨日,我在秋月的屋子里,瞧见了穆夫人的玉簪,便觉古怪。于是,我便对她用了些解铃的法子,结果竟套出了些不得了的事情。”

    “何事?”

    “水中的尸体,只是替身。穆夫人真正的尸体,被埋在东湖边的林子里。”

    楚天阔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头来,如鹰隼般盯着谢濛,“你可知欺骗本王的下场?”

    “王爷若是不信,自可去林中瞧瞧。我若有半分隐瞒,定然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楚天阔默了半瞬,而后放下手中的碗,直起身子,便要往外走去。

    便在这时,一道昂扬的声音奔入屋内。

    “王爷,夫人回来了。”

    谢濛看向门口,又是那个晦气的小五。

    穆沉沉回来了?

    这不可能!当日,她分明亲眼瞧见,穆沉沉被人所杀……

    满腔疑惑之下,她跟上楚天阔的步子,奔向前堂。

    堂前的几位婢女,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还往屋内瞧上一眼。

    “这穆夫人没死,那捞上来的尸身,又是谁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屋子里的人,其实是穆夫人的双生姊妹?”

    “可穆县令,不就她一个女儿么?”

    叽叽喳喳间,有名眼尖的婢女瞧见远处,楚天阔疾步而来的身影,忙低声示意其余几人,“王爷来了。”

    众人这才噤了声,恭敬地垂首而立。

    楚天阔很快便掠过她们,径直走向屋内。谢濛跟在后头,还没进屋,便有一股浓重的腥臭之味涌入鼻腔。

    她不由皱起眉,抬眼看向坐在圈椅上的人,只见穆沉沉周身上下,沾满了污浊的泥浆。屋内的腥臭之味,应是源于这些泥浆。

    谢濛盯着她,又仔细瞧了一番,发现她仍穿着遇害之时的衣物。

    难不成,真是穆沉沉?

    她当时没有死,自己扒开了土,爬了出来?

    谢濛有着一肚子疑问,但此时此刻,还轮不到她来发问。

    楚天阔走到穆沉沉面前,面容难掩焦色,“怎么弄成这样?”

    穆沉沉似是有些怕他,见其靠近,不由往里瑟缩了些许。

    楚天阔见状,不由放柔了语气,“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见他的安抚有了效果,穆沉沉不再惴惴不安,楚天阔抬起手,想帮她拭去脸上的污泥。谁知,他的手堪堪触碰上她的脸,穆沉沉便疯狂地尖叫起来。

    楚天阔一时手足无措,急忙将其搂入怀中,轻声哄劝,“别怕……别怕……”

    谁知,穆沉沉的反应愈发剧烈,在他怀中拼命地挣扎,想要逃离。可楚天阔依旧将她禁锢着,仿佛一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

    而穆沉沉,许是惧意达到了顶峰,在一阵战栗过后,竟是晕了过去。

    直到怀中的身子软了下去,楚天阔才一脸惊慌地将她放开,“沉沉?沉沉?”

    *

    西厢房内,穆沉沉已经清理干净,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正阖眼躺在床上。但不知为何,屋内仍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腥味。

    “王爷放心,夫人的身子无碍,此前滑胎一事,也没落下病根。”林大夫收回手,向楚天阔回话。

    楚天阔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刚想道谢,却又听他话锋一转。

    “只是……夫人往常的脉象往来迟脉、三至一息,如今却是往来流利、滔滔满指,竟是比壮年男子,都要快上一番。”

    “这有何不妥?”

    林大夫摆了摆手,让他放下心来,“无妨,王爷莫要忧虑,许是夫人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楚天阔点了点头,在穆沉沉的床边坐下。

    这一坐,便是一日。

    直到门客来唤,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走之前,他嘱咐谢濛,“守着她,待她醒来,问清楚发生了何事。”

    谢濛点了点头。

    可到了三更,穆沉沉也不见醒来的迹象。

    谢濛打了个哈欠,趁机去了一趟如厕。

    只是待她回来,房门竟敞开着。谢濛唤了两声“夫人”,却一直没人回应。

    她绕着屋内走了一圈,并未瞧见人影,“去哪儿了……”

    谢濛喃喃间,忽而听见,下厨那边传来隐约的笑声,在寂静的府内,显得有些诡异。

    她提着胆子,往那处走去。

    走到伙房门口,那笑声忽而止住。

    谢濛推开门,举起灯笼照了照,只见伙房被人翻得乱七八糟,一人背对着她坐在地上,正嘎吱啃着什么东西。

    谢濛见状,松了口气,“夫人,你要是饿了,吩咐婢子便是。”

    穆沉沉听到动静,停下了手头的动作,缓缓抬起头来。松绿的眸子在微弱的烛火映照下,泛着幽幽的光。

    “你要么?”

    穆沉沉朝她伸出手,分享手中的食物。

    谢濛笑着摇了摇头,“不必……”

    话还没说完,谢濛借着灯笼的光,忽而看清了她手中的东西。

    那竟是,一截人的手指!

    谢濛的脊背一凉,再次抬眼,只见穆沉沉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的眼前,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而后

    咧开嘴,桀桀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嘴的血。

    哪里来的妖怪!

    谢濛暗骂一句,当即将手中的灯笼砸向穆沉沉,而后拔腿往外跑去。

    她道行不够,连基本的寿命都保证不了,更别提克敌制胜的法术,事到如今,只能拼死逃走。

    可四下漆黑,谢濛看不清路,跑不了多快。

    但穆沉沉却丝毫没有受阻,眼看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谢濛一时心急,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跤。

    紧接着,她的脚踝一凉,被一只手死死拽住,往旁边拖去。

    “救命——”

    穆沉沉慌乱异常,刚要惊呼,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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