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小白揉着被擦红的脸，出了雅思轩回到了梨花阿奶的住处。
她刚才好像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地之人。
外形轮廓绝对很相似，但是她也是遥遥瞥见一个身影，认错也有可能。
她突然嗤笑一声。
小老百姓活着就很不容易了，那种高高在上之人就别妄想了。
回到自己赁下的宅子，和街坊邻居熟练打招呼，亲亲热热和梨花阿奶有说有笑。
她熟练地假装自己是常住之人，买菜晾衣，吃了饭，才用自己特制的洗面奶细细洗掉妆容，从后面悄悄溜回侯府。
青兰早就在后院西北角一个狗洞处等得焦急不已。
见到小白回来，一边摘去她头上草叶，一边赶紧告诉她侯夫人陪房有消息了。
“是夫人身边江嬷嬷长子的长子长贵，江嬷嬷不在了，但他记得夫人病重时曾把自己的嫁妆详细列了单子，除了给公子留下五百良田，其余都留给姑娘！”
小白惊讶却也叹气：“她列明也无用啊，无凭无据我怎么去和祖母讨要嫁妆。”
青兰却眼睛红了：“夫人留下后手了，她写了文书让江嬷嬷和杨管事一起管嫁妆，只等姑娘及笄就交给姑娘，江嬷嬷不在了，杨管事不见了，但文书现在在长贵手里。他愿意拿出来！”
小白顿住脚步：“当真！”
青兰重重点头：“当真！”
小白捏紧拳头。
这次，一定要成功。
*
五日后。
侯府大夫忙得不可开交。
二公子练武时摔断了腿，大姑娘在家宴上当众顶撞老夫人被执行了家法，二十杖打得下半身都是血，好不容易血止住了，人却晕了过去。
小白是在被打的第二日傍晚醒过来的。
她瞪大无神的眼睛，一脸死不瞑目。
昨日老夫人弟弟一家子来拜访，为的是侯府大公子即将册封的喜事，想来为嫡孙女拉个红线，原本小白还不打算轻举妄动，但张家大夫人的到来让她有了几分把握。
可是，人证物证具在，甚至，她还一步步将老夫人绕进了陷阱，让所有人都知道原身亲娘是要把大半嫁妆都留给女儿的，那老夫人却依旧一口咬定，嫁妆是儿媳交给她代管的，且大半都要留给白清篆。
小白刚争辩几句，证人长贵就被拖出去打板子了，她慌了神，言辞就有些激烈。
然后，她就被祖母和渣爹一致决定，以顶撞祖母忤逆长辈的罪名执行家法。
二十个板子！
张家大夫人虽然替她说了几句话，却根本没有替她翻案。
一个忤逆的帽子压下来，实实在在挨了二十大板，她疼得几乎当场死过去。
趴着有些透不过气，小白刚要动一动下半身就剧痛传来，眼泪夺眶而出。
她心里问贼老天，她哪里做得不对？
拳头捏紧又松开，手指都在颤抖。
其实她心里明白，哪里都对，却又哪里都不对。
肮脏的人心和权利面前，她的证据脆弱不堪。
她真想大哭一场，穿越以来一直顺风顺水，这么突然就变得举步维艰了。
她以前看的邪不胜正大快人心大团圆结局，难道都是骗人的？
张府看她这个太子未婚妻手段不够，所以连出手相助都不愿意？
她将脸狠狠埋进枕头里，任泪水恒流。
既然她看的爽文都是骗人的，乐呵一下就可以了，现在，她的亲弟弟都命悬一线，没功夫想那些有的没的。
可事情远不如小白想的顺利。
赵嬷嬷眼眶红红地告诉她，白清篱摔断的腿好像接骨接得不正，以后就算养好了也会是个瘸子。
而她的拂翠轩出处被人刁难，想要吃点正常的饭食都要以几倍甚至十几倍银子的高价才能吃饱。
小白忍着伤，跪在地上求了重掌中馈大权的柳姨娘许久，才得了允许出门。
张府大夫人倒是马上见了她，却对她要求给侯府庶子请太医的要求十分意外。
“夫人，小女不才，不通诗文，这几日却突然对佛家经典有了兴趣，小女打算入佛门修行，不在过问俗事。”小白行礼，深深下蹲。
我复试没通过太子妃的职位，我也不占着位置，我打算当尼姑去，但请你们看在我自知之明的份上，为我弟弟请个太医，这是我最后的卑微请求。
大夫人微微挑眉，她明白小白的意思。
叹口气，心中酸涩万分。
刚要答应，外面有小丫头来传话，说是老太爷有请。
小白心中“咯噔”一下。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大夫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竹儿小小年纪有学习佛法的想法，也是和佛祖有缘分，姨母没什么帮得上忙的，这里有几本法通寺主持开光过的佛经赠与你，希望你有所领悟。”
小白知道她是拒绝的意思。
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没有接。
大夫人眼眶突然红了，又递过来一个荷包：“这里有些银子，姨母帮不了你什么，只希望你一切平安。”
良久，小白收下，再次深深行礼。
离开张府，小白突然觉得给柳姨娘磕头十分荒唐。
她不就是知道张府不会帮助自己，才给自己出门的对牌吗？
“姑娘？现在去哪？”小白在马车里出神，前面传来梨花的声音。
小白掏出那个玉牌，手指摩挲了一会，“去宫门。”
到了宫门口，小白比刘姥姥还要不知所措，但白清篱的伤不能等。
在闪着寒光的长矛下，小白努力和一脸不善的皇宫侍卫说明情况。
“……这玉牌真是太子给我的，我是侯府嫡女白清竹，我有事求见太子殿下，请你们通传一下……”
小白将这句话车轱辘说了好几遍，侍卫不是要用长矛驱赶就是厉声呵斥。
也不怪侍卫黑脸，哪家女眷进宫不是得事先得到应允、且女眷进宫哪有堂而皇之要见太子殿下的。
没见过，真没见过！
小白急得眼眶都要红了，却依旧进不去。
这时候，有个小太监像是路过，他看到小白手里的玉牌，说是帮忙通传。
小白喜极而泣，将玉牌递过去：“太子殿下什么时候能见我？”
小太监轻飘飘看了她一眼：“等着。”
回到马车里，小白终于松口气。
只要能见到太子就好，当面说自己要去修佛了，不打算结婚了，请太子他老人家另聘贤妻。
看在她真心诚意的份上，太子他老人家应该能答应……的……吧……
心里建设和太阳的轨迹一样长。
小白坐在马车里耐心等着，不敢离开吃东西，也不敢喝水担心上厕所，可太子他老人家应该是在日理万机，她一直没有等到任何音讯。
太阳落山了，它的轨迹终于要消失了。
心里建设也中断了。
小白又饿又渴，还瘪得不行就想上厕所。
梨花见她伤势未愈又如此熬着，嘴上都起皮了，眼窝深陷，脸色都开始发青，就劝她去吃东西：“姑娘，俺一定不错眼看着，一定不会错过。”
小白头埋在臂弯里，闷声闷气：“没事，我趴着呢，和在屋子里休息一样，不累。”
梨花不吱声了。
天色终于彻底暗下来，宫门要落钥了，小白被侍卫们厉声赶走。
“姑娘，咱们还等吗？”梨花问。
“走吧，不等了，等不到了，”小白有气无力。
不是等不到了，应该从来就不该有希望！
小白狠狠一抹眼泪，让梨花加快速度回去。
回到院子就直接往净房冲。
出来时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趴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青兰送了热水和馒头，小白刚要拒绝却还是问了一句：“大厨房现在愿意给我们院子分吃食？”
青兰摇头：“就这馒头还是用一两银子换的。”
小白艰难起身，找出那两张五百的银票递给青兰：“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要吃上肉，银子我会想办法。”
青兰默默擦了眼泪，小小收下。
知道小白今日出门一无所获，虽然担心小公子的腿，但也无计可施。
突然，赵嬷嬷疾步冲了进来：“姑娘，好消息，舅爷一家回京了！”
小白眼前一亮。
*
小白和几人细细商量对策，眼看月上中天，连梨花都开始打呵欠了。
遣了众人去睡，自己却点了油灯开始加班。
骚包小哥哥给她看的图纸，上面应该画的是一副连弩。
哦，连图纸都算不上。
所以，古代没人能复原也正常。
小白一边画图纸，一边心里也纠结。
这里没有现代化设备，她就算把图纸画出来，骚包小哥哥能做出来吗。
她必须得见过这里的设备，才能根据设备来修改图纸。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现在是这个国家的老百姓，如果骚包小哥哥是敌国奸细，那她画了图纸等于助纣为虐。
但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手里的一千两银子也顶不了多久。
吃饭还是小事，赵嬷嬷说起的打赏才是大事，一个不留神好几两银子就出去了。
她要想个办法，能挣到那五百金子，还要确认那个小哥哥不是敌国奸细。
“姑娘，赶紧睡吧，”赵嬷嬷起夜时见到屋里灯还亮着，忍不住劝说。
小白画完最后一笔，心中想好了明天到雅思轩要如何打探，才安心睡下。
*
陆昭悄无声息回到寝宫，却见贴身小太监一副“终于见到您”的沮丧表情。
“何事？”
他一边脱下夜行衣揭下面具，一边问。
小太监把张府留在宫里的暗线冒充东宫之人，把白府大姑娘的玉牌骗走一事说了，“爷啊，小的找了您许久了，一直没联络到您。”
陆昭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可怎么办？”小太监知道自己办事不力，只想挽救。
“弄点吃点来，”陆昭仿佛没根本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