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京州，万家灯火亮起，处处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街道上的行人不多，偶尔有几辆车在马路上疾驰而过，卷起大片飞扬的泥污。

    雪花在空中飘零，如同白色的精灵，不断地从窗前飞过。在这个时候，人们却不觉得严寒，只觉得今年的春节格外得热闹。

    楼下的客厅里热闹非凡，大家围坐在麻将桌边上，欢笑声连成了一片，而此时楼上的卧室却静悄悄的，只有靠近后侧耳仔细倾听，才能发觉内里冼手间缓缓的流水声。

    訾烨垂头用毛巾擦拭着湿发，抬眸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刚把身上的睡袍换成宽松的睡衣，被丢在床上的手机就跟着亮起。

    他拿起接听并按了免提重新丢了回去，将包在头上的毛巾拆开搭在了椅子上，听着听筒那头的人兴高采烈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他带着笑意轻声回应了一句，开始从下往上系着睡衣的纽扣。

    舅舅舅妈带着表弟在除夕前一天回了老家，因此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了冉思楹一个人。听着电话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仰头看着上方昏黄的水晶吊灯，胸口处难掩酸涩，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我想你了。”

    忽地，搁在耳边的手机传来被挂断后的“嘟嘟嘟”声，冉思楹心中的怆然感更甚，抓着被角的手不由得开始攥紧，刚准备拉开挡在眼前，恢复平静的手机又猛然响起。

    她屈膝侧身拿过看了一眼，原本是訾烨挂掉后又重新拨了个微信视频通话过来，右手颤巍巍地点了接听，在看到对方是何神情后倏地屏住了呼吸。

    訾烨坐在书桌前，将手机立在透明支架上，一双手翻阅着面前的书本，视线也只是偶尔会抬起来一下，任由水珠顺着半干的发丝往下滑落，掉在锁骨处又被他伸手拭去。

    久久没听到她的声音，訾烨冷不丁开口：“不是说想我了吗？怎么不说话？”

    冉思楹仿佛短暂失聪了一般，双眸死死地盯着屏幕里的訾烨，宽松舒适的睡衣最上方的两颗纽扣敞开着，露出的锁骨在灯光下散发着白皙柔和的色泽。

    她缓慢地眨动眼睛，纤长的睫毛轻颤了两下，忍不住吞咽口水的时候却听到那边传来的轻笑声。

    “你在看哪里？”訾烨抬头看她，眼里的笑意久久没有消散。

    本以为有了他的打趣，冉思楹会收敛眼神并做出一副含羞带臊的表情来，可谁知这人竟依旧死死地盯着他，还试探性地伸出手指轻戳了下屏幕，扬起眉梢道：“平时也不见你锻炼啊，身材这么好！”

    “你也没二十四小时都粘我身边，怎么知道我没锻炼？”訾烨终于舍得从手头的书本上挪开视线，看着她用手支着下巴的样子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安静了一瞬，冉思楹眨着眼睛，也不知道暗暗在心里打量些什么，猛地翻身后将手机支在床头，一头看着有些凌乱的柔发从肩头滑落到胸前，眼神开始跟着乱飘，“你的言外之意是我可以随时粘着你？”

    “随你。”訾烨随口道。

    话音刚落，他下意识地低下头来。刚才没有多注意，这时才发现视频那边的灯光调得很暗，原本因为团圆而应该其乐融融的氛围丝毫没有，反倒有种诡异又让人倍觉窒息的感觉，继而假装不经意地询问：“你一个人在家？”

    “嗯，”她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上半身下压趴伏在绵软的枕头上，让自己更加靠近摄像头，语调柔和又散漫，“我舅舅他们回了老家，所以就剩下我一个人了，乐得自在。”

    一字一句明明透着浓浓的落寞与心酸，却被这人说成了一种得来不易的自由。

    訾烨想起早前冉思楹说过的话，愣了几秒后又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看着她贴近镜头后扑闪扑闪的明眸杏眼，不自觉地翘起食指轻触了一下，“你可以回京州，你不是说你姥姥姥爷在这边？”

    “也是哦，还可以见到你。”冉思楹姿势不动，深埋在枕头里，发出沉闷的声音。

    訾烨不由得被她这句话噎住，神情短暂诧异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到一脸淡然的样子，“是这个理儿。”

    没想到对方会附和自己，冉思楹很明显惊慌了半刻，弯眼笑刚准备出声的时候却被对方打断了，附带着还转变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有件事想给你说，有娱乐公司联系我，想找我拍戏。”

    “什么？找你拍戏？”

    手机里的画面突然天旋地转，冉思楹边惊呼边拿起手机，半倚在床头的时候还没缓过神。

    “对，应该是看到了学校发在视频平台里的校庆舞台吧。”訾烨挪开放在书桌上的一双手，身子后仰靠在沙发椅上，用食指顶开搭在鼻梁上的眼镜，顺手按了下眉心。

    这消息来得实在有些太突然了，冉思楹觉得还是有些难以消化，只好抱着谨慎又小心的态度怀疑道：“应该不会是碰到骗子了吧？”

    自校庆结束，她只在微信公众号上看到了学校发的文章，里面附带着的几张照片不管是角度还是后期的滤镜都弄得很不错，反倒是其他平台上的内容，她并没有过多关注。

    这会儿经提醒，她拿过支在床头的平板，翻找出訾烨所说的那个视频平台。或许是因为受众广泛的原因，点赞数、评论量、转发数都让冉思楹差点惊掉了下巴。

    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訾烨轻笑了一声，毕竟当时他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也有着同样的怀疑，后来在对方强有力的证明下，他也仅仅只是选择了半信半疑。

    訾烨没出声，冉思楹有些窘迫地放下平板，闷闷地笑了两声，“应该也不是，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被骗！”

    “那你要去吗？”她问。

    “你觉得呢？”訾烨反问。

    似乎怕她思量得不够周全，訾烨蹭了下鼻头，视线飘开，假装成不经意间的随口说说，“那边的意思好像是要演一个青春剧，里面应该会有......很多对手戏，包括吻戏。”

    “吻戏？”

    冉思楹眼底的眸光闪动了下，神色微变却也只是稍瞬即逝，语气带着很明显的得意，“你这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吗？”

    “没有。”訾烨矢口否认。

    半刻失落，冉思楹从镜头前离开，让訾烨误以为是不是自己刚才的否认会不会有些过于强硬，垂眼反省准备想办法打圆场的时候却听到了那头拉窗帘的声音。

    他不由自主地也看向窗外，应该是快接近零点的原因，时不时会有烟花开始燃放，与飘洒的大雪融合在一起，是从未见过的美景。

    几分钟后，手机上的画面不再是冷冰冰的白色墙面，短暂离开的人终于回来，还顺便摆正了因自己下床时而有些歪斜的手机。

    冉思楹的脸上带着笑意，“想去的话就试试看呗。等你火了，我去给你当助理，这样大学毕业我就不愁没工作了。”

    “而且，公事和私事我分得很清楚。”

    意料之中的态度与话语，訾烨哼笑了一声，怒意在脸上一闪而过，“你倒是挺大方。”

    听着窗外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的声音，还有行人偶尔会从楼下经过时踩过积雪的咯吱声，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小半晌。

    屏幕那头的人看书的速度极快，翻阅纸张的声音在耳边沙沙作响，就在她几近要睡着的时候，强打着精神问了句，“你在看什么啊？这么认真。”

    “《傲慢与偏见》，”訾烨低着头，拨开搭在眼镜上的碎发，“你要是困了就早点去睡。”

    正中她下怀，可又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挂掉，冉思楹攥着手机翻了个身，改为一个舒服又轻松的睡姿，用着略带娇嗔的语气，挠得人耳朵里痒痒的。

    “你读给我听呗，就当哄我睡觉。”

    只见訾烨眉头紧锁，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就在她以为又要被拒绝的时候，一道干净又温柔的声音从听筒传了出来。

    “'My dear Lizzy,where  you have been walking to?'was......”

    冉思楹的眼皮越来越重，呼吸声也渐渐趋于平缓，睡着的样子在镜头下显得格外恬静，与平时的性情大相径庭。

    刻意收着劲儿的敲门声这时忽然响起，訾烨有些慌乱地看了一眼手机，见那头的人并未被吵醒，这才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他起身去开门，楼下的吵闹声很快便传了进来，在门口的人准备拔高音调出声的时候，匆忙抬起手放在嘴边无声地嘘了一下。

    “爷爷不打了，恬姐叫你下来顶上，三缺一啊！”

    訾熠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侧着身从訾烨的肩头朝里看，如此鬼鬼祟祟的样子都快让他怀疑这人是不是在里面做什么亏心事。

    “好。你先下去，我马上。”

    訾烨应了声，将訾熠探究的眼神还准备打算细细盘问的念头全都关在了门外。

    从书桌上拿起手机，訾烨坐在床边盯着屏幕看了许久，生怕再不下去又会有人来催，先是用指尖轻抚了一下冉思楹在屏幕里的睡颜，嘴唇翕动，声音轻柔，“晚安。”

    开门关门的声音很快再次响起，接着便是视频被挂断的声音，确定眼前的光影彻底消失后，冉思楹猛然睁开了眼睛，身上的疲惫感一扫而光。

    收拾东西的声音在寂静空旷的房子里显得尤为清晰，就在冉思楹拖着行李箱、抓着车钥匙准备出门的时候，脚步微顿轻抚了一下棉衣口袋里还留有余温的手机，嘴角很快勾起弧度。

    “晚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