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臣的声音有些迷蒙，好像还没清醒，所以语气带着一种亲昵感。
明理有瞬间被这亲昵感所迷惑，但是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抽出了自己的手，诺诺道：“收拾垃圾。”
秦慕臣似乎是醒了，直接坐起来，身上的被子自然而然地滑下来。
他慢慢看了眼被子说了声谢谢。
敏感的明理听出了他声音里有些许的负面情绪。
是因为刚才不小心拉了自己的手吗？明理不可抑制地想，秦慕臣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和人肢体接触。
不过很快秦慕臣就恢复正常了，他好看的手拿起桌子上的合同。
明理把垃圾收拾完，又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
“是我念还是你自己看。”秦慕臣突然又问她。
“都可以。”明理没多有要求，自己的任务只是签字，然后补偿。
秦慕臣好整以暇地坐着：“那我念给你听吧，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秦慕臣好听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明理向来集中的精神也慢慢变得不集中。
她心不在焉，她觉得秦慕臣也有些心不在焉。
秦慕臣要的这个条件其实很吃亏，需要跟自己看着生厌的人交流。
或许秦慕臣也有别的考虑她不知道的。
又或者，秦慕臣这样体面的人，想给两个人一个体面的结束。
明理的心脏缩了缩，看向自己手腕上的表。
秒针在缓慢旋转，旋转一圈，分针动一下。
看似没有移动的时针其实也在旋转。
时间只会往前，永远也不会后退。
明理出神一段时间，回头发现房间又落入安静。
“需要自己看一下吗？”秦慕臣把合同递给明理。
“不用。”
明理拿起桌子上的笔，翻到最后的签字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接着又合上合同递给秦慕臣。
吴子奇拎着东西赶着夜色来找明理的时候，发现又是秦慕臣开的门。
他只惊讶了一下便又换上笑脸：“秦老师今天没有戏吗？”
“今天放一天假。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
吴子奇点点头，进门发现明理正在捧着剧本在看。
不由得又是一阵欣慰，他喊道：“明理。”
“奇哥。”
“我家老爷子听说你回来想见见你。本来想给你打个电话来着，怕你接不到，所以我就过来了。”
吴子奇想起门没关，转过身拉了一下门。
“他过来，最近他刚好休假。”吴子奇又补充。
“应该是我主动拜访吴叔叔才对。”明理把剧本放下，发现桌子上多了一支笔，是秦慕臣的。
“这分什么主动不主动的，当年你可是帮了大忙。”吴子奇把东西放下，“这里面有些驱蚊水藿香正气水之类的东西。你明天走之前也在身上喷一些。我去片场的时候也会给你带一份。”
“嗯好。”
“你跟秦老师的关系是不是还不错。”吴子奇突然好奇地问，“他好像挺照顾你。”
“他比较照顾新人而已。”明理不打算跟吴子奇说那些过往的事情，“而且我和他也有对手戏，也不能拖他后腿。”
“哦，这样。”吴子奇觉得有道理，“其实你可以试着和他处好关系，这样——”
看着明理澄澈的眼睛，吴子奇把后半句话收了起来，摆摆手：“算了算了，这样就好。”
一些弯弯绕绕还是别让明理接触了。
*
一开始拍摄，明理就发现真正大段时间在镜头前又是一回事。
拍摄不好时被叫停，状态被打断进入也需要时间。
明理不得不不断调整自己适应这种状态。
外人看不出来明理心里的焦灼，只是知道这个新进组的最近在网上很火的新人，心理承受能力强到匪夷所思。
李双湖可不是多温和的人，稍微有点不对本来严肃的脸就会板起来，片场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声，随时准备被他骂个狗血淋头。
明理当然也被他骂过很多次，身为新人，她的出错的次数其实已经很少了。
而且进入状态快，理解能力也很强，多少人被她的演技吸引到镜头里。
拍完自己的戏就在一旁看那些老戏骨飙戏，悄无声息的。
没有戏的时候就在一边看剧本。
如果不是一直看着她，几乎很难第一眼找到她。
今天一场爆破戏拍得尤其艰难，道具出了问题，不小心让一个群演受了伤。
拍摄紧急叫停了一段时间，先把群演送到了医院。
因为马上台风天，最近的拍摄几乎都是赶着的，一些大场面要在台风登录之前拍完。
安排完群演的事情之后，拍摄又开始了。
“演员就位啊。”
谁都能看出李双湖脸上的疲色，这要是再出错，今天的拍摄可能就要被他彻底叫停了。
明理是跟着一群人一起跑的，大轰炸的戏份。
她很快寻到了自己之前的位置。
“群演别站那么密集，再多来两个人。”李双湖又在对讲机里叫。
片场内乌云密布，大家的动作都很迅速。
随着一声a，逃难的人又开始跑了起来，惊慌失措，面临着从头顶下来的轰炸，他们只能用两条双腿躲避死亡。
明理也往前跑着，双手毫无作用的护着头顶。
突然一个群演因为踩到石头摔在了她的面前，这不是原本的安排。
但是明理反应很快地伸手去扶。
把人扶起来之后，明理正打算继续往前跑的时候，却在看到群演的脸的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定住。
群演的戏份该倒下了，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摔出了错，但还是按照既定的安排倒了下去。
明理怔怔的，眼泪几乎控制不住地涌出。
“怎么——”副导演看着不对，想叫停。
李双湖挥了下手，副导演又闭上了嘴。
明理的眼泪连成串的从脸上滑过，整个人陷入了情绪之中，开始不停发抖。
吴子奇惊了，他也读过明理的剧本，当然知道不是这样。
导演还没喊卡，大家只能看着明理情绪失控的状态，真是悲伤到了极致，所以才会哭成那个样子，明理的悲伤逐渐感染了现场的人。
“好，卡。”
李双湖的声音响起，不少人发现自己也是泪流满面。
明理回神，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各位老师。”
她刚才出了错。
地上的群演纷纷爬了起来，不明所以地看着漂亮的小姑娘。
跑在明理前面那个更是，见她哭得伤心，便跑到她面前，问她：“你怎么了。”
群头已经十分气急地喊：“解君秋，回到你自己的位置。”
明理看着眼前一张很熟悉的脸，眼泪又不住往下落。
解君秋被自己的老友一喊也不着急，虽然他是才来这行没多久，但也感觉到拍摄一时半会儿不会开始，就在戏服里摸了摸，拿出一包纸递给明理：“小姑娘，没什么是过不去的。我天天被骂呢。不也好好的。”
他以为明理是因为刚才被李双湖骂了一句哭的。
解君秋一张脸也是脏的，但是掩饰不住他本来的俊朗，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个人年轻的时候一定长得不差。
解君秋的眼神包容又温和，看着明理的时候像是看着小孩子。
等吴子奇获得许可急急忙忙走到明理身边的时候，看到解君秋的脸也是一愣。
像，真是太像了。
和明海森不说十分相似也有七八分的相似。
也难怪明理会哭成这样。
吴子奇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转身去跟李双湖偷偷说了一下，不过说的很隐晦，只说解君秋跟明理一个很久没见的人相似，所以明理情绪有些控制不住。
他都做好了被李双湖冷嘲热讽的准备，却没想李双湖直接放人：“你带他们两个去休息室。这条过了。”
解君秋获得了休息室权利，一时间还有些搞不清状况，但也知道和眼前一直哭着的明理有关。
他左右看看，眼前一亮，指着桌子上的一包饼干：“那个我能吃吗？”
吴子奇安排好明理，又把饼干递给解君秋。
“这位老师，你是新来的吗？”
群演都是来来回回用，吴子奇也不记得有个这样的人。
他担心地看了眼明理。
解君秋在有些碎了的饼干里挑了一块不那么碎的饼干递给明理：“是新来的。吃块饼干吧，拍这么久戏也该饿了吧。”
说着，解君秋又有些怀疑地看了眼饼干，又看明理，问：“你该不会是饿哭了吧。”
吴子奇几乎怀疑这个就是明海森了，这浑然天成的呆，身上的随性气质。
以及——
“别哭了啊，要实在不开心，我们出去玩怎么样？我估计你和我今天都上不了戏了。”解君秋一点也不嫌弃地把饼干渣都倒进了自己嘴里。
见明理没有回答，他嘴里含糊道：“行不行？你不出声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这种耍无赖式的关心也很像。
“不行。”
解君秋笑了：“你还真是个乖孩子啊。在学校的时候是不是作业也要一个字不落的完成啊。那多没意思，要我就做一页撕一页。”
解君秋的嘴似乎特别碎，吧啦吧啦讲了一通有的没的。
明理也逐渐停下了哭泣，看着解君秋。
解君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有些自恋道：“是不是帅到你了，你叔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我们那村一帅。可惜啊，现在皮松了。”
“我能加您一个联系方式吗？”
解君秋一愣，然后点点头说：“可以啊。”
“明理。”吴子奇觉得明理有些不理智。
解君秋这个人其实也很聪明，闻弦歌知雅意，笑道：“你是经纪人吧，看着不太懂小孩子的心理。我不是坏人，是个小学老师。”
解君秋的朋友圈确实有很多关于小学生的照片，还有吐槽自己学生的话。
评论区很多家长学生的回复，看着人缘很不错。
吴子奇被看穿也有些不好意思，道了歉也加上了解君秋的联系方式，又问：“老师怎么会想来拍戏。”
解君秋不怎么在意，说：“我来拍戏其实是因为我暑假之前布置了一个关于我的理想的作业，结果班上有四分之一学生说想当明星。”
“我那个气啊，嗨呀，这群小兔崽子。明星明星。我来看看这明星有什么好当的。”
怪不得这么受欢迎，吴子奇默默道。
除了性格，能这么用心也是很厉害了。
解君秋摸着自己的脸：“摸爬滚打好辛苦，我这辈子的苦都在这假城里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