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按照你说的来吧。”李双湖就还真同意了明理的想法。
明理直接把外袍脱了下来，里面是单薄的里衣，她把衣服边角扯了一下，弄出一点凌乱的样子，又抬头看李双湖：“我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了，身上的衣服应该是脏的。”
“化妆师。”李双湖招招手。
明理补了一下妆容，李双湖问她可以开始了没有。
哪儿有导演这么问演员的，还是李双湖这样经常说一不二的人。
明理抿了下唇，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再抬眼眼神已经变了，她不由自主地在这不冷的天气中打了个冷战。
“现场准备，a。”李双湖对着对讲机说。
冯冉冉在依然在跌跌撞撞的跑了几步又不由自主往回看了一眼，几乎是眼睛一眨，眼泪就含在眼眶里，摇摇坠坠却又没有直接落下来。
那薄薄的，晶莹的眼泪，好像和她本人一样，一碰就碎。
可是随着她多看了几眼身后，那眼泪慢慢消失不见，成为了一道盔甲，柔软的水成了坚不可破的寒冰。
明理看向前方，一道金色的光从天边溢出，恰好不好的打了过来。
“卡——”
*
这一天中午十二点，沉寂了许久的一个微博动了。
明理：冰刀出鞘，天愈寒愈坚。@冰刀剧组
角色海报的背景里腾升起来的黑烟是破灭山河的一角。
形容狼藉的人，半身被墙面阴影挡着，半身沐浴在光明之下。
明理发完微博，把手机放在一旁冷静了一会儿。
签合同也就是上午的事情，接着是拍海报，忙完之后回酒店已经是十一点了，吴子奇急急忙忙给她打电话让她十二点发个微博。
以及她手边真正的剧本。
这一切好像跟做梦一样，明理现在竟然有些累了的感觉。
但是又不敢睡，怕醒了之后剧本消失了，酒店消失了。
只剩下一个冰冷的黑夜。
明理发了一会呆，突然起身，急匆匆往外跑。
她一口气跑到了梅翘的家里，站在门口又不敢进去。
应该怎么说，应该怎么感谢。
明理聪明的脑子这个时候也转动不了。
她立了一会儿，抬手又放下。
她看自己，衣服都不够正式，是不是应该回去一趟换身衣服再过来。
还没移动脚步，门突然开了。
梅翘的嘴里叼着一块竹笋：“打算给我当门神吗？”
明理说不出话来，看了一会儿，忽然两步走到梅翘面前抱住梅翘。
梅翘把竹笋咽下，挑了下眉，也抱了抱明理：“我的小徒弟怎么了？”
“谢谢老师。”明理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又很快压了下去。
梅翘绝大多数时候都对明理很严格，剩下的一小部分也只是语气稍微柔和一点。
明理是第一次亲口听她承认她是她的徒弟。
“先别谢，课还没上完。”梅翘拍拍她的肩膀，“还没吃午饭吧，去吃点。我中午的饭做多了。”
她做饭的时候完全忘了她今天给明理放假的事情，刚才看到明理发的微博才想起来。
赶着给明理点了个赞，梅翘正看着满桌子饭菜发愁，她这个人不喜欢浪费食物但也不喜欢吃剩饭。
正在犹豫要不了把自己师父的身段放下给明理打个电话让她过来的时候。
忽然她就听到了门外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门缝里一道影子站了很久。
梅翘知道那是她的小徒弟，但是对于人很久不进来，她又好奇又罕见有些坐不住。
她这小徒弟容易胡思乱想，现在又在想什么。
最后她安慰自己，这人站在她门前挡住光了，她应该开门让她让一让。
门一开事情就不受她控制了。
明理乖巧吃着饭，梅翘给她夹了几筷子菜：“上课计划要改，你需要开始好好休息。”
“我休息得很好。”明理放下筷子，看向梅翘。
“吃饭吃饭，不用看着我说话。一天只睡那么一点时间，就算是神仙也撑不住。”梅翘头一次放缓了语气，想了想说，“身体状态不合适，上戏的时候也会影响镜头效果。”
涉及到拍戏，明理还是嗯了一声。
梅翘问：“你是不是睡眠不太好？”
“有点。”明理数着碗里的米。
梅翘还想说些什么，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亮了一下，她解开屏幕，忽然笑了一下：“我有个学生以前有段时间睡眠也不是很好。好像认识了一个人，很会治疗这方面的问题。他今天刚好过来，我让他给你介绍一下。”
“好。”明理自然而然接受了梅翘的好意。
两个人吃完饭，梅翘又开始煮茶，明理就在旁边看着她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梅翘家的门被敲了几声，又好像很了解一样，直接推门而入。
明理看过去，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一身简单，白衣黑裤，眉目清浅温润，先是看了眼正门方向，才目光转过来看向凉亭的位置。
“秦慕臣，你是不是已经把我这个老师忘了。来这里这么久都没来看我一眼。”
梅翘把第三杯茶倒好，放在桌上。
“我的错。”秦慕臣自然而然地坐下，喝了口茶，看着茶杯里碧色的茶水，微微笑了一下，“老师泡茶的技术比之前好了不少。”
“起码是没有把茶具烧坏了。”梅翘并没有在意秦慕臣嘴里的揶揄。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比起师生，更像朋友。
明理知道秦慕臣这一个月都在拍戏，倒也是很神奇，秦慕臣的夜戏大都在前半夜，所以明理几乎都没遇到过他。
只有一次她看到是秦慕臣的戏，就躲在更隐秘的角落，把自己伪装起来。
不是自作多情，而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秦慕臣。
好像再躲久一点，就能让过去消弭。
“你们还有对手戏，应该不会不认识吧。”梅翘看着明理有些奇怪的反应，问道。
明理转着手里的茶杯，头也不抬道：“认识。”
“秦慕臣，你之前不总也失眠吗？你认识的那个治疗睡眠的人，联系方式还有吗？”
秦慕臣温声道：“有。”
“不过......”
梅翘问：“不过什么。”
“我还没加上明理老师的联系方式。”
梅翘不知道这个有什么好纠结的，自己把明理的名片分享给秦慕臣。
明理的手机里转而进了一个好友申请。
验证消息：秦慕臣
梅翘正看着明理，明理只能点击验证通过，手指像是被烫了一般，点完验证明理就退出了微信，连备注都没有。
梅翘撑着下巴看有些不太对劲的明理，低头又扫了眼手机：“秦慕臣，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了。你这个头像是个什么东西。马铃薯吗？”
“没什么。”秦慕臣也关了手机，“之前跟人打赌输了之后换的。”
明理手里的茶水洒出了一些，她无意识地用手将茶水抹开，好像上课被抽查的学生，只能靠着小动作转移自己的尴尬与无措。
秦慕臣的头像是因为她换的，那场游戏其实是她和别人打赌，她输了，但是秦慕臣帮她承担了惩罚。
明理以为自己忘了很多事情，可是稍微一提起来，细节都会不由自主放大。
“是不是不舒服。”梅翘的手已经贴在明理脸上。
小徒弟这么做坐立难安，平时上课，就是她话说重一点，她也是带着清浅的笑。
今天怎么了。
梅翘一颗心大到可以容纳宇宙，她看不出来秦慕臣和明理之间的弯弯绕绕。
“去我房间休息一下。”
“我没事。”明理把杯子放下，想要开口告别。
能再躲一躲，就再躲一躲。
“明理老师多久没有休息好了。”秦慕臣似乎是知道明理要说话一般，提前开口打断了她。
他语气温然，像是一个人对普通认识的人的寒暄。
“应该是老毛病。普通人这么连续一个月的连轴转，身体早就垮了。”
“在国外的时候没有找医生看过吗？”秦慕臣好像只是自然而然地问。
“我没什么问题，医生也说没问题。”明理想起医生的那一串话，带着抱歉撒了谎。
秦慕臣的目光凝视着明理：“那应该是医生的水平有问题。”
“所以你记得把联系方式给她。”梅翘想了想，看了眼明理，又有些不放心，“最好是抽个空亲自带她过去。”
明理看着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梅翘觉得她就是拿了联系方式也不会主动去治疗。
明理一惊，手里把玩着的茶杯直接脱了手，从桌子边缘滚了下去。
明理伸手，却有人比她更快握住了那杯子。
于是，明理的手直接叠在了那只手上，她的手稍凉一点，对方的手好像暖玉。
明理把手抽了回来，温热的感觉似乎像是已经融入了血肉里，灼灼发着烫。
“杯子摔了就摔了，再买一个就行。”梅翘把护着明理的手收起来，明理刚才另一只手差点抓住桌子上的小茶炉，这要抓下去，手可能要烫掉一层皮。
梅翘也心惊胆战的，明理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老师，我还有些事情，就先回去了。”明理忽然站起来，“明天我来上课。”
梅翘都没答应，明理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梅翘看了门口一会儿，心里还是决定让明理自己待一会儿。
“哦对，我有个东西要给她来着。刚好你等会儿帮我带给她。”
梅翘匆匆起身往房间走。
丝毫没注意到秦慕臣一直握着杯子没松手的动作。
梅翘进了房间后，秦慕臣把杯子放下，拿起茶壶给明理的那只杯子里倒了半杯茶。
又看了一会儿，才缓慢抬起手将杯子端起来。
形状好看的唇贴在了杯子上，和杯子上的唇印重合一部分。
那双被很多人夸过好看的眼睛里，一些情绪滋生。
“前段时间别人送的。”梅翘把一个小盒子递给秦慕臣，“我用不了这种花里胡哨的耳环，送给她吧。进组的礼物。”
“好，我会转交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