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离黎明时分还很远的街道走，明理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一点，做那个梦有些奇怪。
她其实很久没做梦了，因为常常睡不着或者睡眠浅。
梦到秦慕臣最多的时间，还是刚出国的时候。
明理叹了声气，抬头往前看。
宽敞的民国街道因为气温低还泛着薄薄的雾气，在冷光路灯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清冷。
见到前方有人影出现的时候，明理拉了一下口罩，动作之后又发现有些多余。
秦慕臣也不可能突然在这个点出现。
只不过那个蹲着的身影有些眼熟，一点星火正在他手指之间明灭。
对方已然因为听到脚步声看了过来，明理想了想，还是抬脚过去，直接打了招呼：“刘老师。”
刘寅眯着眼睛看人，哦了一声：“明理老师，出来逛街？”
明理点点头：“对，睡不着。”
刘寅的头发乱糟糟的，一天没见就长了满脸的胡子，气质有些消沉。
刘寅并没有感觉睡不着就出来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溜达有什么不对。
他掐断了手里的烟，叹了声气：“我也该回去改剧本了。”
刘寅站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烟，看着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的明理，问道：“去过拍摄现场吗？”
“还没有。”
“大夜戏还没拍完，想去看看的话可以跟着我。”刘寅转身晃晃悠悠地往一个方向走。
他似乎是喝了酒，嘴里哼起了不成段的调子：“当年的铁甲我又披上了身.......他知道咱杨门辈辈是忠臣......”
刘寅唱的是《穆桂英挂帅》里的调子，情绪到高昂处的时候他还会手舞足蹈。
这空旷的街道好像成了他一个人的舞台。
明理默默跟在他身后。
走了二十多分钟，明理听到了拍摄现场的声音。
李双湖导演的声音正随着扩音喇叭往外传。
一栋洋楼小别墅里，人来来往往。
刘寅一步迈进去，又转了回来，在口袋里摸了摸，把一张蓝色带绳的工作人员证件递给明理，“这个挂脖子上。”
小别墅的门口站着维护拍摄现场的人，他认识刘寅。
见刘寅这么做，好奇地看了眼刘寅身后的明理：“刘老师，这位是？”
“别管那么多，以后直接放人进来就行。”
那人笑：“刘老师是不是又小酌了两杯，刚才李导还找你呢。发了大脾气。”
“发什么脾气。我还想发脾气，一天天的，事儿那么多。”刘寅比李双湖还要横。
不过说完之后，他就往看着监视器的李双湖那里走。
拍摄已经暂时停止，李双湖正在跟自己的两个主演沟通什么，整个人很是严肃。
两位主演之外，其他的人连打气都不敢出一声。
虽然明理是刘寅带来的人，但一浑身青涩气质也被看门的人看透了。
看门的人想了想还是好心提醒道：“如果是跟着刘老师来学习的话，尽量待远点，不要妨碍现场也不要拍照。”
明理就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待着，她想的时候，整个人就会很没有存在感，所以谁也不觉得这个角落待了人，来来往往也没人注意明理。
明理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拍摄现场，但真正以演员的身份代入，又是一种不太一样的感受。
明理看着洋楼里精致的布景，忙出忙外的灯光师、录音师，还有压着声音吵闹的场务。
一群人一个镜头在为观众打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化妆师正插空给《冰刀》的大主演补妆，两位主演都是电影界的大前辈，施怡和林尔文，他们和生着气的导演调笑，几句话下来终于把李双湖哄好。
李双湖拿着剧本拍了一下大腿，对现场的众人喊着：“准备开拍了，我看谁熬着大夜还不在状态。”
主演坐回了沙发上，气氛陡然一变，明理看得忘了呼吸。
两位主演几乎是立刻就进入了状态，整个片场没了声音，几乎都全神贯注在两位主演身上。
一整场戏都在沙发这个景上，地下工作人员和大热门电影明星交流最近城里的一些情况。
两个人保持着距离，丝毫不见曾经的亲密，有的只是对目前严峻形势的担忧。
但是偶尔眼神相碰时，总会有一个人先移开。
谈话最后，吴安看着胡芸芸：“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说。我尽量向组织上申请。”
胡芸芸垂下眼眸，报出了一个名字。
电影皇后背绷得十分直，不再是白天那个在名利场中风轻云淡的胡芸芸，她的眼神轻颤着，似乎害怕眼前人拒绝自己的要求：“吴安，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他是我爱人。你们救他出来，我帮你们拿到消息。”
“我会向组织上申请。”吴安看着自己昔日的恋人，放在身侧的手握了握，“还有别的要求吗？”
胡芸芸的身子在吴安给出答案的瞬间松弛下来，咬了下唇笑道：“没有了。这样就很好了。”
胡芸芸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旗袍，目光看向窗外：“趁着天黑你快走吧，天亮了路上巡查的人会变多。”
吴安似乎是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了一句珍重。
“好，卡。再来一条。”李双湖对着对讲机说，“灯光再动一下，往左边挪挪。”
沉浸在氛围里的明理蓦然回神，发现自己刚才已经完全进了剧情。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换了一个稍微近的地方，紧紧盯着两位演员，也不忘听李双湖在讲戏的声音。
“我说啊，两个人的感情是不一样的，眼神可以再细腻一点。你们两个再琢磨琢磨。争取五点之前拍一条满意的出来。”
一条戏拍了几十条，现场从上到下依然没有一个敢松懈的。
直到李双湖说了句好，今天到此为止。
时间已经过了六点。
施怡毫无形象地倒在沙发上，眼神里还含着一些眼泪，她避开妆容小心蹭了蹭：“我感觉我半条命已经没了。”
林尔文把西装外套脱下来交给助理，按了按自己的眼睛，同样苦笑。
“好好。”李双湖看着监视器里的回放镜头，“眼泪没掉出来才好。胡芸芸是个很骄傲的人，能开口让吴安帮忙已经是很大的妥协了。施怡，功夫还没忘。”
身体太累，面对李双湖的夸奖，施怡已经提不起任何兴趣，扶着自己的腰起来，问：“那我现在能回去休息了吗？我的腰间盘好像不太行了。”
“好好好。”
刘寅蹲在一个小马扎上，胡子拉碴地改剧本，一张证件随着秀美白皙的手递了过来，刘寅抬头看，发现是明理。
他的酒已经醒了，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的证为什么在明理这里，同时又惊讶：“你一直在？”
“两位老师表演很精彩，感觉学到了很多。”明理认真说。
“好老师，好好学着。”刘寅看了眼自己的证，拿着笔摆摆手道，“你拿着吧，这里的人都认识我。”
明理也没多推辞，把证收了起来：“那老师再见，我先走了。”
刘寅没多在意，说行。
明理直接去了梅翘那里，按照梅翘的计划训练。
梅翘起床的时候已经是艳阳高照，去训练室看了眼明理，又转身走了。
明理想着施怡和林尔文的眼神，不知不觉就自动模仿了起来。
看着镜子里带着泪的自己，明理抬手抹了一下眼泪，笑着对自己说：“你还真是跟以前一样好高骛远。”
有了工作人员的证，明理每天进出片场就很方便，不过也不是总有夜戏。
但是刘寅是街上雷打不动的存在，面对每天都刷新出来的明理，他不觉得惊讶，没事的时候开始给明理讲一些关于《冰刀》故事的背景和一些人物。
于是明理每天晚上的功课又多了一项，看那些英雄的事迹，从文字里感受他们经历过的时代的动荡和峥嵘岁月。
常常看着看着就忘记了睡觉，这个时候就会起来晚一点。
时间好像流沙一般直接从明理的指间流了出去，没留下一点痕迹。
明理的生活似乎按部就班的充实了起来，纪笑偶尔来看她一下，恍惚间，明理像是回到了大学时候，那个为未来努力的时间。
得益于时间差，明理几乎没怎么遇到过秦慕臣。
因为秦慕臣的戏都是白天和前半夜的，两个人的时间自然而然地错开，也让明理彻底不担心遇到这件事。
“怎么又来这么早。”
明理刚换好衣服，就看到了站在训练室门口打呵欠的梅翘。
“刚好起早了点。”
梅翘的头磕在门框上：“你这个刚好是批发的吗？”
明理以为梅翘没发现，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想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小徒弟，别那么紧张。”梅翘抱着平板走近明理，“阶段性测试，你也上了挺久的课了。看一下这个片段。演绎一下这个女性角色，我是你的搭档。”
明理看着平板里一小段对手戏。
梅翘打着呵欠：“别嫌弃，这个剧本，是我同学写的剧本。”
非常玛丽苏的故事，讲的是一个白富美和一个高富帅相爱的故事，冲突没有，故事性没有。
视频里的两个演员都已经笑了场，看来这是一次排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