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淳朴的烤肉味道从小院里飘出。茂密的,枝叶和淡红色果实低垂的莲雾树下搭一个简单的架子,红色泥炉上放一片弯月似的同色系瓦片,红白相间的五花肉和鲜红色的牛肉,就躺在这上面被火苗舔得滋滋作响,香味四溢。

    木云杉下楼,见庭院里已经坐着三个人了——洛桑、鲁尼,还有一个脸生的圆脸男孩子,这男孩的年龄应该不大,看着约莫十八九岁。

    洛桑向木云杉介绍他:“这是民宿老板的儿子,叫奇蒙。”

    “你好!我在学校里学过中文,你觉得我说得怎么样?”听到洛桑在向木云杉介绍自己,奇蒙主动和木云杉说起话来。

    这男孩子一说话就笑,一笑就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给人以毫无心机,狂野长大的感觉。

    木云杉报以礼貌的微笑:“挺好的,水平非常高。”

    她看到坐在奇蒙身边的鲁尼,已经受不住烤肉的诱惑,先提起筷子,夹起一大把五花肉,稍蘸了蘸瓷碗中些许泛绿的料汁,就吸溜着往嘴巴里送,也不细嚼,肉一进口就往下吞。

    才刚吞下,他又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瓶“tiger”牌啤酒,“吨吨吨”三两口,里面液体见了底,啤酒瓶便被无情地抛掷在一旁的烂泥地上。

    见木云杉向着自己走过来了,洛桑拍拍身边一张空出来的藤椅,示意她坐到这边来,顺手便拿过一个干净的白瓷碟,摆在这张空藤椅的前方。尔后,他特别自然地站起来,不锈钢的夹子拿在手里,为木云杉夹取一些放得较远的炒空心菜,还有一道黄紫绿相间的奇特菜色,也夹取了不少。

    “这是水葫芦花,和当地土鸡蛋一起煎的,尝一尝,看合不合你的胃口。”木云杉坐下以后,洛桑就开始忙不迭地介绍,“这是臭鱼酱,和中国的臭豆腐一样,闻着臭,吃着香。”

    木云杉对水葫芦花煎蛋比较感兴趣,拿起筷子夹一口尝了一下,只觉不咸不淡,没什么特殊的感觉。水葫芦花软趴趴的,还未等她细尝,就已经滑到了胃里。

    倒是炒空心菜,看着平平无奇,夹起一筷来,却觉清爽可口,蒜香扑鼻,南洋热带的湿润空气,竟经由一道炒空心菜,触发味觉,一并冲进了口腔和鼻腔内。

    “能吃辣吗?”洛桑还已经提前帮她调配了一碗蘸料,最后就差小米辣没有放了。

    木云杉回答:“我家乡那边的菜系味道偏甜,清淡,辣椒很少吃。”

    洛桑懂了,索性连一小片辣椒都没有帮她放。

    “还是放点吧。”蘸料拿来了,木云杉又改了主意,“一点辣都没有,好像太过寡淡了。”

    洛桑无奈,却也不敢发表意见,只重新端起蘸料,默默地往里面加小米辣。

    “坐。”递来蘸料的同时,他又递来一双筷子,还有一瓶啤酒,“能喝点吗?”

    见木云杉警惕地看着他手中的这瓶啤酒,洛桑笑了:“放心,这就是一瓶最普通不过的啤酒,没有人开过,在我面前,也不会有人敢往里面加料。再说,你前菜都已经吃了,还怕我们往酒里加料吗?不是说好这两天要像情侣旅游那样吗?别这么绷着,放松点。”

    放松点,别总是紧绷着,多么耳熟的话呀!木云杉忍不住笑起来,突然十分怀念夏柠那张总是挂着笑意的脸。

    她用筷子夹一块烤熟的五花肉,往绿绿的蘸料里一涮,提起来往嘴里送,竟是从未吃到过的鲜香味道。

    听着洛桑的话,鲁尼也笑起来,看得出来,全场最放松的人就是他:“少爷,吃着瓦片烤肉,我就想起我们在雨林里那会儿的日子了!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们被逼得没东西吃,野果子吃完了,连水蛇都抓来烤过!在雨林里没有任何工具,我们就是用这样的瓦片烤食物吃的!”

    聊到童年往事,鲁尼的中文口语水平突飞猛进。洛桑说:“别提那些让人难受的陈年往事,好好吃你的肉。”

    鲁尼听话只听半句,一边继续往嘴巴里送牛肉,一边还要说:“大佬是真狠呀,那时候我俩才几岁?你十一二岁,我才七八岁吧,就把我们往雨林里那么一扔,连把小刀都不给。要不是有少爷你一直保护我,我肯定早就已经死掉了!”

    “啊!好烫好烫好烫!”鲁尼正动情地回忆着过去,蒙奇忽然不识好歹地叫喊起来,“快别说废话了,来帮帮我!”

    原是烤炉里的炭火太旺,一些火星子溅出来,正好溅在了他的手臂上。一点痕迹都没有落下,却疼得他大喊大叫不止,还连蹦带跳地乱舞起来。

    鲁尼对蒙奇的这番娇贵样子,是一眼都不要看,嫌弃道:“我们这些人都是风里血里长大的,哪像你这样,一点点火星子就受不了!”

    鲁尼是性情中人,说到这儿,眼里已经饱含泪花,他举起手里的啤酒瓶,看着洛桑,含情脉脉:“少爷,谢谢你当年的救命之恩,谢谢你这些年一直带着我,不嫌弃我,这瓶酒,我敬你!”

    洛桑是反矫情达人,全然不顾鲁尼激动的情绪,淡定地拿生菜裹肉吃:“行了,好端端的说这种干什么?开开心心吃顿饭不行吗?”

    蒙奇拍掉手臂上的火星子,坐下以后,也默默补刀:“在电影里面,一般像你这样突然说这种话的人,不是快领盒饭了,就是快背叛主人了。”

    这话听得气得鲁尼差点抡起大拳头揍他。

    木云杉全程无言,只默默吃饭、看戏。

    汤足饭饱,要上楼去休息前,洛桑塞给她一张门票。木云杉直到洗完澡才把它拿出来仔细端详,只见上面印着蓝天和绿岛,底下一块沙质细腻的沙滩。

    组成岛屿的山体上,一行英文大字:Vinpearl。

    ***

    早饭是真真正宗的越南河粉,近乎透明的汤水上面,飘几片幽绿的香茅叶子和一小团细嫩的豆芽,下面藏着大而薄的牛肉,还有一团几乎寡淡无味的白色河粉。

    先让味蕾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寡淡至极,再挤一些香水柠檬汁水,舀一勺小米辣,又酸又辣的感觉,刺激得直冲天灵盖。

    滴漏咖啡的香醇沁进脑门,不太苦也不太涩,咖啡液经过口腔,唇齿留香,南洋人慵懒的一天,就这样醒来了。

    吃过早饭,就站在民宿院外的椰子树前,先打一套太极,转过身,木云杉见洛桑眉目含笑地站在她身后——他今天穿一条带简单英文字母的纯棉白色T恤,下面配一条米色五分休闲西裤,脚上只穿一双最简单的白色运动鞋。头发洗得干净又蓬松,几丝刘海不偏不倚地落在眉毛以下,下眼睑以上的地方,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则扶着墙,脸上还戴上了一副黑色墨镜。

    ——显得他帅气清新之余,又自带几分油腻。

    见木云杉已经发现自己了,洛桑假装举无轻重地抬起右手,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走啊,带你兜风去。”

    木云杉捏了捏口袋里昨天他给的门票,本想拒绝,开口却成了:“我先去换条衣服。”

    当她转身上楼时,之前一直端着的洛桑差点蹦跶成一个人形小弹簧。

    算不上精心打扮,也没用什么化妆品,只是穿上了一条路上随意买来换洗的浅色碎花长裙,再把这段时间长长到肩膀处的头发散开,这一天,洛桑的眼神,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木云杉。

    ***

    鲁尼送他们去珍珠岛,越野车在海边公路上狂奔,收音机里播放着热情四溢的越南歌,高昂快节奏的歌声,直到越野车到达一处栽满高大芒果树的停车场附近才停下。

    木云杉和洛桑下了车,鲁尼绝尘而去,撂下一句话:“少爷,木小姐,好好玩,等天黑了我再来这里接你们!”

    “珍珠岛,有海上迪士尼之称。”在码头上,排队等着坐上岛的跨海缆车的当儿,洛桑像个导游一样介绍游玩地风景,“柔软细腻的沙滩、挺拔的椰子树、粉红的火烈鸟,巨大的拔地而起的仙人柱,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上这里的。”

    木云杉发现今天的洛桑好像特别情绪高昂,好奇问:“怎么这么兴奋,你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玩吗?”

    “是呀。”洛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真像一个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带着心爱女生出门游玩的小男生,“过惯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还从来没有像这样好好地玩过呢。”

    看着他这幅模样,木云杉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浓郁的悲悯,先前因为看过他“犯罪集团未来继承人模样”的愤怒和鄙夷,在这一刻全数消失不见。

    唉!矛盾至极的男人,矛盾至极的她对他的感观!

    轮到他们坐跨海缆车了,车厢晃晃悠悠地前来,洛桑率先上去,马上站稳了,就向着还在岸上的木云杉伸出右手:“上来。”

    木云杉有一丝犹豫,想不握他的手自己上去,却听排在她身后的中年男人急促得催道:“快上去呀!小情侣都出来旅游了,还这么不好意思呀?!”

    木云杉愣了一下,看了洛桑一眼,伸出左手,主动握紧了他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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