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最后一节晚自习是英语，英语老师是年过半百的小老头，胖乎乎的，外号小弥勒，人挺幽默的，课讲的生动有趣，就是作业特别多，这刚考完试，晚上又发下去一套英语试卷。
卷子发下来的时候，文珊正戴着楚小雨耳机听听力，聚精会神，前面的同学向后传卷子也没看到。
李今樾很顺手地接过，下一秒被楚小雨一把夺过去塞桌洞里，俩人没惊动认真听听力的文珊，只咬牙无声瞪了对方一眼。
文珊自然不知道两人无声的斗争，一直在跟英语听力奋斗，她基础差，语速稍微快一点，或是碰到连读，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按照楚小雨给出的方法，文珊一句句仔细精听，确保每一句都听懂后，再对着听力材料，一边听，一边按照听力语速默默跟读。
楚小雨说，这样训练，可以提高她在听听力时候的反应能力。
听了一节课的时间，放学时文珊整个人晕乎乎的，说话语调都反了。
她喊李今樾让路：“你能让一下吗，请问？”
李今樾嘴角微抽，站起身让路，见她神思恍惚，不放心问：“你没事……”
“珊珊！”楚小雨囫囵拿好东西，扑过去抱住文珊的手臂打哈欠，“快走快走，好困哦。”
李今樾看着俩女孩亲昵的背影，撇了撇嘴，不轻不重地轻哼一声，收拾自己的东西径直离开教室。
回欧文小区前，李今樾去趟校门口的文具店，在店里待了近半个小时，才拎着塑料袋离开。
小区内依旧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李今樾穿过油腻小路，走进唯一一间敞开门，亮着灯的小铺。
“爷爷，我回来了。”
李今樾放下手里的东西，掏出在兜里待了一天的系花铃铛，唇角微抿，扒拉出家里放银行卡的盒子，把系花铃铛放在那存有他全部身家的银行卡旁边。
他盖上盒子放回原处：“爷爷，我今天晚上就不吃宵夜了，作业多。”
按照老爷子的脾气，此刻他应该早就端着一碗粥过来了，李今樾奇怪回头，却见老李头满是皱褶的脸涨红，坐在他的床上怒气冲冲地瞪他。
李今樾纳闷，他这几天没干什么啊，没打架，没逃课，也没阻止老爷子出去摆摊。
“咚咚咚！”老李头把床拍得啪啪响，指着李今樾，一脸悲愤，气得也不比划了，嘴里“呜呜”地大喊。
“爷爷，你先别生气，我，我到底怎么了？”李今樾实在想不通，站起身走过去，眼角瞄到老李头身边，画着某种花里胡哨封面的一摞书，顿时明白了。
“不是，爷爷，您误会了，这不是那种书，您不是认识字吗，这不是……”李今樾拿起那几本书慌忙解释。
老李头当然知道这不是某种书籍，但也不是好东西，看看那书名，什么《如何提升男人魅力值》《做女人最爱的痞帅男人》《男人什么样的姿势女人最爱》《女人心中的帅男人：就是要酷！》《老婆生气了怎么哄》以及《如何住进她心里》等等等等。
这是一个十八岁男高中生该看的东西吗？！
老李头悲痛欲绝，痛心疾首，懊悔莫及，他捂着胸口深呼吸，实在想不清楚，自己养了十八年的好大孙子，到底什么时候堕落的。
他愤愤地一巴掌拍到李今樾肩膀上，双手比划地飞快，如同结印。
李今樾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一一回答。
“没有做错事，我天天不是学校就是打工，哪有时间做错事……”
“不是，我没说有时间就去做……爷爷，您不能冤枉我，我李今樾是那样的人吗？”
“……真是齐奇的，我没看，是他让我帮他放着的……”
“你别去别去，好好好，我……我就看了一点，真就一点点！”
“不是，我成绩退步跟这书没关系，那天考试我发烧了您不是知道吗？”
“……我不说了我，我就，就有点好奇……”
“没有，真没有，别啊，你别去问老师啊，这样我们班同学不都知道了……”
老李头实在太倔，脾气又硬，还不好糊弄，奈何李今樾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嘴硬，就是不说，好在老李头有绝招。
他捂着胸口一屁股坐在地上，边张着嘴哀嚎，边指着李今樾，眼神悲愤，像是在看一个不孝孙。
李今樾最怕老头子这招，无赖中又透着真情实意，挠了挠头，只好说实话。
他双手揣兜里揪着衣服布料，一会抬头看天花板，一会低头看脚尖，断断续续说：“不是，那个，你之前碰到的，就住楼上的女孩，她那个是我同桌，她不是帮你忙了吗，我就想着替你报答人家。”
李今樾双肩耸拉下来，说：“但她对我印象不好……”
老李头立刻瞪眼，双手比划。
“没有。”李今樾解释，“我没做什么，是她误会了，所以我才跟齐奇借了点书学习学习。”
结果一个有用的都没有，学着做了说是比较帅的姿势，可那阵子文珊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感觉跟看猴似的。
老李头眉头紧拧，犹犹豫豫一会，又比划两下。
李今樾一看，瞬间如炸毛的狗，原地蹦起来：“没有！没有！我我我我没有早恋！真没有！”
“哎呦，瞎说什么啊爷爷，我我去写作业！”
李今樾跑回写字桌前，掏出英语试卷趴桌上，眼神专注，奋笔疾书，效率惊人，一套试卷不过两小时全部写完，写完后，他抬头，看着眼前大白墙发呆。
早恋？他哪有机会早恋，那个楚小雨跟防贼似的防他，他哪……
不对！他李今樾绝不可能早恋！
“呼——”
李今樾烦躁地抓了抓寸头，闭上眼长长嘘了口气，再睁开眼时，眼角不自觉地向旁边的塑料袋瞄了一下，再闭上，再瞄一眼，再闭上。
老李头站在小摊车前准备明天要出摊的食材，锅碗瓢盆乒乒乓乓响个不停，李今樾面对墙壁坐着，慢慢伸手拿出塑料袋里的本子。
本子是蓝粉色的，上面点缀着蓝色碎花，很少女很粉嫩。
李今樾翻开本子，神情专注认真，下笔有神，在第一页写下——
高中语文分类知识点积累本。
*
自元宵那天的大雪后，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晨日叫醒被窝里的学子，催促他们继续披荆斩棘。
“cos60度等于sin30度等于cos三分之派等于sin六分之派，等于1/2！到你了，说出6个关于钱的单词！”
“嗯……allos,fee,tuitio,还有……money!”
“money 不算！太简单了！”楚小雨咬一口饼说。
“怎么不算了，money就是钱的意思啊。”文珊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跟楚小雨继续两两提问训练，“该你了该你了，昨天曹老师让背的《相见欢》，我说你接，‘月如钩’的上一句。”
“月如钩，月如钩……”楚小雨皱眉，“你这个好难，我昨天刚背的，你应该问我下一句。”
“下一句谁不会啊，问就问难得，快点，说不出来中午要请吃辣条！”
“你故意的，我都没问你这么难得！”
“嘿嘿，中午你请吃辣条！”
俩女孩说说笑笑走到教室，曹女王正站在门口，双手背后，凌厉的视线一一在路过的学生身上扫一圈，压迫感十足。
现下早自习时间还没到，教室里已经传来早读声。
文珊和楚小雨收敛笑容，乖巧打招呼：“曹老师早上好。”
“嗯。”曹久久微微点头，看了她们一眼，恰巧预备铃响，又催促：“赶紧进去。”
俩人一前一后进教室，忽然曹久久沉声呵道：“李今樾！”
文珊下意识回头，李今樾一手握着豆浆杯，一手插兜，边走边打哈欠，他不紧不慢地打招呼：“曹老师，早上好。”
曹久久见他一脸倦意，拧眉：“困成这样？别跟我说昨天晚上通宵学习了。”
李今樾眼皮耸拉，闻言重重点头：“差不多。”
“是吗？学的什么？”
“语……数学！”李今樾又打了个哈欠，脑子却转得飞快，“曹老师，你昨天的话深深刺痛了我，我昨晚学数学学到凌晨，学得非常深刻。”
曹久久哼笑：“行，那我希望你下次考试，数学进步20分，就这么定了。”说完，转身离开。
李今樾愣了下，悔得差点打自己一巴掌，他喝完最后一口豆浆，又打了个哈欠，耸拉着脑袋走进教室。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文珊端立着语文书，大声朗读，声情并茂，用心感受苏老师说的诗中悲凉愁苦之情。
“咚——”身侧乍然一声响，文珊吓一跳，侧头看过去，李今樾脸趴在桌面上，长腿曲着剌开，双臂垂着双腿中间，腰背佝偻，蜿蜒凹凸的脊椎骨自绷紧的后颈线延伸，直至隐没在衣襟中。
文珊顿了顿，这是，又睡着了？
“艹……”
一句小声咒骂，李今樾缓缓抬头，吃痛地捏了捏红肿的鼻子。
文珊嘴角抽搐，原来是睡着砸到脸了。
李今樾揉了揉困倦的脸，又连打几个哈欠，眯起眼睛时，瞄到身侧女孩略微鄙夷的神情，立刻有了包袱意识，准备硬生生把剩下的哈欠憋回去——
“樾哥！”肩膀倏地被拍一下。
“咳咳咳！咳咳——”一口气呛到，李今樾脸色涨红，扶着桌角低头猛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