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宋夫人轻摇头,“我夫从未说过原因,他想来我们便随他,毕竟义诊也是善事一件。”

    邢慕禾凝眉,平白无故为何每年会在特定时间到另一处,还风雨无阻,难道他是为了见什么人?她字里行间从未提过宋楚玉几人,是真的不知他们存在,还是佯装不知,故意避开。

    “这几日宋宏的行踪有何不同?他去过哪里,做过什么?”

    宋夫人抿抿嘴,羞愧道:“陵川这几日我正好来了癸水,身子实在不适,故几日都未作陪。几位若想知道,不如问询我夫徒弟阿旸,他或许知晓。”

    “对了。”邢慕禾想到关键,表情凝重,双眼直直盯着她,“宋神医身上有些损伤,除却脖颈、手腕有绳绑造成的淤痕,胸口处还有刀伤,你是他的枕边人,可知道这些伤的来历。”

    听得这话,宋夫人抿了抿嘴,脸上冒着虚汗,脸色乍青乍白,双眼哆嗦,似有苦衷。

    骆子寒见状,沉着脸呵斥道:“如今涉及宋宏被杀真相,还不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宋夫人惴惴不安,终是将事情缓缓道来。

    原来,半月前宋宏曾遭绑架,那人先是直接索要宋宏所著医书,但因医书尚未完成,后改为纹银五百两。宋府因担心绑匪撕票故而并未报官。

    “绑匪送来书信,让阿旸拿着钱去一破屋赎人,若敢报官便直接撕票,我一个妇道人家忧心我夫性命,便变卖家中财物,凑出这五百两送予绑匪。幸而那人还算守信,虽伤了我夫,但捡回一条性命。”

    许是回想起后怕,宋夫人不住地抚着胸口。

    邢慕禾与骆子寒对视一眼,那时死里逃生,怎料今日还是命丧黄泉,真是世事难料。

    若胸前刀伤是绑匪所致,那死前脖颈伤痕、腕上绑痕和腰上淤青又该如何解释呢。

    骆子寒眉眼一凝,着人送她出去,又唤来客栈小二,小二也证实了昨晚亥时的确为宋神医送过饭食,而今晨送热水之时才发现死者已然身亡。

    邢慕禾回想一番,再未来过?不对劲,她记得死者房中的桌上只有茶具,并无方盘与碗筷。她暗暗推了推骆子寒,用眼色示意了一番。

    “你昨晚送完饭食后,可再来过?”

    小二神情呆滞,连忙否认,“并未,小的送完虾子面便回去睡觉了,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此人虽态度诚恳,却在说完后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显然骆子寒也注意到这一点。但恐打草惊蛇,他也掩下心中疑惑。

    还有管家与徒弟,不知这两人昨夜又在何处,在做何事。

    “昨日,老爷命我去熟悉的药商那买些药材,我今早才坐船回来。”一虎背熊腰的男子翘着二郎腿,胡乱用掌心搓搓胡渣,“一下船听围观的百姓我才知道老爷死了,你们不去抓凶手,找线索,问我作甚?”

    这人也太无礼些,主人家端庄大方,怎管家是这番模样,自家老爷被谋害,也过于平静,丝毫不关心凶手。

    管家见骆子寒打量的眼神,忽然懂了什么猛地一拍桌子,起身站起恶狠狠道:“你们怀疑我?”

    “吼什么!”

    骆子寒挺身在前,护着邢慕禾,“这是衙门,请你配合捕快查案。”

    话虽平和有礼,但骆子寒眼里却充斥着威胁,许是被他神情吓到,管家畏惧地不敢出声,语气也轻了不少,“我只知道这么多,别的一无所知,再问我也无话可说。”

    骆子寒也失了耐心,领着邢慕禾去找另一人问话。

    “我平日除去陪师父义诊,偶尔也会小酌几杯。”宋宏的徒弟阿旸年岁看着比朱仪清还要小些,眉眼胆怯,声音也发着抖,“昨夜替师父磨好药材,我看天色还早就没忍住,多饮了几杯,结果喝醉了,一夜睡到天亮。”

    “直到现在我还神情恍惚,师父他真的过世了吗?”

    看到骆子寒点头,他终是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我自小无父无母,是师父养大的,赠我衣食,传我医术,若我知晓谁是凶手,我必将他千刀万剐。”

    邢慕禾心里郁闷,随意安慰了几句,“这几日可是你随宋神医义诊,他平日都做些什么?可有什么不对劲?”

    “不对劲?”阿旸喃喃道:“平日我们早早便在街上替人把脉,没什么特别的啊。”

    忽然他想起什么,迫切道:“有时候师父会拿拳头锤自己的脑袋。还觉得有些发晕。”

    那便是了,宋宏这几日便因头中肉瘤有些身体不适,这便是他的死因,并且已经出现几分端倪,只是并未在意,才因此丧命。

    可毒是何人所逼迫饮下,那些伤又该如何解释。

    送走众人,终是能歇息一番。邢慕禾趴在桌上,惴惴不安,脑中一片混乱。

    “你怎么看?”骆子寒翻看他们的证词,眼中满是复杂。

    “这几人都颇有疑点,并未完全说出实情。”邢慕禾起身,回忆道,“管家虽有药商供货单为证,可手上身上并无药味,也未带有船票。”

    “而徒弟......”邢慕禾垂下眼眸,“他手上虎口处有一伤疤,虽已结痂却还冒着血渍,有伤在身还饮酒,他还是会些医术之人。”

    “小小年纪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颇为奇怪。”

    “英雄所见略同。”骆子寒露出欣赏表情,惬意道:“有阿禾相助,我也轻松不少啊。”

    “那下一步,该做什么?”

    骆子寒挠挠脑袋,“或许你该想想,该如何安慰你的宋姐姐,死者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纵使多年不见,但血脉亲情始终不变,她心里定是不好受的。”

    是啊,宋楚玉虽口上那么说,表面看上去那么不在乎,实际心里也是惦记着的吧,宋神医名满天下,他的死讯定瞒不住,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她也应该知晓了。

    果然散衙之后,街上有关宋神医在客栈离奇死亡的流言不断传入邢慕禾耳边,无论是街边喝茶吃包子的本地人,还是背着包袱着急赶路的异客,都对此事颇为关注,皆绘声绘色表达自己的猜测,有的说宋神医因贪恋美色被佳人所害,有的说因治病诊金被有心人下毒,还有的说宋神医本就风烛残年,人到岁数自然而亡有何稀奇。

    生前深受百姓爱戴的人,却在死后受尽诋毁八卦。

    宋楚玉并非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想必此事已经传到她耳朵。

    “你们回来了。”

    宋楚玉晾着洗净的衣裳,面色如常,笑着同两人打招呼,骆子寒上前轻声细语同邢慕禾道:“今日轮我做饭,我先去厨房,你陪她吧。”

    邢慕禾点了点头,在盆中洗净双手,接过里面的湿衣,抖擞尽衣衫上的水珠,与宋楚玉搭话道:“姐姐,怎就洗自己的衣裳,阿禾那里也攒着不少污衣呢”

    “少来。”宋楚玉反驳道,“几日前是谁言之凿凿给我减轻负担,何况你的衣服一向是自己洗的,何时竟学会假手于人的坏毛病。”

    宋楚玉抢过邢慕禾手中衣衫,催促道:“你今日在衙门也十分辛劳,快坐下歇歇,少拿我打趣。”

    听言,邢慕禾乖乖搬了个板凳坐在身旁,许是那番欲言又止的模样太过明显,宋楚玉终是忍不住,“我无事,我真的无事。”

    邢慕禾自是知道她所说的是宋宏去世的事,但真的心里连一丝波澜都未起吗。

    “与我而言他只是个陌生人。”宋楚玉整理着晾衣绳上的湿衣,平静道:“严格来说我还有些恨他。或许在你们心里他是誉满天下的名医,行医治病的善者仁翁,可他予我,除却血缘,实际并无交集。这样的人去世,我真的无所谓,最多只是惋惜这世上又少一位医家圣手。”

    听到这里,邢慕禾也并未多言,她何尝说的不是心中真言,这世上多数人怕是心中与她所想一般无二。

    “闲着无事,同我剥蒜吧。”宋楚玉放置好木盆,又拿来一碗刚买来的蒜头,上面还带着些黑泥,“做饭炒菜都要用,提前剥好也省些时间。”

    这蒜不知从何处买得,十分辛辣,邢慕禾皱皱眉,忍着味道伸手剥着。

    “蒜可不止炒菜时用,它辛,温,多食可以健胃止咳,还能防治风寒,若饮食积滞,脘腹冷痛,食大蒜可消症积,行滞气。”

    邢慕禾望着她说起药理滔滔不绝的模样,不禁心生疑惑,放缓语调问出:“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姐姐的医术是从何学来?”

    宋楚玉脸色微变,“我的医术可不是他教的,但可能受他影响,我从小对岐黄之术颇有兴趣。”

    “那年我娘生了急病,请来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我那时也是个孩童,遇到此事只会痛哭流涕。正当我不知所措之际,可叹上天垂怜,我遇到了一位心善的姐姐,若非她出手相助,恐怕我娘......”宋楚玉手中停了停,继续道:“后来我娘病好,姐姐见我天资聪颖,药方医理一点即通,便问我是否愿意同她学医术,那时我想多学门手艺可以傍身,亦可治疗楚润的哮喘之症,便欣然同意。自此之后,我与她便约好一处,每逢一旬便教我几日,她还赠与我一本医术让我闲暇之时可以多学多记,她虽不肯让我喊她师父,但在我心里她才是我医药上的引路人。”

    宋楚玉说到此处,神色忽得黯然,“我娘病故之后,我每日忙着做事麻痹自己早日忘却伤痛,后来又眼睁睁地看着楚润在我面前失救而死,那时我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学了那么多年的医术,连自己最亲的人都救不回来。”

    “我便再没有去约好的地方。”

    邢慕禾心酸地握着她的手,“但你还是喜欢的吧。”

    宋楚玉点点头,“我还是放不下心中执念,最终还是捧起了那本医书。”

    “幸好,这次我帮上了忙,或许也冥冥中救下了不少人。”

    邢慕禾瞳孔猛然放大,流露出不可思议,“是那次?”

    宋楚玉脸上漾开灿烂笑容,默认同意。

    邢慕禾几下还未缓过神来,怪不得上次检验毒丸是由何物制成,她言不知该求何人帮忙之时,宋楚玉十分关注,后来整整三日不眠不休地翻书查验,这背后真相竟是如此。

    她蹙着眉,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女子,原当日的提议竟包含巨大勇气。得知事实,她震惊地连手中剥好的蒜都忘记放下。

    “所以,你是我的贵人啊。”宋楚玉接过白嫩嫩的蒜,调皮地在她面前晃了晃,端好所有送入厨房。

    “阿禾快来,洗手吃饭了。”

    邢慕禾远远地喊了声:“知道啦。”嘴角弯弯,欣喜蹦跳着奔向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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