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肃静!”惊堂木第三次被沉沉拍下。

    邢慕禾也慌张万分,不知该如何是好,眼下只有抓到李怀说不准此事才有转机,可李怀住处不仅一片狼藉,且有血迹,显然凶多吉少,她内心极其希望那位能够及时出现,挽回此时的局面。身后骆子寒突然凑近碰了碰她的肩膀,似在宽慰别太担心。

    她心下一暖,眼神却忽然瞥见人群中熟悉的男子,男子朝她招招手,然后一步一步缓缓从人群中向她走来,等到彻底看清男子模样,她本紧张的心情也瞬间变为放心。

    冯煜,他终于来了。

    冯煜朝她笑笑,示意邢慕禾放心,然后朝远处打了个响指,两随从绑着一头套麻袋的人从衙门之外走来。

    “老实点!”

    那套麻袋的人看身形像个男子,双手被绑在身后,似有血迹流出,一直不安分地挣扎,脚上这双鞋仿佛在哪见过。

    黑色麻布制成却在暗处用细细金丝绣出一朵祥云,这种式样的鞋邢慕禾只在一人脚下见过。

    李怀。

    冯煜的随从将李怀直接带到大堂,他则迎着康县令震惊的目光缓缓从腰间拿出一方印鉴,看清上面刻着的字后康县令果断起身下堂,大礼跪拜,这次是真的巡按冯大人。

    “康县令,请起。”冯煜轻声上前扶起。

    众百姓见状也纷纷行礼叩拜,今日在衙门得见大盛最年轻的巡按,个个欣喜若狂。

    “这是......”康县令指着麻袋问道,而麻袋中也传来阵阵声音,似是男子在用力发出响声。

    冯煜一个眼神,随从立刻上前将李怀头上麻袋取下。李怀此时头发杂乱,嘴上被覆盖厚厚的麻布,脸上身上皆有血迹,衣服上布满污垢,时有破损之地。

    “李怀?”

    不只康县令,在场除早就知晓的几人,皆面露惊讶,毕竟李怀的面容大家还是识得的。甚至有百姓窃窃私语,怀疑衙门怎会将衙门师爷五花大绑。

    “康县令明鉴,此人才是真正的武豹!”

    冯煜此话一出,康县令与众百姓再次震惊,众人皆双目放大,张着口,一脸不可置信。李怀一脸冷漠,不屑地瞪着冯煜,嘴里嘟嘟囔囔似乎在骂着什么难听的话。武豹则低着脑袋,一番认命的样子,不再挣扎辩驳。

    骆子寒与朱仪清将冯煜找到的画像展开,众人皆可瞧见。

    “这是出自陵川厚德书院薛夫子之手的画像,画像上清楚看到,当时书院学子李怀的模样。”冯煜说完回神看了眼跪着的李怀,指着他大声喊道:“绝非此人!”

    冯煜继续命人拿出几卷画轴,朱仪清接过呈给康县令。画卷上是当年李怀的同窗凭借记忆画出的李怀相貌,每张皆与这堂上所谓的李怀完全不同,倒是......

    “这画着的居然是他!”

    康县令比对画像,指着一言不发的武豹斩钉截铁道。

    “不错。”冯煜赞同道:“这是因为二人曾经换脸,而武豹才是真正的李怀,也就是当年考入陵川书院的学子。”

    众人哗然,武豹是李怀,李怀是武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武豹是李怀,又怎会受了宫刑,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冯煜这才将几日查探所得的发现缓缓道来。

    原来当日李怀才华横溢,一举考上厚德书院之后,却在为官之际突逢巨变。因偶然替女子出头得罪了权贵而被剥夺了即将获得的官职,于是心灰意冷,不知如何是好。好在濮县愿意聘他做本县师爷,可在此时他却被恶人盯上强迫净身入了宫门,最后好不容易借采买之名逃出来,但身无长物,只能靠乞讨为生。最后在破庙遇到了受伤的武豹,彼时武豹土匪出身,身上人命无数,仇家遍地,李怀不仅找大夫救了他,还助他逃离陵川,二人结为异性兄弟,最后一拍即合双方交换相貌。

    好在李怀孤儿出身,又离家多年,众人便把武豹当成了长大后的李怀,并未生疑。而他却因为身体变化越来越女相,也愈发喜爱女子之物,武豹便将抢夺来的钱财拿出给他开了一家胭脂铺。可武豹贼性不改,借胭脂铺之名行不轨之事,还更加凶狠直接毒害被骗女子。为了脱罪,武豹打听到康县令的夫人体弱多病,也得知康县令爱妻心切,便用珍贵汤药诱惑利用康县令,使其称病不入衙门,而他身为师爷便可在案子中做手脚,撇清身上嫌疑。

    “大人,李怀才是害死这三位女子的真正凶手。”邢慕禾上前施礼后,朗声道。

    骆子寒适时拿出从李怀家里搜出的乌藤蔓萝以及一些制药的工具,呈给康县令,“此外,我们还在李怀的居所发现死者的断甲。”

    康县令小心翻动几下,呵斥道:“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想说!”

    李怀抬头,瞪着双眼一副想把所有人都吃了的模样,康县令见他有话要说便命人解开口上覆盖,拿出嘴中厚布。

    “厉害啊。”李怀呸了几口唾沫,冷笑道:“居然能查到这些事。”

    “你们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邢慕禾上前几步,朗声道:“初次见你,我便发觉你的面容不似常人,人的容貌是在脸骨上血肉堆积,最后薄皮包裹。可你的却十分别扭,虽人皮也包裹着脸骨,但无论是眼眶还是双颊,细看之下皆是错处。当然,武豹也是如此,虽他涂了一层厚厚的脂粉掩盖,但纸包不住火,况且那时他应该与你的脸相互排斥,皮肤瘙痒红肿,所以才会喝药调理,当日我从他身上闻到的药香便是这个缘故。而沁人香,也是让他凝神静气,早日安眠。”

    “呵......”李怀仰起头,大笑几声,“说得不错,那几个女的也是我下的毒。”

    说完李怀愤恨地瞪着身旁的武豹,狠声道:“谁知这蠢材,竟真的将那胭脂铺视作宝贝,居然敢反抗我的计划,简直荒唐!简直愚蠢!”

    “李怀,你不仅杀害三位女子,还威胁康县令,一方面将衙门弄得乌烟瘴气,一方面暗地里与武豹勾结行大恶之事,实在罪大恶极。”邢慕禾怒指着李怀,喊道。

    李怀看着她越发靠近的脚步,突然咬了咬唇,猛地站起身来似要用劲踢过去。一旁的骆子寒立刻飞奔而上,挡在邢慕禾身前。李怀土匪出身,一身蛮力,虽荒废多年但这一脚还是用了吃奶的力气。

    骆子寒闷哼一声,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脚,朱仪清与众捕快也纷纷上前控制住躁动的李怀,李怀疯魔地又哭又笑,口中谩骂之语源源不断,整个堂内混乱不堪。关键时刻,康县令立刻派人按照原先办法牢牢绑住他,这才消停。

    跪着的武豹却是连脑袋也不曾抬过,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般没了生气,也一点不在意周围是否吵闹。

    “子寒。”邢慕禾双眼充溢着泪水,声音也带些颤抖,她看着怀中骆子寒额头上的细小汗珠,不知所措。

    骆子寒忍了几声,似是缓了过来,安慰道:“无妨。”

    冯煜一脸看戏的表情,他早知骆子寒便是当日救邢慕禾的人,既是能从众杀手剑下救人,这武功可是不低,挨一脚根本不妨事,怎就如此娇贵。

    可邢慕禾此时哪里想得到这些,望着骆子寒似乎真的无事的神情,她的确没有方才那么担心。

    “好啊李怀,不仅杀害濮县百姓,还胆敢伤害衙门中人,实是罪加一等。”康县令大声唤来几名捕快,“将此人压入大牢,听候发落。”

    李怀的事告一段落,可武豹的事又该如何判决。

    邢慕禾望着武豹一言不发的神情,面露难色。他虽并未直接伤害死者,但这些案子却与他脱不了干系,他明知真相如何,却替李怀掩盖,令真相蒙尘。

    也实非无辜。

    “武豹。”康县令一声令下,默默无声,毫无动静的武豹终是抬起了头。

    邢慕禾看着这张一点血色都没有的脸,突然涌起一丝同情。一介孤苦书生本可凭借满腹经纶改变命运,却因为弱小女子出头使得前途尽毁;本能返回家乡成为衙门师爷,却阴差阳错入了宫门沦为奴隶;本能开间铺子过上平淡生活,却因命运使然无奈同流合污。

    既有天不公,又历人间祸,遇上李怀,是福,更是灾。

    武豹缓缓挺直腰背,恭恭敬敬地向康县令行礼,之后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丝笑容,那笑在一张不属于他的脸上此刻却如鬼魅般。

    “在下,并无辩解。”武豹语气平静,像是早已经预料到如今的情形,亦或是已经认命。

    “一切听从县令大人判处。”他的头再次缓缓磕下,可这次却迟迟未起身。

    如此,倒也算是一种解脱。

    “来人,暂且将他收监大牢,等刑部公文送来,再行判决。”康县令手下惊堂木最后一次重重拍下。

    “退堂。”

    几名捕快上前托起无力的武豹,而堂下听审的死者家人早已泣不成声,如今凶手被抓,真相大白,死去的亲人终是可以瞑目。

    邢慕禾扶着骆子寒缓缓转身,脸上露出笑容,目光与远处站立着的袁老爷遥遥对上。她一直铭记着当初对袁家老爷的承诺,要替袁小姐找出杀害她的凶手,幸不辱命。

    袁老爷默默退后几步,前伸拱起双手,将身子缓缓低下,躬起腰背,深深施了一礼后,朝邢慕禾点了点头便携着身边家丁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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