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狐狸的嘴里还叼着一株花。

    司阴正惊讶着，那狐狸已经跃到跟前，在她的腿边蹭来蹭去。司阴这才认出他，原来是百年前在四方山遇到的那只小狐狸。

    自打司阴在四方山帮助未辰占了柳朝光的躯壳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这只狐狸。

    如今，也许是久别重逢，也许是看到这小狐狸就让她想到荆溪。总之，司阴现在惊喜不已。

    她将小狐狸抱在怀里，顺势在他毛茸茸的头上揉了几把，才笑眯眯地从他嘴里接过小花形态的贺知婉。

    花瓣已经有些蔫吧了，就连其中的妖力也是微乎其微。但它那绿色的根茎上却没有一丝咬痕，可见这小狐狸一路寻过来，也是足够小心。

    司阴瞧着自己一手养大的花朵，竟然蔫成这样，顿时心疼的不得了。她连忙输送神力到贺知婉体内。

    随着源源不断的神力，花瓣渐渐一点一点地显现出光泽。

    司阴这才露出笑容。

    小狐狸窝在她的膝上，两只漆黑的眼瞳滴溜溜地乱转，似乎若有所思。

    它一转眼，就看到未辰同样在端详着司阴。这小狐狸立刻龇牙咧嘴，毫不收敛地冲着未辰，表露自己的敌意。

    司阴发觉它的异样，只当它是惧怕陌生人。于是，她安抚性地在它后背捋了几下。

    接着，她将目光转向未辰，将花妖样貌的贺知婉交到他手里，对他道：“这花妖今后就由你养着。等你恢复了自由身，便还与柳朝光。”

    未辰想也不想，便皱眉拒绝道：“我不养。”

    司阴一脸平静道：“你养也得养，不养也得养。你占了柳朝光的躯壳，要想好过些，不受识海翻腾之痛，就好好照顾这个花妖。”

    未辰“啧”了一声，不情不愿的将花妖收进乾坤袋中。

    司阴瞧着他的动作，眉头一皱，她又道：“这花娇贵，不能一直封在乾坤袋中。每日清晨要有朝露灌溉，太阳初升之时要及时向阳，夜晚到来，又要以神力滋养。否则，道行日浅，它就会日渐枯萎。”

    未辰闻言，拉着脸又将贺知婉从乾坤袋中拿出。

    他正欲推让，心头忽然闪过一记念头。继而，他又笑嘻嘻地应下，道：“这有什么难的？神尊交由我，我必然养得神尊满意。”

    司阴瞧着他那假模假式，知道接下来他又要说些屁话，便轻轻“嗯”了一声。

    果不其然，未辰下一句便问道：“不若此花妖成人之际，神尊就予我自由身吧。”

    司阴没有回答。倒是她怀中的狐狸忽然先炸了毛。若不是有司阴摁着，恐怕龇牙咧嘴的，就要冲过来挠他一番。

    未辰瞧着她的面色，又试探道：“恢复自由之身确实麻烦...这样吧，神尊予我一些神力，将来再遇到天上那老儿的手下，我也能帮神尊，尽一点绵薄之力。”

    许是小狐狸在怀，司阴心绪平静了许多。

    她此刻竟然也有点心思，陪着未辰讲这些虚头巴脑的话。

    她故作忧伤道：“自将四皇子带离五灵殿以来，本尊自问也是尽心尽力。可这四皇子曾许下的‘古方之法’，本尊是一点也未听闻啊。本尊这些时日思来想去，只觉这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本尊这样坦率的人。难道本尊为四皇子做的这些事情，还是不足以令您放下戒心，坦诚的与本尊合作吗？”

    她接着道：“莫说予些神力，便是现在就给你自由身又如何？本尊答应的事，向来说到做到。”

    未辰嘴角抽搐了几下。

    她应得轻巧，但他们二人心知肚明，这些话只是一些场面话。

    且不说未辰手捏着虚假的“回生之法”，不敢轻易松口。就是他手中真有，他也不敢和盘托出。

    他们二人大抵要绑在一起了。

    想到这，未辰难免有些埋怨。

    他就知道，在这个疯婆娘面前，他别想讨到一点儿多余的好处！

    卑鄙的人族！

    不管他的心中是如何愤慨，未辰面上还是笑嘻嘻的。他知道这要求大概是不能成了，就三言两语岔开话题。

    司阴也懒得细究，就任由他轻轻揭过。

    小狐狸窝在司阴腿上，见司阴没被未辰带偏，此刻放下心来，在她怀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准备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司阴见它这副自在的模样，忽然五指一翻，将它翻倒过来，指腹落在柔软的皮毛上，挠起它的肚子来。

    荆溪哪里受得了这些，尖着声儿，发出连连的狐狸笑声。

    司阴不禁露出笑容。

    未辰瞧这一人一狐玩得不亦乐乎，忍不住问道：“神尊究竟作何打算？”

    司阴平静道：“本尊下界前，听得天帝派三位仙人协助祝寿缉拿我们。今日却只见到三位仙人与乌寒神尊，想来那祝寿也已经下界来了。”

    提到荆溪，司阴突然纳闷起来，荆溪怎么知道他们藏在四方山呢？

    小狐狸听见自己的名字，只作不明白，在司阴的膝上撒娇打滚，希望她能转移注意力。

    “祝寿？也是人族？”未辰疑惑道。

    司阴抬头瞥他一眼，道：“天狗族新上任的族长。几百年前携着族人皈依陛下。如今，颇得陛下信任。”

    未辰闻言蹙起了眉头，忧愁道：“重重围捕，只怕要逃脱的话，会有些不易。”

    司阴嗤笑道：“有何可惧？要是陛下亲自追捕，还值得忧上一忧。”

    未辰不清楚她的实力，只看她如此自负，心中安定几分。

    现在已是深夜了。

    即便坐在篝火旁，未辰仍旧感到一丝丝凉意。

    这副凡人的躯壳实在脆弱。未辰深知，司阴是故意这般。叫他托此病躯，无力逃走。

    夜风寒凉。

    未辰禁不住咳嗽几声。

    篝火旁，那株小小花妖闻声向他依偎来。

    未辰嫌恶地将它推远了些。

    司阴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将花妖拿到自己身侧。

    未辰见状，连忙讨好道：“我在殿中关了良久。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照顾这些花花草草。神尊，予我些时日，叫我适应适应。”

    同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未辰不想二人关系一直僵持不下。

    只要司阴肯好好待他，他倒也不介意放低些姿态。

    他这样想，司阴可不这样觉得。

    她原本还不想怎样，现下听了他假惺惺的话语，忍不住讥讽道：“可不敢再劳驾四皇子。赶明儿四皇子得了自由身，要拿这些花花草草撒气可怎么办？”

    未辰面色一僵，咬牙切齿道：“一个唾沫一个丁儿，我也是说话算话之人！”

    “哦！”司阴淡淡道。

    疯婆子！

    未辰心中郁结，吸了不少凉气，当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荆溪看他气成这副模样，心中大快，忍不住发出一阵阵狐狸笑声。

    “小东西，还挺有灵性！”司阴别有所指地赞道。

    未辰当下翻了几个白眼，气得头脑发昏。

    司阴接着若无其事道：“早些休息吧。明日赶去明渊派。之后，本尊带你去往魔界，为你寻一副魔躯。”

    未辰听闻此言，大气儿都不敢出，只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司阴抬眼一笑，又道：“不过，还请四皇子与本尊立下血誓。以便，咱们接下来合作的更愉快些。”

    未辰一震，追问道：“什么血誓？”

    司阴似笑非笑道：“自然是不害苍生，不起二心呐！要是本尊不小心给人间放了个怪物出来，岂不是大罪过？”

    未辰当下应道：“人间与我无仇，我也不是嗜杀成性之徒！”

    司阴只笑了笑，不再多言。

    她将月华剑立于地上，斜倚而眠。

    未辰见状，虽然难掩心中激动的心情，却还是强闭着眼，想叫这副凡人之躯好好休息，不会误了明日的行程。

    不知过了多久。

    幽静的夜里传来他们二人浅浅的呼吸声。

    小狐狸从司阴怀里跳了出来，焦急地在地上蹦来蹦去。

    他不敢化成人形，只能一圈一圈地打转。

    听到他们要去往魔界，荆溪恨不得立刻将司阴打晕了带回去。

    但他也深知，这样做，无疑是将他们二人推得更远。

    司阴早已没有回头路。

    他不知道，司阴和天帝已经有了约定。他也不知道，从他们重逢起，司阴就已经把他算计在内。

    在他看来，司阴是被过往所困，陷入了迷途。他要监督她，纠正她，叫她不要一错再错。最好，最好是带她回天界。然后，再向天帝认错。如果天帝要责罚她的话，他愿意替她承受。当一切清算后，他们还如以前一样，呆在乌寒神域。

    可是昨日，司阴提剑指向他。

    那是彻底的割裂。

    荆溪应该生气的，像百年前一样。

    但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司阴的眼神里，了无生机。

    那时候，荆溪就在想，她到底在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这样决绝的剑，那条路里，没有他吧？

    他们以后怎么办？还有…以后吗…

    月光下，通体洁白的小狐狸不知所措地原地打转。

    荆溪又想到了这些事。

    他没有主意。

    他向来不是一个有主意的人。

    三位仙人问他怎么不回天界。他不能回。回了，就形同陌路了。

    荆溪抬头看了看月色，又重新跳回司阴膝上。

    如果司阴坚持要走这样的路，没关系，他也可以陪在身边。

    似乎察觉到小狐狸并不安分，司阴顺手将他往怀里带了带。

    月光柔和地照在身上。

    树枝在火里噼啪作响。

    三个人，各有各的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