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

    月上柳梢,宁府被浓重的夜色笼罩得密不透风,灯烛的火苗随着风明灭不定,影影绰绰映在墙上,忽明忽暗。

    沉寂之中,除了隐隐传来轻微的鼾声,便只余梧桐落在窗棂的簌簌声。

    啪嗒一声轻响,是屋瓦掉落在地的声音,细微的声音并没有引起家丁的重视,片刻之后,便重归于平静。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长夜,嘈杂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迟宁隐约听到了些声音,她试图清醒过来,却深陷于梦魇之中。

    水,无穷无尽的水,将她拖入深渊,包裹住她的每一寸皮肤,涌入她的每个毛孔,胸腔撕裂般的痛感将她吞没。

    她吐出最后一串气泡,挣扎着,慢慢向下沉去,那昏暗的水底——

    “小姐,小姐快醒醒,走水了,快起来啊!”

    “叮,检测到宿主已锁定,系统正在启动中,请耐心等待,1%....15%....30%....”

    冰冷的机械声和嘈杂的人声交织在一起,迟宁头痛欲裂,她的指尖微微颤抖。

    “....100%,叮咚,系统已更新完毕!”

    金丝软榻上,迟宁猛的睁开眼睛,“哈啊....哈”,她大口喘着气,背后的薄衫被一层冷汗浸湿,似乎还沉浸在窒息的恐惧中。

    她缓过神,才发现面前站着个身着翠绿色长裙的女子,两侧用绸带盘成两个发髻,稚气未脱的脸上还噙着泪水,却偏偏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乖,小姐,咱们去吃糖葫芦,好不好?”杏儿竭力抑制住恐惧,带着颤音慢声细语地哄道。

    窗外一片红光,整个宁宅荡漾着痛苦的哭喊声,空气中弥漫起刺鼻的烧焦味,杏儿害怕的全身都在发抖,但她不能抛下小姐不管。

    着火了,迟宁一下子反应过来,她三两下翻身下床,鞋都顾不得穿,扯着面前女孩的胳膊向门外跑去,傻孩子,都着火了还吃什么糖葫芦。

    杏儿被她难得的反应速度惊到,愣愣地被拖着向府外跑去。

    待好心的邻居们齐力灭了火,偌大的迟府已被烧成了一副框架。

    她仿佛还溺于梦魇之中,然而手腕处火燎般的刺痛却提醒她,这才是真实。

    神思归位,迟宁终于接受穿越的事实。

    不久之前,她还是海城的一名资源回收师,在领导安排下出海对当地资源进行实地考察,不料脚底一滑,落入深海区,一命呜呼。

    醒来便不知成了谁家的小姐,不过,她现在应该没有家了,真是地狱开局,迟宁望着眼前被烧得乌漆麻黑的宅院唏嘘道。

    “哎哟我的老天,你为如此不公,不去折腾恶人,反而让我们这些大善人落到这般田地,真是不公啊!”

    迟府前正趴着个女人跪在地上哭嚎着,她衣着华贵,钗金戴银,脸上还覆着一层厚厚的□□,正随着她夸张的动作簌簌往下落。

    似乎感受到迟宁的视线,女人一下子转过头,恶狠狠的眼神直直盯着她,起身向迟宁走来。

    “你个扫把星,连累了老爷不说,现在还要把我的宅子搞毁,看我不撕烂你的脸”

    眼瞧着女人的手就要伸过来,迟宁下意识阻拦了几下,反而惹怒了她。

    “死丫头还敢还手?真是反了天了!”

    迟宁本就头痛欲裂,推搡过程中女人有意无意去挠她的脸让她愈发烦躁。

    挣扎了一阵后,迟宁失去耐心,反手一个背摔,天旋地转过后,女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似是没料到迟宁敢反抗,张着嘴巴怔在原地。

    “离我远点”迟宁神色晦暗,自上而下俯视着她。

    不同于往日白纸般懵懂的眼神,如今的迟宁眼底透着冷冽的寒意,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之气。

    她霎时僵在原地,神色间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之意。

    “小姐好厉害!”

    杏儿刚借了件纸裘替迟宁防寒,便看到眼前一幕。

    迟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走南闯北总要学点防身术,她闲暇时间学了散打,没想到真能发挥作用。

    “嗨,随便学了点皮毛,不足挂齿”

    杏儿手中的霞披一下子掉落到地上,她颤抖着手,难掩内心的激动,“小姐!您能听懂我说话了!”

    经过杏儿一番解释,迟宁才明白如今的处境。

    原身名唤迟凝,与她同音不同字,是迟府唯一的嫡女。

    迟家靠船运起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富商,然而前些日子迟老爷和夫人带着迟凝出海,不慎与其他货船相撞,丢了命不说,船上从东洋高价运来的糖块、蜂蜜和调料全都融为了一滩水。

    好在迟凝被救了下来,却一直昏迷到现在。

    现在迟家不复往日,欠了一身债务,如今唯一值钱的宅子也被烧毁了。

    而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则是迟老爷的妾室兰姨娘,仗着自己受宠,迟凝又痴痴傻傻什么都不懂,整天变着法子欺负她。

    怪不得对她恶意那么大,迟宁心想。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能再活一世已经很幸运了,她要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只是不知道原身现在在哪里,希望她能够在另一个世界平平安安。

    从现在开始,她便是迟凝了。

    待烟雾散尽,迟凝才和杏儿一同进入府内。

    晨光微曦,云雾缭绕在天际还未完全散去,只映的亭落泛着朦胧。

    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灰烬,抬足间带起阵阵飞尘。

    管家正清点着所剩无几的物什数目,那些被烧毁的镜台、屏风、桌椅柜具等都被家丁一一清理出来。

    “这些都要送去哪里?”迟凝抬手拦住一位家丁,他肩上正扛着把雕花椅凳,仅烧坏了一个脚。

    “回小姐,这些垃圾都被送到清弄河去处理了”

    迟凝蹙了蹙眉,迟府的家具都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材质珍贵,这些还算完好的家具就这样丢进河里,未免也太铺张浪费了。

    “先放这吧”

    “是,小姐”

    迟凝抬手抚向椅背,迟家本就赤贫如洗,行为处事便更要极尽节俭,上好的楠木就这样扔掉,多可惜。

    “叮咚,恭喜您已激活以旧换新系统,我是您的小助手688号”

    脑中传来一阵机械音,迟凝伸着的手僵在原地。

    “668号将根据您提供的物品进行价值评估,对于达到标准的物品可进行回收,积攒一定数量即可兑换同等价值的物品,宿主是否要对其进行回收?”

    迟凝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向四周望去,没有人注意到她,似乎只有她能听到这道声音。

    回收,她试探性的默念道。

    一阵微风拂过,迟凝瞳孔微缩,椅子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已回收,下属分类—家具类,668提醒您,你还需要99/100此类物品才可进行兑换哦”

    脑海中出现一片蓝色的屏幕,屏幕被划分成无数个格子,上面依次写着家具、纸张、食物、工具等标语,家具一栏有一个小小的数字1/100,这应该就是她刚刚回收的那把椅子。

    她好像,拥有了超能力?

    迟凝花了一个上午,才摸索出了点门道,这个所谓的以旧换新系统,只能回收相对无损的物品,像树叶,或者烧的只剩半截的桌腿,就没有任何回收价值了。

    而且当日的回收数量还有一定限额,她的脑内现在正冒着一个巨大的红色感叹号,[来自668的温馨提醒:您当日的兑换额度还余1/100次,请谨慎使用哦!]

    迟凝收回跃跃欲试的小手,府内的东西已经被搬的差不多了,能用的都挪进了后院,烧毁了的都拉去了清弄河。

    她本想跟着去清弄河瞧瞧有没有能回收的东西,不料后院来了位不速之客。

    陈福端着茶碗,撅嘴吹去浮着的茶沫,抿了一口热茶,“果真是好茶”他语气促狭至极,“不愧是迟府,到了这番境地,还能用这般档次的茶招待客人”

    兰姨娘听不出话语中讽刺之意,带着谄笑将茶壶向他那边推了推,“贵客光临寒府,当然要好茶招待。”

    “咱们废话不多说,你考虑的怎么样了,现在你这宅子可是不值钱了,二百两银子够你们一家老小吃喝了。”陈福目露睥睨,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是是我明白,可这价实在是有些低啊,当初给您那几十亩田就是亏本买卖,现在这宅子再低价卖您,我们这一大家子可就真没着落了”

    兰姨娘面上苦笑着,心都在泣血,祖祖辈辈打下的家当,全毁在他们手里了。

    “那咱们可就没得说了,王某告辞了”陈福冷笑一声,起身作势离开。

    “哎,别别....”

    “让他走!”迟凝推门而入,她脸颊微微泛红,一双杏眼闪着怒火,“既然您非诚心实意,那咱这买卖也没必要做了,我们另寻别路”

    真是可笑,仗着他们如今走投无路,就妄图将整个迟府吞并,简直欺人太甚!

    就算迟府成了一具空壳,有她迟凝在,迟府便倒不了!

    “哈哈,这是说的什么话”陈福当然无意离开,反而重新露出笑意。

    他眼珠一转,打量起面前的女子,双眸潋滟,面容如玉,好一个明艳娇媚的美人,当真是人间绝色。

    “那迟小姐意中何数呢?”陈福当即猜出这便是迟府大小姐,果真是个花瓶,但好像并非传闻那般痴傻,陈福摩挲着胡子,若有所思。

    “六百两银子”迟凝伸出手指比了个数。

    “什么?”陈福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滑下来,“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我话还没说完呢”迟凝抿唇强忍笑意,眉宇间带了点幸灾乐祸,“连着五艘商船,打包卖你六百两银子,如何啊”

    “连着商船?”陈福清了清嗓子,“这不太好吧,我要这船有何用?”

    “这我就管不着了,要买宅先买船,这就是我们开出的条件。”

    迟凝小算盘打的滴溜转,迟府地处城坊要冲,四面环街,定有无数人上赶着去买,但商船相较而言并非热销之物,两者捆绑售卖,这也是一种策略。

    “哼”陈福嘴角露出一抹怪笑,那双鼓着的□□眼死死瞪紧迟凝,“迟小姐生疏了,咱们到底是一家人,现如今还论什么你我”

    “这话是什么意思,谁跟你是一家人?”迟凝嫌弃道。

    “迟小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把咱们两家的婚约忘了?”

    迟凝心下一沉,转身向一旁听的瞠目结舌的两人悄声问道,“我和他儿子还有婚约?”

    “是啊小姐,您忘了吗,当初您对陈公子一见钟情,哭着闹着要嫁给他呢”杏儿学着她的样子,俯在她耳边答道。

    迟凝闭紧双眼,长叹出一口气。

    千算万算,竟没算到原身是个恋爱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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