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藤席

    船舱内一时寂静,明暗的光影将陵阳半个侧脸笼罩,更显冷硬锋利,周身气质晦暗不明。

    陵阳挺拔的身姿立在原处,黑色绣纹织锦龙袍衬得他无比尊贵,他没说平身,郁南自然不能起,小太监更是为他方才的疏忽失态惶恐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漫长的折磨如同阴云笼罩头顶,郁南额角逐渐泛起冷汗,陵阳终于开了口,让他们起来。

    郁南唇角吐出一口气,撑着木棍慢慢直起腰,动作有些艰难,尤其牵动伤口还是隐约疼痛。

    似乎是情绪高度集中,导致郁南也比平时多了些敏锐,察觉到了陵阳的视线,突然抬头,恰好捕捉到了他的视线。

    陵阳的眸色极深且黑,看人时,一双狭长的眼里几乎是不带半点情绪的寒凉,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且畏惧,而此刻,郁南竟然诧异的觉得那双眼里的冷意似乎消退许多,反而多了些别的什么。

    郁南纤细的眉头微頻,想仔细看时,却只看到陵阳骤然离去的背影,也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是错觉。

    小太监这才彻底放松,直接瘫倒在地的喘着气,显然也吓得不轻。

    半晌,咽了咽唾沫,同郁南对视一眼,都是疑惑不解,慢站起来,郁南也歇过一场,按照原先的想法拄着棍走出了船舱。

    扑面而来的海风迎着阳光暴晒的沙滩两面吹拂,混杂着久违的泥土气息,椰子树细微的沙沙声,郁南舒爽的深呼吸一口,清丽的眉眼流露出一丝放松。

    也许是这些时日的调养,让她气色红润许多,脸上也有了细嫩的肉感,五官精致便更加突显,却并不让人觉得张扬锐利,两侧鬓发温婉慵懒的短垂,没了刻意伪装的温顺,轻松愉悦。

    不远处,脱了身上重重甲衣的士兵两人一组借力扛着树遥遥走来,离得近了,就能更清晰的看到他们额上蒸腾的热气频频,斗大的汗珠滴入沙滩砸出一个个细坑,又被前赴后继的脚步掩盖。

    罕有人至的岛屿布满奇形怪状的乱石,即便被清理了杂草,也依旧道路崎岖,行走起来十分艰难,尤其下来的斜坡更是陡峭,郁南站立的短短时间里,就看到一个士兵顾着看路木头差点脱手所幸险险稳住。

    郁南眉头陇起,比起现代机器运输,古代人最原始的方法不仅费时费力,而且危险。

    不过,为什么不借助斜坡滚下来呢?

    “果然无知,就算会些班门弄斧的唬弄手段,细看起来,却是个不辨菽麦的。”

    旁边陡然传出来一道嘲讽,郁南这才发现她竟然不知不觉中说出来了,好巧不巧,这人似乎是那天在礼部嘲讽他的人之一?

    郁南不知他姓甚名谁,更没有反驳,只按着礼节尊卑低着头唤了声:“大人安好。”

    “哼。”李德一挥袍袖,见她如此,以为她终于知道自己与众官员的天壤之别,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低微,可却也不满她这样温吞,以至于让人生出她并不屈服的错觉,十分碍眼。

    李德走之后,郁南也没停留,撑着拐杖一步步艰难踉跄的朝着陵阳走去,幸好船只并不大,郁南松口气。

    “殿下,为何不在斜坡那里让木头滚下来?”

    “你方才说后,我还以为你意识到自己所言的荒谬,没想到你竟敢在殿下面前大放厥词,你可知,木头滚落十之七八会断裂。”李德率先发难,眼风却一直看着陵阳的面色,很明显是为了在陵阳面前争表现。

    “既然遇到难题,就不应该只想着回避,而不去克服。”郁南低眉顺眼的往陵阳跟前递话,却三两句话直抵重心,她在赌,赌陵阳是个开拓的君主。

    赌她当日的一线生机时至今日也会成为她胜算的砝码。

    她们两个在这里你一言他一语争执,陵阳始终面朝前方,冷峻的面孔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待静了,他才开口,只一句:“传召魏三英。”魏三英便是跟随出海的禁军首领。

    伶俐的小太监瞬间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去办了。没一会儿,就折身回返去请郁南。

    “郁小姐。”

    郁南虽是宫女,可因为太子殿下对她的特殊,加之她的造船本领,不知从何处起,大家便开始叫她郁小姐,算是尊称。

    “殿下允你自由施为。魏统领从旁协助,您有什么,可告知魏统领派人去做。”

    郁南对着小太监礼貌颔首,撑着拐杖往右边挪了一步,道:“魏大人,树林中可有藤条?”

    要想斜坡做运输,首先便要保证木头滚下来而不断,也就是加个缓冲。

    魏三英立在船舱甲板,一身铁衣寒光,剑眉星目,轮廓刚毅,眉宇间的冷意不似陵阳不近人情的尊贵而是充斥着战场杀伐之气,虽不饰琅佩,却也能从举止间看出出身不俗。

    听得郁南问话,也没有开口,只打了个手势让人去办,自己则依旧立在原地,冷漠的紧,但并没有离开。

    那个士兵倒是热络,听见郁南说要藤条,连忙说:“那玩意地上树上漫天遍野的长,兄弟们嫌弃它碍事,砍了不少堆在那。您看是不是那个。”

    说着,他手指往东南方一指,郁南顺着看去,果然依稀看的清那里横七竖八堆着东西,现成有,便多少省了时间,郁南笑着道:“我行动不便,麻烦你让几个人把那些树藤拿过来,太短的就不要了。”

    “嗐,倒是头一次有人和我说麻烦,既然是魏统领的吩咐随您说话我们这些手下的自就去办。”他说着,便跑走,去木头堆那里和人说了句话,便有三个人朝着藤条那边走。

    郁南收回目光,安静等着,她站的累,也不好回去拿春凳去坐在这,最后索性直接坐在甲板,反正因为陵阳的洁癖,这船几乎纤尘不染,干净的很。

    不多时,郁南前边的海滩上就堆了一座小山,她撑着拐杖从船舷内放下的舷梯慢慢一步步的挪,小太监本来想扶她一把,却被郁南拒绝了。

    郁南并没有想要逞强,而是真觉得在自己可以承受的范围内,而显然她下到最后一层也没有挣开伤口,落地这一下她踩的实,细细的沙子贴着绣鞋边缘渗进里面,有些硌脚,可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又让郁南着迷。

    郁南踩着沙粒一步步走在沙滩,印了一长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先头那士兵跑过来,问:“这些够吗?”

    郁南说够,然后指挥着他们将藤条按照长短摆放整齐,稍短的一条条紧挨着横放,长的同样一个接一个却是竖着放,然后郁南让他们把长的藤条上下上下起伏着把短藤条串起来,然后在最后四角一拉,让藤条井字格更加牢固不留缝隙。

    一通忙活,郁南又注意到椰子树上的特殊形状的长叶子,让他们把藤条做成的席子拉到斜坡固定,又在席子末尾交错铺了长叶子。

    又让士兵在上面放下一根木头,不需要推,木头便自己咕噜噜滚下来直到海边不足两米才停下来,盯在那的士兵跑过去,惊讶的回道:“没坏。”

    接连有人凑过去瞧,眼见为实后皆露出笑,一言一语的接着话:“郁小姐果然聪慧机智。”

    “是啊,就是说,以前谁能想到这个法子,可给咱们省了不少力,我还记得先头也遇到这个情况,上面的士兵没留神踩到石头崴脚,木头脱了手,下面的反应不及,被木头撞的重伤差点死了,虽然最后活过来,手却是没了一只。”他说着不免有些唏嘘伤感。

    “不过现在好了,有了这个。”他挠挠头,本想把这个悲伤的氛围叉过去,虽然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却好像有点弄巧成拙。

    “藤席。”郁南及时补充。

    那士兵冲郁南感激一笑,拍掌道:“对,藤席。有了这个藤席以后咱们就轻省了!”

    几人热热闹闹的说着,魏三英脸色一绷,几人顿时收了嘻哈,恢复了正经去忙着搬木头去了。

    斜阳西坠,蓝色的海面映着火红的晚霞,空荡荡的椰子树漏出大幅的光景,如同红色的凤尾羽毛如浪展开,魏三英肃穆道:“事已完成,我去向殿下复命。”

    说罢,他提步离开。

    “魏大人还是这样,从不与人多说半个字。”小太监看着他的背影,倒是与郁南说起来。

    这个魏大人乃是一品辅政大臣魏荣之嫡长子,祖上曾任帝师,世代能臣荣勋,可谓一等一鼎盛之家,魏三英自小入宫成为太子殿下伴读,后来成为禁军侍卫,再之后一路成为统领,前途无量,三年前,陛下为其赐婚御史大夫之女赵茹,可惜,他这位未婚妻在外出拜庙折返途中被水匪截掠□□,跳海而死,自此之后,魏大人再没有议亲。

    郁南手里拿着一个椰子,放在篝火架起来的铁网上炙烤,火星燃烧的噼啪声不时响起,郁南心里忽然觉得疑惑,既然魏大人是太子殿下伴读,那年岁上总也差不多,所以,她目光晶亮:

    “太子妃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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