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公主并未如她所想的一般会把家里弄得一团乱，而是乖乖地窝在沙发的一角睡觉，她走时家里什么样，回来时依旧什么样，只是猫饭盆里的猫粮少了一些。

    她蹲到公主旁边，摸了摸它的头，“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屋子里，对不起。”

    公主听觉灵敏，听到声音立马就醒了，愣神片刻，小心翼翼地用爪子碰了碰她的手，见她不反对，一个扑棱，扑到她怀里。

    她抱着它，给它顺毛，看着它亮晶晶的大眼睛，突然有些犹豫，“后天，你可能会有一个新的主人。不知道他会不会给你挪窝，不过挪走也挺好的，我买的这个房子小，你待得憋屈，不如在学校自在，他家里肯定比咱们家大得多，他也有很多钱，可以给你买好多好吃的。”

    她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高翔睿的视频号，她知道他微信把她删除了，就想在他视频底下留个言。

    她随手点开一个视频，被他几千的评论吓到了，没想到，他什么时候这么红了，还成了一个小网红。

    可点开评论区，她嘴角的笑容便凝固了。

    我是一个橘子皮：维护贱人的人也是贱人。

    好家伙：这种人就是从小过得太幸福，要让他尝一下生活苦难。

    枯木：那疯子不是这种人，你是？

    啊yv:看到这么多人我就放心了。

    ……

    一条一条，密密麻麻。

    李拾月再次点开他的主页，他所有视频中最热门的当属置顶那一条。

    他将摄像头对准桌子上的《阳光下的画室》，他说他和白玉盘相识九年，他了解她，她不是那样的人；他说李拾星虽然说的头头是道，但并没有证据证明白玉盘真的做过这些事；他还说他和白玉盘认识这么多年，从未听她说过她的家庭，也是第一次听说她有个妹妹，很有可能是认错人了。

    他还说了许多许多，但是她听不下去了。

    或许就像他说的，他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九年的友谊，不是那么容易消磨的。

    如果不是因为她喜欢他，如果不是因为她差点表白，他们现在应该还是很好的朋友，他会邀请她去参加生日会，他会向她描述自己的幸福生活，如果她活得长久些，说不定还能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她毁了这份友谊，她毁了她本该拥有的一切幸福。

    高翔睿有情有义，可她却是十恶不赦。

    她看到镜子里的李拾月，才短短几天，她憔悴了很多，她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可却只能触碰到她的手指，她想握紧，却被镜子上的裂痕划伤。她只好上前，将自己的半张脸都紧贴在镜子上，用自己的身体感受她的温度。

    她说：“我没有对不起高翔睿，我没有对不起李青，我也没有对不起李拾星，我更没有对不起王梅梅。但是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她轻轻抚摸自己的脸，“我曾经想过，镜子里的你，会不会是被困起来的我。只有我过得好，你才能笑口常开。可是对不起，我没做到。”

    “我的生活就像我一样，使了多大力气也扶不起来，就像我永远也不可能触碰到你的脸，永远永远。”她再次抬手，又一次碰到镜中冰凉的手指。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对不起，我好像，把我自己也困住了。”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镜子碎裂的声音，满地鲜红的碎片，像盛开的玫瑰。

    它们会永远盛开，可她不行了。

    无论她对不对得起李青，无论她对不对得起王梅梅，无论她对不对得起李拾星、高翔睿，还有公主，无论有没有，他们的不幸都是她造成的，她的出生就是造成他们不幸的源头。

    她再一次，看向碎片中残缺的自己，“我想救你，可我没有勇气了。”

    第三张黄色便利贴，被郑重地贴在钢琴侧面。

    “对不起。”

    她拿着手机愣神许久，拨通了她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杨柠檬关切的声音。

    “柠檬。”她笑着，压下哭腔声，“事情解决了，谢谢你一直担心我。”

    “解决了就好。”杨柠檬听她的声音有些不对劲，“过段时间我们闲了，就回去看你。”

    “不用了，我很好，你在北京好好的就行，你和靳梳杭怎么样了？”她说话时带着上扬的嘴角，脸上甜了，声音也就甜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她犹豫了很久，突然笑出了声：“我能有什么不好的，我特别好，靳梳杭对我特别好，我们也赚了一些钱，虽然不多。我、我跟你说，我才知道他是电影学院毕业的，怪不得搞自媒体。那个……等我们好一些了，就请你来北京玩。”

    “好呀。”李拾月笑道，“谢谢你。”

    “谢什么，我又没做什么。”

    黄鹤云确实也高估了这件事对他的影响，他以为自己的画会没人看了，结果单子堆成了堆。私信评论里一堆安慰他的，鼓励他的，支持他的，甚至还有表忠心的，搞得他像什么不良组织。

    他轻笑出声，看来也不是必须要去周游世界了。

    他翻看着手机，就在五分钟前，白玉盘终于发了她两年来的第一篇帖子。

    最醒目的自然是李拾星的签字，还有图片上面长长的文章。

    她说：我的爸爸是很温和的人，他对我很好，从来没有打过我，也没有骂过我。小时候，他经常带我去公园，教我背诗，我五岁多的时候，就会背很多唐诗和儿歌，他还教我算数，三年级才学的乘法口诀表，在他的监督下，我一年级就会背了，一年级学的百位以内加减法，我幼儿园的时候就已经可以融会贯通。我小学、初中、高中的作业全都是他辅导的，他懂得很多，如果不是他，我不会考上重点高中。小学和初中时有同学欺负我，他也会专门请假去帮我解决问题。我的妈妈很漂亮，也很喜欢我，她总说，我就是她的骄傲，亲戚朋友聚餐时，她总是一个劲儿地夸我，我也确实没给她丢过脸。假期时，他们会一起带我到处去旅游，拉着我的手逗我玩，给我拍了很多很多漂亮的照片，那些照片一直保存在我的电脑里，有一岁的，两岁的，三岁的，四岁的，五岁的，六岁的，七岁的，八岁的……这样的幸福生活一直持续到24岁，只可惜上周，他们去世了。

    这样幸福的生活找不出破绽，这样的生活每天都在这个世界上演，黄鹤云也愿意相信，相信她的电脑里有很多漂亮的照片，有一岁的，两岁的，三岁的，四岁的，五岁的，六岁的，七岁的，八岁的。

    因为支持她而遭受不公的人像是突然找到了救命浮木，聚集在她的评论区，诉说着自己近期的离谱遭遇。有人说自己仅仅只是说了一句没有证据还是不要网暴，就被骂不明事理，无父无母；有人说自己仅仅只是评论了一句愿意相信她，等事实，就被骂得十恶不赦；还有人甚至没有看过她的书，没有听过她的名字，仅仅只是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惨剧一次次上演，就被标榜犯罪，被卷入这场正义的战争。

    她害了他们。

    她害了所有人。

    可黄鹤云却松了一口气，他握着手机，突然觉得她很厉害，竟然说动了李拾星签字，因为这份说明书，她给了那些支持她的人希望，给了善良反败为胜的机会。杨柠檬和靳梳杭之前因为支持她而被骂得体无完肤，如今真相大白，曾经骂过他们的人说不定也会因为愧疚给他们一份关注，也算善有善报。

    他站在阳台上，撑着栏杆，火光一闪，白烟升起。

    很久没有这么畅快地抽烟了。

    他从未介意李拾月的病，他不会因为家人得了重病就弃之不顾，若是不治之症倒也勉强说得过去，感冒发烧肠胃炎这样有药可治的病为什么要放弃治疗。

    很快，他就要有一个新的家庭了，下次再去看望父母的时候，就不是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