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娴井微微歪头，湿漉漉的杏眸之内满是雀跃，回答道，“好啊，那就有劳占宫主了。”

    她说着侧过身子，余光瞥见占风铉的眉眼好似温柔了一霎，如一股暖流滑进她的心里。

    纪娴井怔愣了下，真真是兄弟啊，此番温柔，倒是让她想起了他的弟弟占风铎。

    两人行至闻蔼堂前，不消多言，紧闭漆门前的战姬灵就已经打开了院门，朝前半倾身子，极为恭敬。

    占风铉先行一步跨过院门门槛，而后回身低头看过，示意纪娴井要注意。

    纪娴井提着裙摆，很是小心地抬脚跨过。

    身后的院门被关上，带来一阵小小的风，跟随纪娴井而来的随从们一概都在闻蔼堂外等待，是以门内只有她与占风铉两人。

    院内寂寥无人，是一大片竹林，唯有竹林正中用青石板砖铺了一条小路，直通路尽头的正殿。

    “不走吗？”纪娴井上前两步，偏头问着身侧的人，而后抬起一脚，一步踏在竹林丛中铺就的青石板上。

    “等等！别……”

    纪娴井一惊，脚下的青石板向下轻轻陷落一寸，再抬头，就有三支削尖了的竹子朝着她的面目飞来。

    占风铉披着的鹤氅一扬，伸手出去揽住纪娴井的腰，抱着她矮身躲过。

    那锋利的竹子朝着他们身后的漆门飞去，却未钉在门上，而是击中漆门前一个若屏障一般亮起的结界，而后轻弹落地。

    纪娴井双臂置于身前，整个人小小的，缩在占风铉的鹤氅之中，小脸抬起，眸光落在抱住她的人脸上。

    占风铉的手臂并未立刻收回，依旧抱着她的蜂腰，低头望进她的眼眸，轻扯嘴角道，“纪少主，很是受用英雄救美？”

    纪娴井却也不恼，嘴角上扬笑靥如花，伸了一只手去，揉搓着他的眼睛周围，果不其然蹭出一手粉来，很是高兴道，“阿铎，你是不是吃醋啦！”

    纵使容貌相同，可纪娴井细看眼前这个“占风铉”的神态步伐，到底是与真正的占风铉还是有所区别的。

    被识破了的占风铎一愣，而后放开箍住她腰的手，一面去用双手抹去脸上的仿妆，一面问道，“娴井，你何时认出来我的。”

    纪娴井仰头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递给他，“见你第一面时就感觉有些不对了，在你抱住我的时候才完全确定，占风铉可不会对我这么好。”

    占风铎接过她递来的帕子，蹭过手中的粉于帕子上，又顺手从一旁竹子上薅下一把雪，浸湿了帕子净面。

    “你还真是观察仔细。”他说道，“小时候，为躲过我母亲的查问，我与哥哥常常需要扮演彼此。有一日，哥哥偷溜出去玩了，我就需要不停地在我母亲面前演出两个人都在的假象，那天可真是累人。”

    净面过后，占风铎彻底恢复自己的容貌，他将帕子拧干，收进自己的袖袋之中，低头一看，发现纪娴井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蹙眉环顾了自己身上一圈，问道，“怎么了，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纪娴井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了，抚着下巴说道，“素来看你穿胡服和圆领袍居多，如今看你穿这大袖摆的衣服，披一件鹤氅，芝兰玉树的贵公子模样，倒是感觉也很不错！”

    她说着又扑进了占风铎的怀里，整个人被他的鹤氅半包住，她嗅了两下道，“还香香的。”

    占风铎却黑了脸，“这是占风铉的衣服，许是熏了香。”

    纪娴井紧环住他劲腰的手一顿，装模作样地凑近了他脖颈喉结处的位置，重重地嗅了两下，而后道，“不是的，不是衣服的香。”

    “我昨日爬山爬了一夜，也有段时间未曾沐浴了。”占风铎道。

    好，这话题是彻底聊不下去了。

    纪娴井讪笑了两声，从他怀里退出来，收敛了表情，问道，“说来我还没问你呢，昨夜的追日火羽是怎么回事？你是生怕雍王宫中人不知道你来了吗？”

    占风铎沉默了两息，才回答道，“事急从权，还是救人要紧。”

    “救人？”纪娴井疑惑问道，“救谁？”

    占风铎的目光飘忽起来，迟疑道，“救谁都好，总归能将人救到就好。算了先不说这个了，还是想想眼前的事吧。”

    他说着掰过纪娴井的肩膀，使她面对着茂密的竹林，“看看这个竹林，有什么想法。”

    纪娴井歪头，眼睛扫过挺拔的竹子，随风缓慢摇曳的竹叶，和竹林尽头藏住的正殿。她手轻轻一抬，却发现体内运行之气有阻塞，得用平日里两三倍的灵气才能凝出她想要的冰刃。

    她收了手，刚显雏形的冰刃又消散在空中，她说道，“这里存在约衡界吗？”

    占风铎没立即回答，而是径直跪了下来，朝着竹林尽头的正殿叩首了三个头。

    旁侧的纪娴井很是惊讶，询问道，“你这是……”

    “娴井……”占风铎抬首仰望她，眼里是说不出的情愫，带着无尽的温柔，破碎的忧伤和痛苦。

    纪娴井的袖口被他轻轻拽住了，听得他道，“或许你也想要……叩拜一下我的母亲吗？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也许会很冒犯。”

    ……叩拜？

    ……冒犯？

    纪娴井感觉这些词语她都听得懂，但是组合在一起，却又变成了几句非常难以理解的话。她的心中满是疑惑，望着占风铎的眼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先跪下来，本着尊重长辈的想法，恭恭敬敬地拜了三个叩首。

    做完这一切，她才跪直了身子道，“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

    占风铎与她一同跪着，此情此景倒是很像新婚后，一同参拜长辈的小两口。

    他偏头过去，望着纪娴井的侧脸开口道，“我哥哥占风铉身上并未出蒲牢命符，是以他走的是约衡师之路，那么你知道约衡师们互相之间是怎么打架的吗？”

    ——

    龙门关外，西侧密林。

    程云间一脚踏在一块儿石头之上，抹了一把额角的汗，胳膊肘抵住抬起的膝盖，以此借力，稍作休息。

    骄阳升起，照进覆雪的密林之中，林中暖意上身，程云间在这里跑了大半夜，更是感觉又累又热。

    昨日她依照宫主占风铉的命令，出关巡营，宿在了离虎头营不远的牢盘营，于是当追日火羽袭击虎头营之后，她第一时间就带着牢盘营的兄弟们到达。

    虎头营的将军是个约衡师，名为左三堂，是左衡长老的孙辈，但看着就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拢着一件厚衣蹲在那支化形的羽箭旁，一脸复杂地盯着那羽箭看。

    程云间是宫主占风铉身边的亲卫，职级比左三堂要高得多，她自然而然地接过虎头营的指挥权，一面排查营地，一面派了战姬灵去西侧密林搜查。

    她又点了左三堂，以及他帐前守夜的姬灵，讲述昨夜被袭营的林林总总，除了能判断出羽箭来临的位置，没什么其他有用的信息。

    于是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往西侧密林，亲自督问。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她发现，纪娴井身边的领头约衡师——游奉之带着人马来了，很是客气道，也想要帮助雍王宫中人一同搜林。

    程云间本是拒绝的，因为她并不缺人手，同时也吃不准对方是何用意，几次三番推说不用，以及需要上报宫主占风铉。

    可游奉之这人也不知道是耳朵不好使还是什么，她拒绝的话愣是一句没听进去，只说少主的安危最重要，相信雍王宫主占风铉也必会首肯的，而后就吩咐手下人进了密林。

    程云间无奈了，拦也拦不住，只好遣了人进关去，将这一情况告知宫主占风铉。

    就这样两宫人马互相掣肘，一路搜寻到天亮，只可惜多的情况也没有发现。

    程云间望着那耀眼的太阳，撑着手肘对手下战姬灵道，“让一队和二队撤回来休息吧，然后派三队和四队再去搜。”

    那位战姬灵领命，就在此时，又一位战姬灵匆匆忙忙地从远处跑来，气喘吁吁道，“程将军，有发现了，朝着密林一路往西，有一处极为隐蔽的天坑，坑口的夹缝处，有一个人！”

    程云间顿时站直了身子，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人？说清楚一些！”

    “气息微弱，快……快不行了。”那位战姬灵说道，“我们的人将他救起来，发现他手中攥着乾王宫的秘探令牌。”

    程云间眼神一凛，呼出一声，“坏了。”

    她复而问道，“岐王宫的人呢？”

    “人救起来的时候，岐王宫的人也赶到了，至少是看到了那块明晃晃的令牌。”那位战姬灵恭敬回答道。

    程云间的手攥紧，又松开，神情有些不安，却又很快恢复平静，吩咐身后跟着的手下们道，“你，立刻入关回宫将此情况禀明宫主，你，还有你，跟着我一同前去。”

    她将目光转向一开始传话的那位战姬灵道，“至于你，带路。”

    而不远的另一侧，用余光盯着程云间行踪的游奉之也听得了传回来的消息，却立刻下达了另一个命令，“你，速速发信函给岐王宫和乾王宫，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