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东方既白。

    天地万物渐次被曦光勾勒了出来,轮廓朦胧,依稀可辨,犹如一副淡淡的水墨画卷。

    远方笼罩已久的云雾消散了些许,深藏其中的山水楼台露出了冰山一角,引得无数修士心驰神往。

    此时,叶棠与楚璃二人正立于结界之外,眺望着其内的青云空间,整装待发。

    “唐道友,有幸识汝,乐甚。只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终有分别之时。”楚璃神色惆怅,喟然长叹。

    “这些小玩意儿还请道友收下,以全你我情谊。”说罢,他神念一动,一长串的小件物什便悬浮在了叶棠眼前,待君采撷。

    叶棠眸光一扫,发现那尽是些符箓、阵器和小型法器等物,数量颇多,体积小巧,品质极高,应是出自他本人之手。

    “多谢。”叶棠没有客套,拂袖一挥,便将物什全部收入了天机璇中。

    随后,她想了想,取出一块由上等青云玉雕刻而成的流云佩,递给了他,说道:“礼尚往来,那我便回赠此物于你罢。”

    “这……多谢道友。”楚璃只犹豫了一瞬,便接过玉佩系在腰间,而后看向叶棠,唇角含笑,眸光似水。

    此时,他说不清楚自己内心的感受,只觉忽地生出了一股奇异的暖流,在体内四处游荡,而后直奔心脏。面对着期冀已久的青云空间,他竟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些。

    叶棠见他收下,莞尔颔首,而后继续远眺。

    云雾即将散尽,青云空间终于揭下面纱,露出了它的全貌。

    那里峰峦叠嶂,千峰竞秀,苍翠葱郁。群山之间,飞瀑如练,水花飞溅,虹光潋滟。鹤鸣于天,鹿啾于林,更为此处增添了一抹灵动生机。

    浩淼烟波之上,云梯直通天际,间有神宵绛阙高低错落,或雄伟,或典雅,不一而足。那便是青云梯与青云殿了。

    结界或明或灭,即将消失,叶棠蓄势待发。

    “唐道友。”楚璃定定地望着她,突然开口说道:“若欲寻我,可前往中洲凌霄宫。”

    叶棠闻言,点了点头。对此,她早有预料。

    结界终于消失,二人势如离弦之箭,直奔青云梯……

    大道争锋,一步迟,步步迟。青云空间也不例外。青云梯只允许五百人进入,先到者先得,后来者便只能在外兴叹,祈祷前人陨落,好让自己补进。

    青云梯共有九十九阶,每阶高约十丈,内含考验。青云殿共有九重,红墙碧瓦,雕梁画栋,端立云端。

    每十一阶青云梯对应一重青云殿,修士可进入其中接受馈赠,亦可跳过此处继续前行……

    二人点水掠过湖面,很快便来到了青云梯脚下。此时,青云梯停云静雾,尚无人入内。

    二人对视一眼,以作告别,随后一同跃入其中。

    青云梯一阶顿时云波翻涌,二人的身影顷刻消失无踪。

    六门高手也紧随其后,纷纷赶来。看着已被激活的青云梯,他们眉头微拧,赶忙入内……

    青云梯并非真实阶梯,而是一个以五行为基础的考核大阵。修士踏入其中,便会被分隔开来,只有通过本阶考核,才能通往更高阶层。

    下三十三阶难度不算太高,修士独自对战妖兽。每一阶五行环境随机,并伴有同属性的妖兽。妖兽实力随机,运气好的话便会接连遇到一阶低级妖兽,运气差的话恐怕就要接连死里逃生了。不过,总体来说,所在阶层越高,妖兽实力越强。

    下三重青云殿中原本置放着无数丹药、阵器、符箓以及法器等修行物资,以勉励后人。只是千秋已逝,如今此处早已空空如也……

    叶棠刚一踏入青云梯,便觉眼前漆黑一片,耳边寂静无声。她不敢贸然动作,只释放出精神力围绕周身,以作防备。

    一息不到,她便适应了此间的昏暗,隐约看见了满天繁星。

    忽地,繁星开始明灭闪烁,飞速移动,极有韵律。她察觉到有数道锐气袭来,赶忙格挡闪避。

    那不是繁星,那是碎星剑蝶!

    叶棠连忙开启乌木流云簪的防御禁制,同时摸出一张照夜符,催动之后掷于空中。

    霎那间,照夜符光华大作,宛若明日照亮此间,万物无所遁形。

    原来此间是一处废弃的矿洞,空旷高深,洞壁渗水,属于金行环境。

    洞顶栖息着无数巴掌大小的黑蝶,单看虽然优雅,但聚在一处却让人感到极为不适。蝶翼鳞光微亮,银斑点缀其间,宛若碎星。蝶翼扇动,即可发出类似剑气的锐气攻击敌者。是以,此蝶得名碎星剑蝶。

    每只碎星剑蝶皆有一阶中级妖兽的实力,蚁多噬象,绝不可疏忽大意。

    此时,黑蝶成群涌动,扇出了无数锐气向她袭来。

    叶棠周身流云环绕,锐气遇之,仿佛陷入了棉花之中,尽数消散,却是以柔克刚。

    她又催动了一张巽风符,而后挥扇出招,身随扇舞,直冲蝶群。

    霎时,洞中劲风肆起,燃枫疾射,一黑一红,正面对冲。

    最终,黑蝶与燃枫同归于尽,坠落于地,露出了其中的母蝶。

    母蝶几有成人脑袋大小,蝶翼之上的银斑几乎转金,实力远超寻常一阶高级妖兽。

    “嘶!”看着子蝶陨落大半,母蝶口器伸直,怒吼嘶鸣,而后蝶翼疾扇,几乎要掀起一阵飓风。

    “叮、叮、叮……”折扇在身前飞速转动,残影将残缺补齐,形成了一个虚实完整的圆,将母蝶的锐气尽数格挡。

    叶棠身轻如燕,速度不减,很快来到了母蝶近前,挥扇便斩。

    扇有所短,扇势却长。扇风所到之处,尽是她之领域。赫炎的火灵力随扇疾射,招招指向母蝶的腹部弱点。

    母蝶飞舞躲避,终有疏漏,败下阵来。

    母蝶已逝,其余子蝶纷纷溃逃。矿洞一侧,一朵浮云逐渐凝聚成形。

    叶棠看着满地的落蝶,心中有些可惜。

    碎星剑蝶颇为罕见,蝶翼对剑修大有裨益。可惜眼前的黑蝶并非实物,仅是大阵幻象,蝶翼自是无法收集。

    然而,妖兽虽是幻象,却能对修士产生实实在在的伤害。若是不幸身死,尸身便会被大阵转化为精纯灵气,反哺大阵。

    不过,楚道友所赠的符箓倒是颇为好用,应用巧妙的话,当能增添不少助力。

    叶棠一边思索着,一边踏上了浮云。浮云载着她逐渐上升,几息之后,她便出现在了第二阶……

    叶棠的运气不好不坏,下三十三阶青云梯中平均每三阶才会遇上一次一阶高级妖兽,而她与妖兽对敌的经验也十分丰富。如此,张弛有度,很快她便越过了下三十三阶,来到了中三十三阶。

    中三十三阶每一阶仍是五行环境随机,不过却不再是与妖兽对敌,而是修士随机捉对厮杀。

    此处亦有运气之说,运气好便会连续轮空或匹配实力较弱的对手,运气差就要连续对战同辈翘楚了。

    胜者可乘浮云通往上阶,败者则要连降三阶,重头再来。若是不幸身死,仍是化作养料反哺大阵。

    中三重青云殿中便有实实在在的好处了,此间的灵气浓郁程度是外界远远比不上的。而且,每进入一重,便会有一次灵气灌顶,可迅速提升修士修为。

    接受灵气灌顶之后,修士可选择继续前行,亦可选择留在青云殿中,修行至秘境关闭。

    叶棠仍是平均每三阶遇一次对手。若是遇上正道修士,她便点到为止,绝不伤人性命。若是遇上西洲邪修,她便施展雷霆手段,绝不放过。

    直到,她遇上了熟人,一个特别的对手……

    叶棠乘浮云来到第四十四阶。眨眼之间,她便降落在了一片不太平整的岩石地面上。

    她环顾四周,尽是汪洋。而她所在之处也非真实地面,而是一只巨鳌的背上。

    巨鳌缓缓沉没,消失无踪。叶棠点水而立,与不远处的对手互相打量。

    那是一个相貌普通的女人。不过,她的气质却很难被掩盖,冷清出尘。

    她的灵魂气息叶棠不会认错,她是秋水仙子无疑,没想到竟再次遇上她。

    “道友有礼。”叶棠拱手作辑。

    “有礼。”秋水仙子福身回礼,眼神低敛,装作不认识叶棠的样子。

    “道友,请吧。”叶棠邀战。

    “还请赐教!”话音未落,秋水仙子凌厉出招,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只见她急速念咒,手腕一翻,打出一掌。同时,三道白绫随掌风疾射而出,所过之处,尽数凝冰,眼看着就要击中叶棠。

    叶棠正欲飞身后撤,却发现双脚已被冻在巨冰之中,动弹不得。她当即放弃后撤,挥扇对冲。

    冰火相撞,对峙几息,而后双方同时收招。

    灵力外显对冲所耗甚大,秋水仙子显然无法长时间维持。

    此处水汽弥天,与火相克,叶棠所耗更甚一筹。好在她自身灵力极为凝炼,灵力控制也极为精微,避免了无谓损耗,是以能比她多撑一时半刻。

    叶棠化去脚上浮冰,于水中催生出数片荷叶,立于其上,等她出招。

    秋水仙子点水成冰,如履平地,白绫拍水,激起满目涎玉沫珠。指尖翻飞,水花定格,逐渐凝成冰锥。并指一点,冰锥疾射,仿若万箭齐发。

    叶棠挥扇,万枚竹叶凭空而现,与之再次对冲。

    冰锥坚硬,却无韧性,尽被竹叶斩断,融化成水,混入汪洋,无影无踪。

    竹叶势头不减,直冲秋水仙子,逼得她腾挪躲闪,颇为狼狈,最终踏入了叶棠刻意留出的攻势缺口。

    就是此时!叶棠变换法门,口中快速念咒,手诀变换几乎快出残影。

    秋水仙子脚下暗影浮动。忽地,暗影齐齐冲破冰面,张牙舞爪,朝她袭来。

    秋水仙子苦于应对纷飞的竹叶,无空理会面颊的一抹鲜红。猝不及防间,她被破冰而出的水藤紧紧缠住了四肢,动弹不得,跌落在一片巨大的荷叶之上。

    她还要挣扎,叶棠扇风已至,堪堪停在了她的面前,割断了一缕青丝。

    “道友,你可认输?”叶棠离她半丈之远,执扇向下斜指着她,淡然询问。

    “我认……”秋水仙子垂首敛眉。

    “那便……”叶棠合起折扇,正欲言语,却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断。

    “咻——”

    忽地,秋水仙子抬头发难,眼中含煞,口吐某物,疾速射向叶棠。

    叶棠云淡风轻,纹丝不动。

    那物似是遇到障碍,凭空停滞在了叶棠胸口三寸之外,而后失力坠落。那是一枚极细极短的银针。

    原来,叶棠早就注意到她起了杀心,是以随时戒备,刚才便是用精神力拦下了银针。

    “秋水仙子便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吗?”叶棠低头浅笑,并不动气。

    “哦,不对,不是救命恩人。秋水仙子若是嫁到西洲,想必也能过得不错罢。”折扇拍击掌心,叶棠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什么秋水仙子?你认错人了。”秋水仙子略有些羞恼,故作困惑道。

    “你好自为之罢。”叶棠耸了耸肩,并未理会她的说辞,转而说道:“不过,这青云梯你却是不能继续前行了。你自己出去,我便不杀你。”

    “你……哼!”秋水仙子眼神怨毒,而后口中念咒,身形逐渐消失,离开了青云梯。

    叶棠收回目光,转身走向升阶浮云。

    她素来奉行以直报怨的原则,若有人欲杀她,她必以牙还牙。

    此次,她轻轻放过秋水仙子,绝非是起了怜惜之心,而是有些好奇秋水仙子之后的选择与命途究竟如何。

    不过,也不能完全没有惩罚,暂且先剥夺她的机缘罢……

    叶棠继续对敌升阶,很快便来到中一重青云殿,接受灵气灌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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