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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场武选

    北梁,宣和十九年春。

    上京,近郊。

    马车行在林荫道下,辘辘地碾过高低不平的山路,背景是层叠起伏的黛青色山峦,山巅萦绕着流动的云雾。

    谢衔月掀起纱窗的一角,看着窗子外面的天。

    午后的天色是蒙了一层阴影的蟹壳青,连夜的暴雨加剧了春寒,风很紧,裹挟着潮湿的凉意从半边窗子里窜进来,凉飕飕地扑上她的面颊。

    “姐姐,”与她同行的是大理寺卿的独女陈竹青,也凑过来向外瞄了一眼,“这天色瞧上去不大好,他们这武选还比得成吗?”

    少女天真烂漫地说着,从掐丝盒子里拈了块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放进嘴里,如花似玉的脸上毫无戒意,似乎自己都没把刚才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谢衔月坐正了身子,皎然如玉的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笑:“妹妹多虑了,今日可是钦天监特地选的佳辰良日,怎会比不成?我看过不得多久,天便会放晴了。”

    “正好趁此机会,你也可以好好谢谢世子殿下,知道你素来嗜甜,这糖糕还是年关时他特地从江都捎给你的吧?难得他有这份心。”

    闻言,陈竹青眼眸闪躲,脸色却登时红成一片,咬着嘴唇道:“姐姐莫要取笑我。他硬凑上来赶也赶不走,我才收下的——跟谁稀罕他的东西似的!”,

    说着别扭地哼了一声,”自从皇上说要将你许配给三表哥,郡主就明里暗里地欺负你,我都要看不下去,萧长铭还一声不吭在旁边装死!那时起我便晓得他和他姐姐都是一路人,都不是什么好……”

    谢衔月眼疾手快地截住她的话,话语还是温温的:“竹青,我与郡主之间只是小有龃龉,误会解开便好,何况当时皇上只是开玩笑罢了……休要多言。”

    陈竹青也知自己一时失言,忙压低了声线,话语间往她那里凑了凑,仍然有些忿忿:“姐姐,要是一会儿永嘉郡主又欺负你,你便告诉我,我来替你做主!”

    说着捏了捏拳头,气势汹汹地摆出一副壮士扼腕的姿态,白净俏丽的脸上却因此显出几分孩童的稚气来,分外惹人喜爱。

    谢衔月脸上始终挂着柔和娴静的笑容,轻轻按住少女的手腕:“放心,今日定无人能伤我半分。”

    态度轻描淡写,语气却透着坚定与胜券在握。

    陈竹青的性格随了她的父亲,爽朗率直,因此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三两下子就把这档子事抛到脑后,不计前嫌地打开了顺王世子送来的糕点。

    糖丝在她的齿间碎成了末,引出极为满足的轻哼。

    不时又两块糖糕下肚,她将掐丝盒子往谢衔月面前一推:“姐姐,这个好吃,你也吃。”

    嘴巴里说着,一双鹿眼却还定定地盯着盒子里剩下的几块糖糕,直溜溜地,显然还在犯馋。

    “你呀,”谢衔月给逗笑了,“馋嘴猫似的。这一盒子都给你了罢,我歇一会。”

    说完,她便撑着额头靠在车厢壁上,小寐起来。

    车轮不断向前滚动着,太阳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刚好照到马车的一角,在轻轻摇晃的纱帘上亮了一瞬。

    谢衔月倏地睁开了眼,适才松弛的神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安静地等了半刻,直到对面的呼吸变得平缓而悠长,方才轻轻起身。

    不过一盏茶工夫,马车里渐渐真的睡过去的那人却是陈竹青。

    忽而来到一段格外陡峭的山路,车内顿时颠簸起来,谢衔月身形未动,双脚踏在不断抖动的马车上,极稳极定,如履平地。

    她一把扣住少女晃得厉害的肩,出手又准又稳,三两下便从粉色的里衣里勾出一块玫瑰青玉佩,上边用彩绦系了串琉璃珠,泛着浅浅的幽光。

    将玉佩贴身藏好,她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重又坐下了。

    为了控制昏睡的时间,自己在糖糕上只下了很少的迷药,无味无毒,看上去与糖粉无异,却能暂时封住人的五识,是暗影门里她最常用的那种。

    谢衔月抖了抖袖口,一截剑锋雪亮的寒光忽地一闪,转眼被她掩在了袖下。

    “在林子多安排一些人。”黑色的马车踏进皇家围场时谢衔月沉声道,“今日要是出什么岔子,你提头来见。”

    “是。”马车前头传来一声利落的鞭响,马蹄卷起一地沙尘。

    车内一时只剩下车轮滚过青石子路的声音。

    .

    三月初二,日光蒸烁,草木葳蕤。

    谢衔月同陈竹青下了车,外面早已阵阵喧哗,人喧马嘶,热闹得很,谢府与陈府的仆人们早已等候在此。

    围场内,世家豪族的公子小姐几乎全来了,各个都是北梁肱股之后,就连长平候家里四个女儿也都来了,由于年岁尚小,还未到学骑射的年纪,姐妹们便在围场周围放纸鸢,语笑喧阗,咯咯的笑声洒下来,像落了串串银铃。

    由此也可见皇帝对本次武选的重视。北域梁国,尚武抑文,武选擢考骑射围猎,今日的选拔者皆为皇亲贵胄,向来就是一件大事。

    北梁东出海域至东洋,商贸往来频繁,却倭寇为患,西至大漠毗邻西楚,也偶有摩擦,然东南有霍老将军驻镇,西有西直总督魏衡把守,方才铸就京城的海晏河清,梁国的太平盛世。加上当年高祖皇帝就是骑在马上用剑斩出来的北梁,因此世代的簪缨贵族们,对骑射也是颇为看重。

    谢衔月解下身上的外袍,递给一个仆侍。她不喜鲜亮色,衣服皆是清一色的月白底子银纹祥云案,今日换了骑装,也不过在原先的底色上滚了两圈白色的貂绒,腰上和袖口都以银狐皮包裹,头发干净利落地被玉钗簪起,柔美的容色流露出飒爽之气,将原就极好的相貌衬得更是出众。

    “竹青还没见过姐姐这般打扮,我瞧着甚是好看,堪称国色天香。”陈竹青在旁嬉笑道。

    话音刚落,不远处有一少年调转马首,飞身朝她们奔来,一//身//玄色软甲停在十步远的距离。

    顺王世子萧长铭下了马,先朝谢衔月作了个礼,就迫不及待地转向她身旁的陈竹青,殷勤拱手道:

    “竹青妹妹,你近来可好?长公主身体可还康健?我捎给你的那两盒糖糕可吃了?你可还喜欢?喜欢的话下次我还带给你……”

    陈竹青别扭地转过脸,浅浅地回了个礼:“我当然好得很!不劳你费心,”又不好意思拂了人家的热情,只得支支吾吾道,“祖母凤体安康,也,也好得很,那个糖糕,嗯,我自是吃了,不,我还没吃……”

    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头不对尾,陈竹青耳根一红,跺了跺脚,竟不再言语。

    清风微拂,少男少女都红着脸,面面相觑下,场面诡异地尴尬起来。

    “世子殿下不知,竹青方才还向臣女赞叹此物香甜软糯,暄软可口又甜而不腻,深得她心意,并要特地过来谢谢殿下,说难为世子奉了王事,离京办差,还如此记挂着她。”

    女子带笑的声音如同清泉滴石,落在耳畔,如春水初生,一下便解了围,萧长铭方才还灰败的眼神倏地亮了起来。

    这话又分明在给两人台阶下,陈竹青吃人嘴短,闻言也只得点头称是,磕磕绊绊地同萧长铭攀谈起来。本身就是一对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话里话外间又志趣相投,气氛也渐渐融洽了。

    萧长铭暗暗递过来一个感激的眼神,谢衔月笑了笑,见两人谈话间亲密已有几分似以前,便体贴地寻了个籍口走开。

    殊不知自己的背影早已映在他人的眼底。

    那人一身玄色劲装,袖口流云纹,领间刺金,眉目俊朗,□□黑甲烈马,长发随风而扬。过分淡漠的脸色衬得他神情也极冷,眼神不着痕迹瞥了前方的三人一眼,深墨色的眼瞳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芒,沾染上几分探究的兴味。

    丽日和风,微风撩起萧清临的衣摆,发出衣物摩擦会发出的咝刮声。

    他摩挲着手中的剑把沉思,眼前却渐渐浮现出月余前的皇家宴会,那日亭台水榭,清池花圃,第一缕月光刚刚镀上了湖心阁的飞檐,这位传闻中有意于他的小姐半跪在他的脚下,伸手轻轻地撩开了厚重的月白袍袖,将一截剑鞘双手呈上。

    鞘长不过寸余,熟悉的勾金云纹,竟是他多年前遗失的那把佩剑的剑鞘。

    “殿下方才问衔月,为何独独属意于殿下。”

    谢衔月抬起眸来,柔和地迎视他素日锐利的目光。

    “三年前,流民勾结倭寇,作乱于东南儋州、洋浦、永州,一路杀戮淫掠,掳北梁百姓至海外诸岛充作苦役者数万!生民之困,已到极处。那年衔月途经青州,突遇流民,仓皇奔逃之间,万幸遇见殿下出手相救,方得以平安回府。”

    萧清临一怔,旋即若有所思地深望她一眼。

    月色下,她的容色显得越发娇艳,乌发丹唇,恍若白雪中骤然绽放的一株红梅,那双剪秋水的秀眸直直望向他,眼波一转,尽是柔情,美得摄人心魄。

    “……拾到这把剑,一直兜兜转转贴身携带。直到一年前父亲接我入京,方晓得原来殿下就是臣女心系多年的救命恩人。”

    玄色衣袍的下摆停在她跟前。过了半晌后,他才将她手中的剑鞘接了过去,掌心抚过上面刻着的繁杂纹路。

    “只有剑鞘?”声音轻缓,又似添了重量,压在人肩头,有种不怒自威之势。

    “只有剑鞘。”面前的女子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面不改色地继续道,

    “宫闱之内,携利器乃是对帝家之大不敬,然而衔月念君恩心切,还望殿下//体/谅。”

    天是黛青色,还未暗透,宫灯点点,朦胧湖光灯色如氤氲,面前的柔美女子眼尾微红,舒展如同勾人精魂的魅,肩颈却昂然而立,微微曲下的颈线深深埋没入白皙的锁骨,勾人遐想,引人摧折。

    漂亮又危险的女人。

    这是那夜他对谢衔月最后的印象。

    “哎,三哥!——”九皇子萧清淮策马飞驰到他的身边,猛地拍了下他的肩,将萧清临从纷纷的思绪中扯了出来。

    少年也是一身劲装,腰间长剑背负强弓,玄色的衣裳,放在萧清临身上是雍贵凌厉,冷锐逼人,他穿上倒显示出一股子青春勃发的少年意气。

    萧清淮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调侃笑道:“射柳的比试就要开始了,我说三哥怎么还不过去,伫在这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原来是瞧见了佳人!下次我再见到相府的谢小姐,估计要改称皇嫂了吧!”说着朝他挤了挤眼。

    没理会他的调侃,萧清临喉咙中模糊地“嗯”了一声,身下白雪骢便如一阵风向前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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