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昨日为联络官每月为军中派寄书信之日,戚倚莲和李淮如营中过半军兵一般,皆收到了家书。戚倚莲这份由其母寄出,与寻常家书无异,叮嘱小莲一人在外万事小心。李淮收到了三封,一封为其父李绩所写,一封由其母张氏所写,还有一封由当今圣上匿名而写。

    其父李绩原名徐世绩,因功勋卓著被赐姓李,出将入相,被朝廷倚为干城,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李淮年纪轻轻官拜副将军,皆因仰仗其父威名。此封书信言辞不多,却重点提及戚倚莲,李绩叮嘱其子李淮,切莫与此女交往过甚,也不可过于疏远,皇命不可违。

    李淮凝眸许久,复又展开母亲书信。其母本为李府婢女,李绩偶然醉酒宠幸且诞下男婴后提为妾,又因李淮官拜副将军转为侧室。张氏未读诗书,信件皆由他人代笔,故家书浅显易懂。

    李淮将父母书信珍重收好,缓神良久展开第三封——一封落款署名表哥周文宇的千字信函。

    信中大半为李治对李淮下一步行动的指引,但足有二百余字都在提及戚倚莲,李治要求李淮尽心配合戚倚莲若有异常速速回报,可如何配合却未多言。

    看信之人眉心紧皱,旁边矮帐中的女人究竟什么来头,使得人人关注?

    大军之中除主军师隶属主将外,三位副将可自寻军师,比如副将赵猛自寻了一位精通古战术的文弱书生,副将周如林的军师则善与动物交流。基于各种原因,李淮的军师职位一直空缺,如今成了善占卜预测的戚倚莲。

    军师军帐紧挨将军军帐,换言之,戚倚莲的灰白小军帐紧挨李淮。看过三封书信,李淮不由反思,自己是否避嫌太过,导致暗线已向圣上反映。思及此,李淮无奈叹气,沉默良久后决定于人多时去旁边走上一趟。

    戚倚莲心中无所念,只随意抛扔手中兽骨。兽骨经特殊处理,如玉似墨,于万千此抛扔中圆润无比,叮叮当当落于木板桌面煞是好听。可戚倚莲却丝毫不觉,心中烦闹一片,千头万绪抓不住。

    突然,只听门口守卫官兵朗声通传:“李副将到——”

    男女有别,通传后李淮在门外驻足等了一小会儿才掀开帐帘。戚倚莲手握三枚兽骨起身见礼,“见过副将军”。

    “姑娘为本将军师,自不必多礼”,李淮站定于两米开外,面色和缓。

    戚倚莲莫名举得眼下情形颇为好笑,这位竟是自己日后的夫君。许是想到日后婚事,戚倚莲面上不免显现小女儿情态,李淮大骇,当即转身欲走,却被戚倚莲出声拦下。

    “将军留步,不如我为您算一卦如何?”

    李淮闻言回头,目光狐疑。

    二人对坐于木板桌两侧,戚倚莲双手并拢摇晃手中一枚黑红骰子,在骰子落下的刹那单手覆于其上,两相对视之时,李淮忍不住问道:“姑娘还未言所卜何事?”

    “哦”,戚倚莲心中暗笑,“嗯.....算一算.....将军里衣颜色?”

    李淮神色惊骇,圣上为何想知道这个??

    见李淮不答,戚倚莲兀自展开手背,桌上骰子四点红色在上,她脱口而出:“蓝色?”

    对面之人起先顿住,而后古怪欲言,终是归于沉默。戚倚莲小拇指轻微震颤,如电击游走于指尖血脉,这是算准了的征兆,也是修为增加一毫的征兆。

    李淮当即起身告辞,脚步不停回到自己帐中。踱步几圈后提笔写下几行小字,复又撕掉,俄顷重写,再撕掉.......

    两炷香后,把全部字条掷于军帐西南角的火盆内,一把烧了个干净。

    当日李淮一夜未眠,转过天仍觉此事有异,于是决定再去隔壁军帐走一趟。此次他吸取昨日教训,未等守卫官兵通传完毕便径直掀开帐帘,大踏步而入。戚倚莲此时正坐于床沿整理鬓发,猛地抬头望向来人。一日前的初次独处,戚倚莲不免紧张,视线游移中并未细细打量这位自己日后的夫君。今日迎光一望,此人身形英挺,星眉剑目,尤其是睫毛如鸦羽般纤长浓密,骨相浑然天成立体仿若外族。

    戚倚莲移步于军帐正中,微微躬身见礼。李淮重新坐于桌前一侧,双臂置于桌面,声调无波道:“今晚大军设宴庆祝前线小捷,末将前来邀请姑娘一同前往。”

    戚倚莲抱歉道:“多谢将军好意,小女子身体微恙,今日不便前往。”

    前线告捷,后方提振士气设宴乃军中传统。按照常理除正在前线的官兵外,营内众人均应参加。但因戚倚莲身为女子,故诸多军规无法严苛执行。其虽以李淮军师身份入军,但三月余极少以军师身份在将士前露面,导致很多军兵虽听闻却从未亲眼得见这位传言中的女军师。

    李淮笑道:“既然姑娘身体抱恙,不妨让军医来诊看一二?”

    戚倚莲也笑,“不劳烦军医了,若军医有空,可为将军采摘当地特色的合须草,煮成糊糊后对将军右下腹的外伤有奇效”。

    李淮敛眸凝视对面之人,转瞬间双目血红,猛然抬臂单手紧扣戚倚莲咽喉。李淮厉声爆喝:“谁告诉你的!!”,随声音而起的还有施暴之人的掌中之力,直至戚倚莲面色青紫才罢休。

    李将军半分怜香惜玉也无,不住逼问戚倚莲如何得知自己的伤情。戚倚莲恍惚中余光扫见桌角兽骨的反光,双手指向那三枚漆黑如墨的不规整物件,挣扎道:“算....咳咳.....算出来的...”

    须臾间,咽喉稍加放松,可李淮的手掌依旧扣在对面女子的纤细脖颈,“算卦还能算出这个?”

    察觉出李淮并未相信,戚倚莲为保命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三枚兽骨不规则排列,成两左一右的局面,显示右边有损。再结合口诀来看,综合推断是右侧下腹部受伤,咳咳咳咳.....”

    李淮仍旧半信半疑,“什么口诀?”

    “坤上乾下,斗转星移。先天后天,内圆外方。善恶有报,自证不疑.......”

    “行了!”

    李淮对奇门遁甲之术完全不通,一时无法分辨戚倚莲所言口诀真伪,只不过右下腹有伤一事千真万确。

    半月前,李淮带兵击退突厥小规模来犯,两军交战间突感右下腹温热,但当时情况危急顾不得许多。回营褪去战甲才发现右下腹竟插了一枚短针!

    短针呈梅花形,以每朵花瓣为中心,周围皮肤正在迅速红肿溃烂。李淮定神回想当时情景,中暗器之时正是他坐在战马凌风之上拧腰劈砍的当口,这枚梅花短针以及其刁钻的角度绕开铠甲嵌进皮肤。再结合短针的角度,这暗器是从自家方向射出的!!

    李淮霎时浑身血冷,连忙穿戴齐整全身衣物,以商议战事为名来到陈卫的主帐,众人尽数退去后才如实禀告。陈卫当即怒砸行军桌,军中奸细虽可恶但古往今来但凡两军交战皆有之,但奸细敢在交战途中偷袭副将军,实乃奇耻大辱!

    他以自己食欲不振为由将军医召来营帐,军医名为叶广安,是太医叶七立的次子,与李淮及当今圣上李治皆自幼相识。叶广安断定短针带毒,诚然不用军医诊断李淮也推断出自己必然已中毒,伤处周围溃烂的皮肤、愈发浑昏沉的大脑、逐步攀升的体温都昭示着这枚暗器的狠辣。

    叶广安根据短针外形及李淮的状况只推断出这毒素的原材料并非来自大唐地域,但具体是何种毒剂完全来不及在李淮逐渐迷离的视线中深入分析。

    思及此他选择了最残忍也最有效的方法——切割伤处。

    毒针周围的皮肤被全数剥离,李淮四肢被捆绑于行军床上,牙咬衣襟浑身冷汗如沐后却一声未吭。叶广安目视幼年玩伴因隐忍而扭曲,顿时心痛难当,连夜查找古医书却发觉这竟属巫毒!

    既是巫毒,那自然而然剑指军中那位神秘且懂巫医的女军师。军中将领除主将陈卫和副将李淮外还有副将赵猛、周如林。几人深夜围坐于主帐内,俱震惊于此事!

    赵猛乃名副其实的猛将,脾气火爆至极,断然起身欲寻戚倚莲讨要说法,被主将陈卫喝住,“切莫冲动,只凭这伤处并无证据,且此女为圣上亲封的副将军师,断然不可莽撞,否则班师回朝之日你如何向圣上解释?!”

    赵猛悻悻然回坐,复又狠砸于新换的桌面。陈卫深长叹气,“此事疑点颇多,为什么在交战时下手,又为什么袭击副将李淮?”

    主将此言委婉,却足够帐内众人深思。按说此人能够在战场上下手,为何不趁人不备直取主将陈卫,倘若时机不允许,也应该袭击赵猛和周如林。李淮为副将军不假,可三年前才首次入军更不假。无论此前研习了多少战术兵法,终是纸上谈兵。

    所以暗算李淮目的为何?

    如若今日受伤之人为赵猛,那必然剑指大军安危;可受伤之人为李淮,就连军帐内的几人想法也不尽相同,但帐内众人对戚倚莲的怀疑却颇为一致。

    话回此时。

    李淮默然收回手臂,沉声道:“兹事体大,望姑娘谨言慎行。”

    戚倚莲虽不明其中缘由,却也知深浅,悻然点头。良久在李淮复杂的目光中抬眸问道:“将军可有婚约?”

    李淮目色诧异,喉头滚动数次,艰涩开口道:“曾有。”

    戚倚莲当此人念及她人旧情,不免心中难过,犹豫数月的话语尽数咽回肚子。

    李淮也察觉出二人间的尴尬,果断把话题拉回晚上的庆功宴,“戚姑娘来营多日,还未与官兵同乐,今日晚间的庆功宴还望莫要推辞”。

    戚倚莲慌乱中匆忙应下。

    李淮从矮帐中离开后直接去了稍远一些的军医帐内,进门疾呼:“小安子!”

    叶广安从医术中抬头,“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李淮复述戚倚莲的话,“将当地特色的合须草煮成糊糊后敷于伤处有奇效,这是真是假?”

    叶广安皱眉嘀咕:“合须草?.......合须草?.........合须草!!”,言毕唰唰唰将手中医书翻到底,果然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见到关于描述大漠边境药草的概述。

    红叶白须,常两株生于一处,十年为期,贴地生长,研磨煮烂后可解溃烂外伤。

    叶广安身为郎中,平日性格却大大咧咧,不通人情世故。早年间在太医馆为后宫嫔妃瞧病,没少因这没心没肺的性子惹祸,后来家里无奈把他放在了军中,正好李淮也在此,两位幼年玩伴也算有个照应。

    没成想叶广安自己倒很适应军中的生活,每天给将士们治治伤瞧瞧病,乐得自在。他翻完书就收拾包袱要去大漠里寻这神秘的“合须草”。李淮扶额拦下,“等明日我找人陪你去”。

    叶广安问:“谁?”

    “戚倚莲”

    “啊?”,叶广安以为自己听错了,李淮的伤情军中几位主将虽未明言,可他作为郎中心中有数,就算不是这位通巫医的姑娘所为,至少在未查明凶手之前,这位嫌疑最大,怎可让她陪自己去寻药?“这不可吧......”,叶广安伸手虚指向李淮虽表面无碍,但实则在腰带内侧的伤口。

    “合须草就是她告诉我的”,李淮道。

    “呵,这可有意思了”,叶广安回坐于小马扎,他性格大大咧咧不假,可毕竟是京城医术世家叶家的孩子,叶家世代侍奉皇室,耳濡目染也已足够。

    李淮冷笑,“是吧?我也觉得有意思,明日你多带几个暗卫,万事小心,随机应变。必要时......”

    李淮单手成刃,置于自己喉间,目色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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