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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终于见到一位了解今日事态之人。未等他说明来意,烟青火急火燎地抛出一大段问题:“是那位出扇相助的公子吗?公子所来何事?是宴会散了?审了那舞娘吗?何时能放我回去?我可是费了一根我最喜欢的弦呢!”

    那怕黑的少年瞪瞪眉,怕是被她激动惊到:“你,你被关起来了,还这般精神?”

    但烟青仍梗着脖子,不满回答道:“我又不是那奸细。浑身清白,为何缩头缩脑?”

    蓝衣公子用折扇轻点了下少年的肩,出言宽慰道,“不急,好在姑娘没有因今日之事吓着,现下可慢慢说。”

    “公子,真这么信她啊?这回大将军可是动了怒。万一此人是同谋……”少年接上话,特意压低些声音,但还是尽入我耳中。

    “我敢拿姓命担保我不是奸细!”烟青有些恼,急于起誓证明自身,“当时见无人听懂我琴中暗语,便只能想出断弦一法,谁知那奸细竟然立刻出手了!”

    少年倒也不语。当时天真,还以为是少年被自己誓言震住。

    现在才知道,一条乐人的命,怕是当时最不值当的东西。

    蓝衣公子正色道:“今日幸及时出手,才未酿成大祸。”

    跳动的烛火映出他晦暗不明的神色 ,他思虑着,“不过方才你说,‘琴中暗语’?”

    烟青急忙点头:“是!从小母亲教我弹琴时,便一同教授于我了。若是知晓,便可用于传递消息。”

    蓝衣公子惊讶神色愈浓:“咳咳,初次听闻,虽然在下平日对琴艺颇有钻研,可否现下聊上一二?”

    “自然!”

    “嗯?”蓝衣公子摆出一副愿意细听的姿势,“那姑娘可知《日月赋》一曲?”

    随行少年看了一眼公子,谈起的琴曲他并不感兴趣,便到一旁兜圈放风去了。

    烟青觉这蓝衣公子是为知己难得,笑意浮出,便滔滔不绝的开始倾诉。从琴中暗语谈到在萧玉楼的日子,又说道各种民曲清乐。

    话说来也投机,没想到这位蓝衣公子竟是真懂乐章,聊着便不觉时间流逝。

    烟青能察觉到,若说是聊琴曲,这位蓝衣公子知道的不比她少,但他只是静静听我讲述着,时而补充几句。

    许多时候,他像是透过许多的曲儿怀想故人,言语间总是带着些许伤感。他应是个极喜欢曲的人。谈及这一首《日月赋》,隔着墙,他听着自己谈及详尽,求学模样简直比坊中学徒还要更痴迷些。

    窗外,黑夜点点变淡。少年从走廊尽头匆匆赶来,对蓝衣公子耳语道:“……公子,时候不早了。咱该回去了。”

    蓝衣公子颔首,轻叹一声,“今夜你我畅聊甚是尽兴,姑娘真真是才女,在下佩服。”

    他站起身,移开窗边快烧尽的烛灯,房中再次黑暗围涌。半晌,他又开口:“只不过常人怕是难懂姑娘琴中深意,倘若他人不信,你又当如何?”

    “待问审那奸细,我的身份自然也就清了……”烟青喃喃道,双眼闭合。

    第一次亲身经历此般种种,到此刻身体中疲惫之感才一齐涌上来。没听见小公子的回答,她便沉沉陷入睡意中,默默念叨着,回去后一定让萧玉坊添个规矩——不可准许有心人借坊中乐师所奏之乐献舞。

    而方才他们两人耳语,有句话烟青并没有听见——

    “今日那刺客,见行事不成,关起来不会儿便自尽而亡。”

    烟青在柴房这一觉睡得极沉。

    第二日,直到被人推耸叫唤着,才瞬间转醒。

    眼睛还没适应光线,就听见声音传来,“带走吧!把人送到私狱去,也好给方大人一个交代。”

    “大人大人!”

    烟青急忙爬跪起来,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冤枉啊!您大可逼对口供,小女子无辜,只是萧玉坊的乐人啊!”

    上头只听见嗤笑一声,“死人怎么逼供?真可笑!”

    霎时,烟青辩解的千万言语挤在嘴边僵住。

    跪俯着使她更感觉快要窒息,委屈得红了眼眶,涨得鼻尖酸痛。一呼一吸间,视线只察觉得到铺在地上的茅草微动,似那无所可依的贱命一条。

    “温大将军。”“大将军。”

    两边的人纷纷行礼。

    这就急着来催人了。她这小命,在十四岁的时候要结束了吗?

    来者站定,四下无人敢出声。

    “孩子,回答我的问题,”

    那双曾在战场上饱经风霜的眼睛端视着她,似乎能参透一切事物,“你多少岁,是何名?又是哪座乐坊下的人?”

    事关生死,烟青不敢有半句虚言:“小女子名为烟青,年方十四,现下是萧玉坊的乐人。”

    “这倒是……”大将军思忖半晌,目光划过她,挥袖道,“就这样吧。方大人若是不满意,那两具尸首,便任他处置吧。”

    “我,是可以走了吗?”大将军的问话结束得突兀,忽悲忽喜的冲击下,烟青小心翼翼的确认。

    “是,小姑娘。待今晚船中宴会结束,你便回去罢。”

    大将军转身道,冷冷道:“不过,从昨宴到现在,有些事情也不需要再过多猜问。”

    烟青这才敢支起身。抬头,余光中瞧见一道身影,是昨日的蓝衣公子,他换了件青色外褂站在大将军一旁。

    眼神相交,他点点头向她示意。

    “昀儿。”大将军偏身唤他,看得出他们的关系至亲。

    走出柴房狭长的过道,两人凭栏而立,皆是面无惊澜。

    大将军确认四下无人,这才开口道:“你说她在那些奸细出手前弹出过暗语,是你母亲曾教过你的自创琴语?”

    “是,不光如此。我还用《日月赋》试探过她……父亲,您应该还记得此曲特殊吧?”他抬眸望向大将军,而后开口,“与母亲谱中教过的一字不差。她说这也是她母亲教她的,坊中只有她一人精通。”

    他审度了半晌,继续说道:“除了那种可能性,我实在是想不到其他。”

    “你母亲去世前,也一直记挂着此事。”

    大将军微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罢了,现如今我们也插手不了更多。方大人他们还等着我,就暂且这样吧……这世道,难办呐!”

    大将军转身离开。他留在原地,看着父亲的身影走远。

    自他的生母去世后,父亲便不太愿提起她,是薄情,亦是不满生母的出身。好在早些年父亲是对她极好的,不然也不会允许出生于武将世家的他投学于琴乐。但近来按父亲的意思,怕是有变。

    他这样想着,轻捻着手上的物件慢慢往回走。

    今日一早,他守在大将军房前,想着向父亲说明情况。

    其实,早在宴会之时,他便听懂了琴语。初识别一霎,恍若隔世。

    还没来得及确认,那奸细欲出手刹那定夺了他心中猜想,及时出扇止住那人暗器。

    这套暗语还是母亲教予他的秘密,她过世后,便再无人听懂。

    昨夜特地去装傻试探一番,确定了心中的猜想。畅聊所学,她的才华也属实令人钦服。

    如此,便更没有理由让人含冤。

    好在现下都顺利解决。他暂收起手中物件,快些走到柴房门口,向内敲了敲。

    烟青坐在木桌前,正调弦。昨儿他们将她的琴不知怎搬弄了一遭,加上弦也硬生生扯断一根,她现下心疼得要紧,抱着它恨不得向它认个错。

    “打扰了。刚刚让烟青姑娘受惊了。”

    “我没事儿!”

    见到是那位公子,烟青急忙站起身,觉着他像是有话要说,“昨夜是你父亲所举办的宴席?……”

    “昨日形势乱,都还没来得及介绍自己姓名。”他看着烟青疑惑的模样,浅笑着坐到她对面,“我是温家的小公子,名霁昀。温霁昀。昨晚与我同来的是高滕。”

    “温霁昀……”烟青默念一遍。

    他接着说道:“昨夜畅聊,却瞒了姑娘几处,实是对不住。”

    烟青一心扑在琴乐上,不想了解官场上那些暗箭洪涛,只怕冷不丁哪天危及自身,便道:“今早大将军说让我不要再多好奇了,怕是不好。”

    “是,这样也对。”

    他点点头,打个趣将气氛放松些,“不过,在下是错失机会向姑娘讨个功劳了。”

    “一会对不住,一会又是要邀功。你这人倒是有些矛盾。”她被勾起好奇。昨晚的聊天,烟青自认同他相熟了一些,便放松许多。

    “烟青姑娘是昨日在我父亲举办的宴席中废掉一根琴弦。”

    温霁昀并未着急回答,而是将手中物件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斟酌了下言语道,“这根丝弦还请姑娘作为琴师收下,算是赔罪。”

    这丝弦质感已成半透明状,手感很是温润,是为上等“冰弦”。

    烟青抚着这弦,细细观摩,微笑说:“原以为温公子只是痴迷喜爱乐曲,竟还收藏有如此珍贵的冰丝弦。”

    “刚刚说有事相瞒,其实我很早之前便知晓你所说的那一套琴语。昨晚试探是不得已而为,这琴语是家母相传,可惜家母在前年病逝。这琴语对我实在意义非凡,才不敢随意透露。我向父亲说明后,他才明白姑娘无罪。”

    温霁昀站起身,郑重道:“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姑娘将这琴语缄于心,不要再透露他人。”

    “哪里话……呃,这琴语竟有如此渊源。”烟青听温霁昀语气凝重,话听得半懂。方才明白为何昨晚温霁昀情绪如此低落。

    “我没有向旁人提起过。这次用它是为情急,还以为有很多人知晓。”

    烟青看他神色又陷入暗淡,急忙绞尽脑汁,出言宽慰他:“你母亲的事——不好意思啊……不过,你也别伤心,你瞧,我的母亲在前年也去世了,我这不也还是好好的嘛……”

    温霁昀皱着的眉头松动了几分,大概是没料到烟青的母亲已辞世,有些同情又有些无语发笑道:“这样的事还是不比为好……”

    “嗯嗯,你说得对!”

    烟青连应声,“不过说到我阿娘,留给我的全都是美好的记忆,想她的时候,就弹弹她教我的乐曲……温公子,你的母亲应当也擅琴艺吧?”

    温霁昀点点头说:“我母亲是太乐署的雅乐舞人,昨天所聊《日月赋》也是母亲弹得名声之曲。既然知道这琴语,便也是缘分。”

    “太乐署!”烟青眼睛一亮,暗自惊叹。

    入选太乐署不光要技艺精湛,更有严苛条件,只有高官嫡子才有资格参选。她从小随母亲在外,愿望便是希望有一天能够进入宫中,去不了太乐署,去乐府当差也是极好的,将这世间乐舞汇集学习。这样生活才真真美妙呢。

    烟青托腮道,“本想着,你我母亲都懂得这套琴中暗语,曾经会不会有些渊源。但你母亲既然是太乐署的人,与我们便是云泥之别了……”

    闻此温霁昀一时也愣住,轻叹道,“说来这弦也是我母亲赠我的,现在赠给真正懂乐之人,这丝弦也算有个好归处。”

    说罢,见她想入迷的模样,温霁昀又开口道:“姑娘琴艺令人佩服,想来终有一日定会进入宫中乐府的。”

    “温公子好眼光哇,”

    烟青那时虽还没展露头角,却对自己琴艺尚自信,被夸自然也藏不住欢喜,嫣然笑着,“既然收了弦,那便算是借你吉言啦。”

    这根冰丝弦,一用,就伴了她三年。

    烟青抱着这琴走进临仙楼,弹出一首又一首清商曲、民歌乐,用它教授精进过许多女子的琴艺,只是大多人后来再没见过。再后来,烟青带着它成为乐府中人,虽有不能为道的身份时常压得她难喘息,却终是圆了自己的梦。她也再没拨弄过那套琴语,直到初秋宴会见到温霁昀,又带着琴迈入了温府。

    而这其间便是烟青的三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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