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翊然神情颓废,“晚晚,我没骗你,我对你真心的。我要是骗你,我就被……”
“周老师。”周翊然的诅咒被她打断,“你不要对我说这些,如果发誓有用的话,要法律干什么?你自己不就是天天带着学生做实验,只相信用实践得出来的数据么?”
真正令他害怕的事情没几件,但惹晏晚儿生气是其中一件,因为他总是哄不好。
小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晚晚,那你说,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明明在身形上,他具有碾压性的优势,但此时的周翊然却是将主动权拱手相让。
从小到大,在她面前,他就没有赢过。
“周老师,坦白讲,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也很乱,什么都不想想,你让我冷静一段时间好吗?”
周翊然痛苦地看着她,“好,那你要冷静多长时间?冷静完后打算怎么处置我?”
看着这样毫无掩饰自己情绪的周翊然,有那么几秒钟,她产生退缩的想法。
如果一个人能演成周翊然这么真,那他该有多么高明的手段。
她想,要不算了吧,再相信他一次,他看起来不像是在骗她。
可是,这种想法也就维持了短短的两三秒钟就被她彻底打压了下去。
也许,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她对周翊然的喜欢到底有多少。
现在的她不仅不敢对周翊然轻举妄动,连她自己都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我不知道,周老师,你也回去好好想想,对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周翊然垂下脑袋,他太清楚他对她是不是冲动。但凡他冲动一点,也就不会等到现在才回来找她。
“没有,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低语道。
快要束戈卷甲之际,晏晚儿再一次生生扯起理智,她用指甲掐入肉里,“对不起啊,周老师,我现在很没有安全感,如果是在这样不信任的情况下,我真的不能跟你开始。”
周翊然的嘴唇苍白,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只用受伤的眼神看了看她,随后便转身离开。
房门再一次关上,他们只隔着一堵墙,但晏晚儿却觉得他们之间就像隔着天堑那样深,那样遥不可及。
毛小安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就看到晏晚儿蹲在角落里哭,“……”
本来是蛮伤感的画面,但毛小安差点不厚道地笑出来,要不是他及时强压住笑意,大概现在已经笑上了。
能看到晏晚儿同学哭,真的是百年一遇。
“哭啥哭,这局不你赢了吗?”
晏晚儿用手扒拉开毛小安的脚,“什么赢了,哪有赢?”
只知道憋尿难受,没想到憋笑也能憋得这么辛苦,毛小安直面人生最大挑战,“你刚刚说的啥你忘了?十四岁就上少年班,复旦大学博士研究生,明大最年轻的副教授死乞白赖地来求你给个机会,你不是要人家冷静一段时间?”
晏晚儿:“……”
她算是明白了,这厮是来看她笑话的。
“你是不是一定要上赶着找骂?”
毛小安轻蔑地呵一声,他把晏晚儿的左脚往侧面踢了踢,然后挨着坐在地上,“文明社会骂什么人呢,直接动手打啊。”
“打你,还手不?”晏晚儿抬起半边脸睨他。
毛小安无语地看她,“你在侮辱我的智商。”
晏晚儿不想哭了,但也不想理他,继续把头埋在臂弯里。
“那个叫瑶瑶的女人是谁?周翊然不一直在追你么,脚踏两条船?”
晏晚儿顶着通红的眼眶,“你想知道啊。”
“嗯呢。”
“出门左转,找周翊然去!”
“不是,我在开导你,陪你谈心,你没看出来?”毛小安没处理过这样的事件,属实手生。
晏晚儿生无可恋的表情,“谈心是真没看出来,但是我感觉你在扎我的心。”
“哈哈……”毛小安再也憋不住笑了出来,“哭毛线的哭,一个男人而已,至于吗你。”
晏晚儿又悲从中来,“你不懂。”
毛小安:“。”
“不懂就不懂吧,既然伤了心就不能再伤胃了,晚饭还没吃吧,要不要来点外卖啥的?”
晏晚儿哽咽道,“不要,要吃你自己吃。”
毛小安掏出手机,点外卖的他认真又纠结,“先来一点炸串吧,再来一份冒菜,要不直接上部队火锅,你觉得咋样?麻辣香锅也不错。”
晏晚儿毫无反应。
毛小安对着手机哐哐一顿点,点完就等着外卖送到,剩下的时间他打算跟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晏晚儿同学来一个沉浸式聊天,“你也别气馁,及时止损,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嘛。”
晏晚儿眼神空洞,看着前方虚空,“有没有什么药啊,吃一下,心就没那么难受。”
“……”毛小安觉得这是在为难他,他拼命地挤出一个自认为还算具有建设性意见的提议,“速效救心丸?”
“管用?”
毛小安语塞,“要不你试试看,反正吃了也死不了人。”
“滚。”晏晚儿擦了擦朦胧的泪眼,“别逼我抽你啊。”
“这个时候,你最应该抽的人是周翊然不是吗?”
晏晚儿:“要抽你抽去。”
毛小安还是有点智商在线上的,“那还是算了吧,抽不起。”
隔壁的周翊然情况并没有好到哪里去,甚至更坏。
回到家里后,他连灯都未开,一个人枯坐在长凳上。手机响了又响,他仿若未听见,让手机径直在桌上兀自亮起又暗下。
而在上海的颜女士此刻因为打不通儿子的手机,正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客厅里团团转。
“怎么办,还是不接电话,儿子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老周倒是能扛事,心态稳得一批,“这么大人了,能出什么事?”
颜女士显然不认可他的说法,“万一想不开做傻事,怎么办?”
“你想多了,能做什么傻事,翊然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你还不清楚?他顶多一个人闷在那里闷个两三天。”老周想得很开,“你别打电话,打也没用,过个两三天再打吧。”
颜女士的眼泪立即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要钱地往下掉,“不吃不喝闷两三天,那人能受得了?会不会饿死啊?”
老周很吃惊于自己老婆的奇葩想法,并感到有些许的无语,“他又不傻,怎么可能会饿死?别瞎担心,你要相信翊然,这么大的人了,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他还怎么做我的儿子?”
“在你看来这是一点小事,但对儿子来说,这就是天大的事。”颜女士心疼地哭诉,“你又不是不知道晚晚对他来讲有多重要,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当年我们刚把他找回来时,他烧得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记得她。”
“知道知道。”自己儿子情况尚不明,老周都不担心,但自己老婆多哭两声,老周的心就快要疼裂了,“别哭了啊,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老公,咱们聪明又帅气的儿子,命怎么就这么苦啊。”颜女士声泪俱下倒在老周怀里,“这个姚瑶怎么就不肯放过他呢。”
“哦,好了好了好了。不哭了,乖啊,不哭了。”老周的心这下真的要疼裂了。
“不行,我还是放不下心,老公,要不我们明天去一趟明溪吧。”
老周默默地咽了咽唾沫,“特意飞一趟,你太累了,可以让小野去看看他……”
话还是没能说完,因为颜女士瞪着通红的剪水秋瞳看他,两秒钟后,放声大哭了起来,“哇……”
“好好好,”老周拥着女人,连声答应她,“明天就去明溪,不哭了,明天就去,我现在就去订飞机票。”
颜女士这才渐渐收声。
老周在心里暗暗骂了两声自己不争气的儿子。
**
一夜未成眠,晏晚儿睁眼看向窗外。
一场冬雨过去了,天空既灰暗又萧索,又是个不太讨人喜的天气。
只消一个瞬间,昨晚的记忆全都涌上脑海。
昨晚她哭得够多了,她不想再浪费太多的精力在这些事情上。
虽然一整晚没睡,但晏晚儿还是早早起床,先把自己捯饬干净了,再开始收拾房间。
天气也不是合适的天气,但她想了想,还是把被单、床单、枕头套全部拆下来,清洗一遍。
毛小安昨晚是在沙发上将就一晚,大概又熬夜,现在还在打着抑扬顿挫的鼾。
晏晚儿自然没有叫醒他,开始动手做卫生。
她不能让自己闲下来,一闲就容易想东想西,这不是明智之举。
难过?没关系,她只需要一点时间来抹平这些事。
毛小安在沙发里翻了个身,眼皮掀开一条缝隙,就看到晏晚儿拿着一块布蹲在地上抹地,下半秒时间他又合上厚重的眼皮梦周公去了。
等他的眼皮能重新正常张开,已经是下午两三点钟,喊了几声,可是房间里已经没有了晏晚儿的身影。
他一动,马上就从沙发上滚了下来,震得他一把老骨头都要散去半把。
“喂。”
“在哪儿呢?”
晏晚儿那边明显有重鼓点的音乐传来,“我在舞房。”
毛小安摁断了通话,只要还能跳舞,那就说明问题不大。
舞房里,晏晚儿穿着一件黑色紧身短T,一条军绿色工装裤,跳得后背全是汗。
她也不知道自己跳多久了,没感觉到累,但好在也没感觉到痛。
又一首曲子播完,她终于停下来,大口喘着气。再也撑不住,晏晚儿扶着镜面跌落坐在地。她抬头,将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捋到脑后,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因为玻璃是磨砂的,只有中间印着“BTD”的地方是透明的,男人的视线就透过这点透明的地方往里面渗透进来,一直落到她的身上。
一想到被这样带着意欲不明笑意的眼睛偷窥了不知多长时间,晏晚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顾不上一声酸痛的疲惫,立即起身,往外走去,却看到门外的身影转身,不见了。
晏晚儿追了出去,但还是晚了一步,没追上人,只看到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