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庄严而洪亮的声音也曾经日复一日地出现在她的梦中。

    无情的审判,绯红的裙摆,纯白的玉石,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她的睡梦之中,光怪陆离,难以逃脱。

    与沈遥晖所说的梦很是相似。

    只不过她从来没有把这个梦当回事,即便梦中心绪激荡,但终归只是一个不痛不痒的梦而已,现实中的苦难对她来说更加致命。在她的记忆中,自己从来没有犯下过什么大罪,她也相信自己不会犯下大错。

    她想要了解更多,但沈遥晖并没有告诉她噩梦的细节,只提到了那块被他佩戴在胸前的玉石。

    而她一眼就认出了它就是曾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那块。

    他们两个人做的是相同的梦吗?

    如果是,那受罚的人到底是沈遥晖还是她,又或者另有其人?

    春庭为了透气,也为了时刻关注她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关窗。

    幔帐下的流苏在风中轻轻摆动着,她怔怔地望着那流苏,意识越来越模糊,最终沉沉睡去。

    等到她醒来,已是日近黄昏。

    外面吵吵嚷嚷的,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她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穿好外衣走了出去,却见几个平日里跟在沈遥晖身边的小厮急急忙忙地将昏迷不醒的沈遥晖抬回了主屋里。

    他的背上有许多伤痕,是面朝下趴在木板上被抬回来的。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沈遥晖如此狼狈,即便是被文秋年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时,他的身体也从未佝偻过。

    春庭正守在门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发生什么事了?”徐空景也吃惊地问道。

    不出意料地得到了一句不知道。

    虽然清楚沈遥晖的恢复能力比一般人快得多,这种伤势对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但作为沈遥晖名义上的夫人,她自然是要着急忙慌地赶过去,表达自己的关心的。

    “这是怎么了?”

    小厮们见状,面面相觑,又摇了摇头,整整齐齐地退了出去。

    沈遥晖原本紧闭双眼,面色惨白,气若游丝,听到其他人都离开了,才猛地睁开了眼,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徐空景倒是没有大惊小怪,这种程度的伤要是真的能让他晕厥,才真的让她惊讶呢。

    不过看着他的背后血肉模糊的骇人模样,她不禁叹了一口气。

    “你这有金疮药和剪刀吗?”她发愁地问道。

    “有。”他轻笑一声,仿佛穿过云彩的阳光,连惨白的脸上也蓦然有了一点血色,又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架子。

    她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瓶。

    她手脚利落地拿到了自己要的东西,坐在床边,直截了当地剪掉了他的衣服,又轻轻将破损而且沾上了血迹的外衣拨开,露出了他背后大片触目惊心的伤痕。

    她一边上药一边问道:“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以沈遥晖如今的能力,被打成这样,只能是他自愿的。

    “被我爹揍了一顿。”他闭着眼,神情淡淡,无论徐空景下手轻重,他都没什么反应,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

    见他似乎不太愿意多提,她便没有追问这件事,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上次所说的噩梦,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沈遥晖顿了一下,没想到徐空景会对这样一个梦感兴趣,但还是仔仔细细地描述了一遍,并无隐瞒。

    她听完仍然只是平静无波地垂眸上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心中却掀起了巨浪。

    果然,和她的梦境一模一样。

    只是他们俩分明没什么关系,怎么会做一样的梦?

    难道他们俩经历过完全相同的事情,又或者他们俩都曾经犯下过什么大罪?

    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

    “你上次说过能帮找到梦中的那个红衣女子,何时能够履行诺言?”

    她瞥了他一眼,悠悠答道:“随时。”

    翌日深夜,书房内。

    徐空景端正地坐在书桌前,桌上没有笔墨纸砚,只有一枚莹白的玉石被摆放在桌面的正中心。

    沈遥晖长身玉立,笔直地站在书桌三尺开外,根本不像是前一天才被打得血肉模糊爬不起来的人,抱臂看着徐空景执着一面红底白字的旗幡,口中念念有词。

    直到她停下来,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直直地望着这枚玉石时,他才开了口。

    “如何?”

    徐空景摇了摇头。

    “你梦中所见,不知究竟是在何时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那姑娘是否已经重入轮回。”徐空景抬眸看他,“我们甚至不知道这个梦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一段虚假的画面。”

    “这件事一定发生过。”沈遥晖的语气十分笃定。

    “是吗,你为何如此笃定?”她接话道,“若是如此,她若不是还没有死,便是早已进入轮回转世,可我只能招来亡魂,招不来活生生的人。”

    他并没有回答徐空景的问题,只是兀自望着那玉石出神。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忽然冷静地问道,并没有因为她说的话而失望。

    徐空景看着他望向自己的眼神,也不禁有些恍惚,他好像很相信她能找到别的办法,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也不知是从何而来。

    “有,只不过那种方法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无从得知罢了。”她回答道,“但酆都一定有找到她的办法。”

    “酆都……”他低低地重复道,深邃的目光里泛起好奇,“是什么地方?”

    “传闻中的地府所在之处,逝者的亡魂最终都会到那里去,接受审判,决定这个人究竟是下地狱受刑,还是重新进入轮回转世投胎。”

    “原来如此。”

    见沈遥晖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徐空景愣愣地望着他,道:“你真想去?”

    “自然,我一定要弄清楚这个梦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里是鬼怪聚集之地,我们这样的肉体凡胎去了,一定会很危险。”

    沈遥晖闻言,并不意外,只是伸手拿起桌面上红线穿过的玉石,轻轻摩挲着。

    他目光微凝,只是问道:“酆都在哪里?”

    见他似乎心意已决,徐空景没有再劝。

    “传说在极北之地,但它的具体位置和入口鲜为人知。”

    “连你都不知道?”沈遥晖讶然道,“那西淮左家一定清楚吧?”

    西淮左家是西淮当地有名的世家,以扶乩之术闻名,结果准确,从不出错。但他们要的报酬极高,连一般的贵族都出不起,不过若无钱财,也可以拿消息来换。

    也因此,左家几乎是知晓全天下各种信息最多的存在,对世间一切几乎洞若观火。

    徐空景没料到他会忽然提起左家,原以为玄门中人知道的会更多一些,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道:“是这样的。”

    沈遥晖看着她的神情,没什么波澜地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离开天瓷山快三年了,夕永与我关系好,所以还称我一声师兄。即便师门知晓这个消息,我也不方便再问。”

    她了然地点点头。

    “不过西淮距离晏安有百余里,极北之地更是远隔千里,你身居要职,离开晏安会不会出什么事?”

    他蓦地露出了一个笑,长长的睫毛后像是盛着漫天的星星。

    徐空景看着他突如其来的笑容,不禁疑惑地想了想刚刚说的话有何不妥。

    “你在担心我?”

    “啊?”话题怎么会拐到这里来?

    “我如今恢复了灵力,便不能再做一个武官了。玄门中繁琐规矩颇多,不知哪天便可能因为执行命令而遭到反噬。因此我已经辞去官职,过几日便启程去西淮,恰好去见一个人。”

    徐空景这才注意到,沈遥晖已经换下了往日的黑衣,换上了一件天青色的锦缎长袍,腰上束着同色云纹腰封,更衬得他丰神俊朗。

    只是比起往日似乎花里胡哨多了。

    电光石火间,她却蓦地想起了昨日沈遥晖的一身伤的样子。

    “你昨日便是因为此事才被你爹揍了一顿?”

    沈遥晖怔了一瞬,扯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点了点头。

    “我爹娘从小对我和哥哥都寄予厚望,八岁那年,我被选中入了玄门,他们很开心,觉得我将来一定能学有所成,光宗耀祖,设宴为我送行。后来我离开天瓷山回到晏安,被罚在宗祠里跪了三日。”

    “不想笑就不要笑。”她叹了一口气。

    沈遥晖却粲然一笑,道:“你家也在去年举家搬迁到西淮去了吧?”

    “是的。”她低声道。

    她的母亲本就是西淮本地人,当年因为爱上她的父亲而远嫁。当时徐家已经没落了,为了让徐家能东山再起,她的母亲把自己的嫁妆全都给了徐家,但仍然挽救不了它的颓势。

    她嫁到沈家以后,徐家有过短暂的回光返照,但那点点光芒很快便再次湮灭。

    终于在三个月前,他们举家搬迁,全家投奔到了她外公家。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正好可以回家看看。”他微微一笑。

    她踌躇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般回答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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