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鑫手里夹着根烟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痞笑，但是僵硬的背部线条却将他此刻紧张的心情暴露无遗，他眯了眯眼看向坐在桌子对面的中年，“孟哥，江叔，录音你们也听完了，怎么样？能不能跟你那侄儿子说说，看能不能想个招把我那弟弟先捞出来？”
孟警官看着桌面上的录音页面，和一旁的江警官对视了一眼，然后沉沉的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并不见轻松，眉间拢着一团散不开的郁色，并没见着胡鑫想象中的欣喜。
“阿鑫啊。”江警官的脸色也并不好看，拇指在茶杯杯沿上反复摩挲，“那孩子我有点印象，我知道你把他当亲兄弟看的，我相信你们俩不会碰这种东西，但是这次的情况不一样。”
“庆城现在正是严打的时候，明里暗里的视线都盯着我们这块地方在，我那侄儿子不是在我们这块长大的，从小就在为成为一名缉毒警察努力，他走到今天靠的全是他自己的汗水和鲜血换来的，任何情面在他那跟一张白纸没什么区别。”
“可是我们有录音！这还不能证明这一切都跟阿郴没关系？”胡鑫放在桌下的手狠狠握成一个拳头，隐隐还有些颤抖，“那群王八蛋，敢给我兄弟来阴的。等我把阿郴救出来，一个都他妈的别想好过。”
“冷静点阿鑫。”孟警官开口提醒他，眉头依然锁的死死的，“现在法律上录音根本就不能成为证据，这样的情况只能让我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正规程序而言，对林郴这件事情的帮助不大。还有，现在正是紧张时期，你觉得你还能像以前一样在庆城随心所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
“那并不妨碍我可以让他们进了号子这辈子再也出不来。”胡鑫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就连面上的表情也带着狰狞，“不是要玩阴的吗，看谁玩的过谁，等闹到鱼死网破的时候我看他们谁又能好过！”
“你先冷静一下！”江警官的声音里带着无奈，看着面前处在暴怒边缘的胡鑫他晃了晃脑袋，还是耐着性子跟他解释，“现在除非能够有更加直观准确的证据来证明贩毒的是陈良亚他们，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这件事情和林郴并无关系才是关键！你在这发火也没什么用啊！”
坐在外面等候的洛甯和邓元两人隐约听见门内的争吵，两人的表情都并不好看。邓元手里的烟已经被揉的不像样子，他烦躁的撸了撸头，一脸煞气的站了起来。
“你要去干嘛？”
听着洛甯平淡的询问，邓元的动作一怔，他拍了拍掌心里粘着的烟叶，偏过头看着洛甯的时候就连眼白里都带着血气，“我去找那个姓陈的王八蛋，一刀子捅死他一了白了。”
“郴哥出不来，那群傻逼也别想好过。”
洛甯安静的听完邓元的话，低下头点了根烟，细长的香烟夹在指间更显的那双手纤细修长，她吐出了一口烟，偏头看着邓元，“然后呢？把自己送进去让你爸妈每天对着你相片哭？”
邓元听着这话一愣，他隐约觉得这句话的语气很熟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了洛甯慢悠悠地说出了下一句话。
“再说了，你打的过他们吗？”
这句话将邓元的愤怒彻底给打碎了，他怏怏地坐回到座位上，话里仍带着不甘，“那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办法总会有的。”洛甯低头看着自己指甲上的小月牙，“必须有办法。”
林郴仰躺在看守所那张狭小的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双腿随意的交叠着，而这个房间内的其他人则瑟缩在其余几个角落里，四周安静的像是寂静的夜晚一般。
由于胡鑫已经提前打好了关系，所以林郴在看守所的日子还算好过。至于其他人，老早就在他进来的第一天就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了。林郴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直身子，过去还从没觉得没有手机和娱乐的夜晚这么难熬。
“郴哥。”一旁缩着的胖子看到林郴坐起连忙一脸谄媚的凑了上去，“是要抽烟吗？我这还囤了一些……”
“不用。”林郴摆了摆手，一只胳膊撑在床板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床铺，“你上回说的那小子的事，准吗？”
听到林郴问话，那胖子打了个激灵，扭着头看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一名半大小子，那少年的模样很是稚嫩，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了跟这些老混子们关在了一起。接收到胖子的眼神，他低着头朝前面走了一步，低着头闷声答，“准。”
林郴睨了他一眼，干脆将两只腿都放在了床上盘着，好整以暇的盯着那个低着脑袋的少年，“多大了？犯什么事了？”
“18。”那少年的手指在裤缝边扣着，声音越说越低，“因为吸毒偷窃。”
“说说看。”
那少年知道林郴在问的是什么，他抿了抿唇，终于狠了心抬起了脸，脸蛋上还带着些未脱的稚气，一双眼睛却出人意料的清澈，只是眼神越清澈就衬的他眼下的乌青越吓人。
“你说的那个，脖子上有片纹身的寸头小子，我认识。”他打量着林郴的脸色，手指扣裤缝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他叫何方维，我们都叫他小何。”
“我认识他，是因为我的一个发小楼子，就是在你们名流做事……说你□□贩毒的那个服务生。”
听他提到那个服务生，林郴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小子指认自己时眼里透出的歉意，以及他当着警察对于自己“□□、贩毒”的供词。
看到林郴的深情变化，那名少年慌忙往前走了两步，急声辩解道，“不是……不是，郴哥，你听我说。楼子不是坏人，他之前也跟我说过你待他们这些在你手下做事的人都很好，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事情的经过，但我相信楼子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这话说的叫一个情真意切，听的林郴直想发笑，但到最后他也只是扯了扯嘴角，淡淡说了句，”继续。”
“我从小就和楼子一块长大，一直以来他都特别不容易。”
“他爸妈走的早，他是被他奶奶给养大的，邻里间都说从没见过比他还孝顺的孩子。他底下还有两个弟弟妹妹，家里穷，他奶奶的年纪也大了，所以他很早就辍学去外面打工养着奶奶和弟弟妹妹。前两年的时候吧，他跟我说，认识了一个好兄弟，人不错，又讲义气，还跟着一个好大哥，说他有来钱快的路子。当时我们都觉得不错，但是他奶奶说世上哪有什么来钱快的捷径走，最后他听了他奶奶的劝，就去名流当了服务生。”
“一次喝酒，楼子带着我认识了这个好兄弟，就是何方维。第一次见他就像是特别看得上我一样，拉着我喝酒聊天，楼子看着我们玩的好也很高兴，那段时间总是我们三个凑在一块玩。”提到这，少年的眼底划过一丝恨意，他一直扣着裤缝的手指死死捏成了一个拳头，在身侧轻微的抖动着，“因为名流都是晚上上班，后来经常就是我和何方维两个人约出去玩，然后一次酒局上，我喝多了，迷糊间就看着何方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塑料袋放到我手里，说是让我尝尝新鲜玩意。”
“最开始确实很快乐，我想象不到有比那感觉更快乐的事了。”他仿佛陷入了回忆，双手抱在脑后抓着他那本就被剃的极短的头发，林郴看到他的指尖甚至掐进了头皮，整个人像是正面对着极大的恐惧和痛苦。
“我的家境还不错，但是那玩意就是一个烧金窟，到后来我爸妈再不给我钱了，我就在家里偷。我无数次都下定决心要把这玩意给戒掉，又在面对何方维从荷包里拿出东西的时候将那些决心全部忘的一干二净。后来我才知道，何方维早就瞄上我了！他根本就是诱导着我去沾着玩意儿，要不是后来我偷窃被抓被扭送到派出所，我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根本想都不敢想！”
听到这里，林郴坐直身子看着面前这个满脸痛苦悔恨的少年，眼睛里像是蕴含着一团风暴，“你进来这里以后，怎么想的？”
“就觉得对不起我爸妈。”那少年吐出一口气，眼眶泛着一圈红色，“是我太不懂事，让他们跟着我操了太多的心。”
“那现在你告诉我，你前面说的，何方维的那个大哥，你见过吗？是谁？”
“陈枫。”
洛甯拢了拢脸上的口罩，另一只手上的矿泉水瓶一下一下地磕在身后的墙壁上。她站在离那家咖啡店不远的巷子口，余光总是偷偷瞄向那家咖啡店的门口，装作不经意地模样拧开水瓶喝了一口水。
她守在这已经好几天了，知道陈枫认识那家咖啡店的老板，她不敢贸然进去，只能藏在不远处的巷子口碰碰运气，看看还能不能再碰到陈枫和那个刺青少年。
手机里这两天总是收到几个室友询问她返回学校的消息，眼看着国庆假期已经要过去了，洛甯的心里也越发焦急，就连脑袋都感到了几丝眩晕。
“丫头，买束花吧。”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太太提着花篮站在她面前，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洛甯吓了一跳，她猛地往巷子里缩了缩，眼神下意识的瞟向咖啡店的门口。
一个穿着蓝色T恤，破洞牛仔裤的身影从咖啡店门口晃过去，那身影熟悉的让洛甯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旁的老奶奶还在重复着她刚刚说的那句话，洛甯从荷包里掏出两张一百元的钞票递给她，“这些我都要了，你把这些花送到夜晴球馆，然后就早点回家吧。”
她把钞票塞到老奶奶手里，又提了提脸上的口罩，然后抬脚远远的跟上了那道身影。
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洛甯感觉身体里的心跳节奏连带着自己的毛孔都在不自觉地收缩着。
陈枫走的不快，单手插在裤兜里，就像散步一样慢慢悠悠地晃在街道上。
洛甯跟在他的身后晃过了一条条街道，看着陈枫买了几份小吃拎在手里走进了一处老小区。洛甯看着一个留着苹果头的少女像只欢快的小鸟扑进了陈枫的怀里，陈枫那一惯漫不经心的表情在少女面前收了个完全，用手指亲昵的刮了刮少女的鼻尖，又将手里的小吃递了过去。
那少女欢天喜地的接过小吃，又伸手搂住陈枫的脖子，亲亲热热地凑到陈枫的耳边去跟他说话。这样一副画面，不由让洛甯想到了那个隔着玻璃的颓废面庞，不由眼下一热，抬手抹了抹眼眶，索性不再去看，到旁边找了个隐蔽角落继续等着。
十月的天，蚊子却还多着，树丛里的蚊子个个又大又毒，叮在洛甯裸露的皮肤上一下就是一个肿痒的红包。她抿着唇用指甲在胳膊上挠了挠，又觉得脚踝痒的厉害，正欲挥手驱赶时，便看见陈枫甩着胳膊从小区里走了出来，洛甯屏住气又往树丛里缩了缩，硬是等到陈枫走远一些了才从树丛里钻了出来，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天已经全黑，天气暖和却不燥热，但陈枫却似乎没再有散步的心情，只闷头一个劲的往前走。洛甯跟着他左拐右晃走进了一条小巷，又眼看着陈枫走进了一家破旧的网吧。
看着网吧那已经暗了一半的霓虹招牌和那厚重破损的挡风帘，洛甯拿出手机将四周的坏境以及网吧的招牌拍了个照片发给了邓元，又仔细的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然后才硬着头皮走进了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