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小李，最近生意这么热闹？”

    “可不是，这太虚境六十年才开一次，三界有点能耐的修士不都得来碰碰运气嘛......”

    正午时分，酒肆的小二站在店门口喜气洋洋地招呼着过路的食客，好不容易才送走了中午的一大波客人，于百忙之中抽出点功夫同熟人寒暄两句，还没说完，就又被喊了进去。

    “小二，上茶。”

    这声音轻而平淡，在熙熙攘攘的酒肆里非但没被淹没下去，反而有点突兀。

    小二快步循声而去，只见唤他的是位女客，独自一人坐在桌边，身旁一把佩刀，看着像是从隔壁铸铁铺买的。她穿着一身利落的素面窄袖衣衫，长发束成一条马尾，露出清瘦的下巴和脖颈，显得有些单薄，且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简朴得甚至有点寒酸。

    与之装束截然不同的是她手上的镯子，粗看也不是什么珍稀之物，大约是藤竹之类的驱邪之材所制。这也就罢了，可镯子开口处的两颗宝珠却不似俗物，同这镯子一样，不甚显眼却暗藏玄妙。

    小二在太虚境边界生活了这许多年，来来往往的能人异士、珍宝圣物见得多了，能看出这姑娘手上的镯子不是一般的法器，她又孤身一人坐在此处，想必定是个身怀绝技的高手。

    小二不敢怠慢，赶紧给倒上茶，体贴地问道：“客官需要点什么？”

    “来碗面......最便宜的那种。”程寰蹭了蹭腰间的荷包，掩饰住面上的窘迫，努力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作为科技时代的一名高级骇客，程寰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参与个游戏测试，也能出bug穿到全息修真游戏的炮灰NPC身上——一个被灭了门的野鸡魔宗“扶光”的掌门，整个门派就剩下她和一名全无修为的老药师，穷得叮当响。

    不过对程寰来说，这和新手开局也没有太大差别。自少年时代接触了第一款最普通的像素游戏后，她就在这些虚拟世界中创设出一个又一个自己，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就连现实世界的中的她也只不过是一个角色而已。

    她在现实世界中是顶尖的黑客，在无数个虚拟世界里也一样贯彻着成为强者的理念。她每到一个世界，都努力夺取胜利，直到再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对手和挑战后，就会索然无味地离开。

    程寰想，在这个世界中她也会同以前一样，战胜所有对手，成为全服第一——哪怕是以NPC的身份，这样也别有一番挑战，不是吗？

    “掌门有如此雄心，不妨去太虚境试试看，那儿可是三界最为出名的修习之地，无数名士都出身于此。刚好今年正逢太虚境开境之时，也算是天时人和吧。”老药师捋着胡须对她说，“只是掌门还需小心两件事，一则咱们扶光虽然从未做过逆天而行之事，可挂的却是魔宗的名，太虚境仙门正道弟子众多，掌门在外还需低调行事；二则，掌门经脉受损，难以习武，更要小心为上。”

    程寰初听这番话时简直欲哭无泪，不过好在手上的镯子还在——这是她在科技时代的东西，学名叫做“玄极”，不仅能承载无穷量的数据，更能在程寰这种级别的骇客手中修改数据，只不过程寰现在还没能在这个世界中激活它。

    至于太虚境，她当然是要去的，因为——那是所有玩家的“新手村”。

    程寰来到这个世界时，太虚境就要开境擢选新弟子了。她也没时间犹豫，紧赶慢赶总算在开始之前赶上了，连兵刃都是到了之后现买的。当然，也是挑的便宜货。

    程寰摸着日渐空瘪的荷包，深觉自己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不然连回去的盘缠都不够了，恐怕半路上就得跑去打黑工。

    这时，小二把她点的面端上来了。程寰拿起筷子挑了一绺，还没送到嘴里，一簇短箭就“当啷”一声掉进了她碗里，瓷碗当场就裂了道缝。

    周围爆发出惊呼声，小店里立刻乱成一团，有慌乱逃窜的，也有躲在一边看热闹的。

    而直接受害者程寰心下一惊，根本来不及尖叫，撂下筷子就从凳子上窜了起来，拿起佩刀挡在身前，退到墙边后抬头往暗器飞来的方向看去。

    楼上栏杆处，一名穿着锦纹箭袖袍的少年手持长剑，正对一个手拿弩箭的红衣少年步步紧逼，还挑飞了他手中的弩箭。红衣少年被逼到绝处，直接纵身一跃，从二楼跳了下来。

    他一落地，刚巧看到程寰手中的那把横刀，飞身就朝程寰这边窜过来，口中喊着：“这位道友，借兵刃一用！”

    程寰刚才差点被他的暗箭打中，这会儿怎么可能把唯一的兵器给他，当然要躲。只是此人轻功厉害，程寰这个只会在游戏里逞能的人哪里能应对这阵势，只能慌不择路地躲开，路上还被桌椅板凳绊了好几下。

    在那红衣青年逼近她的瞬间，程寰觉得自己心脏停了一刹那。

    紧接着，她手腕一热，腕间的玄极放出一道幽光——想必是凭脉搏感知到她身体不同寻常的变化，这玩意儿休眠了这么久居然激活了。

    而与此同时，她手中的刀当然也被夺走了。但此时此刻，就算手无寸铁，程寰也毫不惊慌了——反正她本来就不靠武力生存。

    既然这是一场游戏，而手中玄极也在，那么她所倚仗的，当然是自己作为超级黑客篡改数据的技术了！

    程寰凝聚心神试图与玄极像以往一样共鸣，唤出显示光屏，飞快地打上红衣青年的位置，选中目标，正想修改数据，可连接居然出了问题，眼前的光屏上，只有一个不知道是啥的修改触控！

    程寰长眉一蹙，看着拿着自己新买的刀、毫不爱惜地同对手乱砍的红衣少年，也来不及修改漏洞了，眼一闭就往那个不知名图标上按了下去。

    而后她恍惚看到那位少年身上银光一闪。

    “嗷！”他大叫一声，手中的刀立刻脱了手。他面色痛苦地抱着右手倒在了地上。

    “没事吧？”锦衣少年连忙收剑，关切地上前询问。楼上，看起来与他们同行的几个人也纷纷跑下来查看情况。

    “抽、抽筋了......”他五官扭曲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抽筋？”旁边几个人瞪大了眼睛。

    习武之人，尤其是他们这些水平相当不错的人，比武时抽筋也太......不专业了吧？

    他们面面相觑之际，程寰没事人一样走过来，捡起了地上那把新添了几个豁口、已经卷刃的破刀。

    “啊，姑娘，对不住。”锦衣青年这才想起她来，温文尔雅地冲她抬手施了个礼，“方才我们切磋，失了分寸，不小心牵连了姑娘，实在抱歉。”

    “哦，在酒肆里切磋？这是哪来的规矩？”程寰慢吞吞地说。她看着是个软柿子，说出来的话却刺人得很。

    她忽然抬手把刀一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周围几人不约而同“噌”的一声亮出兵器。

    “我这把刀新买的，”她隔着薄薄的刀身，直勾勾看着面前少年的眼睛，偏了偏头，“你们谁赔？”

    少年因她陡然横刀而冷了一瞬的脸色缓和下来，唇角挑起一个有礼的微笑：“是我准头太差，把师弟的箭矢打到了姑娘碗里，自然是要原样赔给姑娘一把的。这样，我去买刀，姑娘想吃什么随便点，这顿算我请了。”

    程寰干脆利落地还刀入鞘：“那多谢道友了。”

    赚死了，不仅讹了把刀，还蹭了顿饭。程寰对着一桌子菜大快朵颐，痛快地想着。

    她一边吃饭，一边琢磨着手上的玄极。能够修改游戏数据，这对她而言实在是个大优势，凭这一点就能弥补之前所有的劣势，可或许是因为环境不太兼容，玄极的修改能力出了点问题，导致功能性削弱太多，只能给她选定的人施加抽筋效果？这也太鸡肋了，程寰自己都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她正想着，身旁突然“嗒”的一声放过来一把刀。程寰回神一看，却是刚才那个锦衣少年，把新刀往她旁边一放，十分自如地坐在了她旁边。

    “铸铁铺没有你那种横刀了，我就从客栈拿了把差不多的。”他拿了个新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在下沈无因，还未请教姑娘大名？”

    “......程寰，幸会。”

    程寰微微讶然。她对沈无因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因为它被制作方大喇喇写在了游戏简介里，是这个游戏的主要角色之一，出身名门正派的谪仙公子，天资卓绝，不同凡响。

    不过那又怎样，在程寰看来，无非就是一个竞争对手而已。在科技时代的全息游戏里，大家都是数据，所谓“游戏角色”也不过就是出版厂商给普通玩家增加一些挑战的乐趣罢了。

    她拿起那把刀仔细看了看，虽然对兵器不太了解，但也能看出来同那把便宜货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你这刀太贵重了，”程寰把刀推回去，“这样吧，你把钱给我吧，这刀，我就不要了。”

    今日之事让她彻底认识到，有没有兵器对她来说根本没区别，况且她已经激活了玄极，还不如多换点银子。

    “姑娘也是去太虚境的吧？”沈无因突然岔开话题道，“我们也是。依我之见，姑娘还是拿着防身比较好......况且，你方才已经把我们身上的银子全吃完了。”

    程寰：“？”

    “呃，我是说，我们带出来的银子本来就不多，没想到出来吃顿饭还出了这种意外。是我师弟行事太过随意了，切磋从不看场合，当然了，我也有管束不力之责。”他那一直沉静如水的脸上难得泛上一丝尴尬。

    程寰摆摆手表示理解：“行吧，那我就收下了。”

    “不过，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请教姑娘。”沈无因翻脸如翻书一般收敛了那一点窘迫，又变成那副彬彬有礼之下透着冷漠的模样。

    “姑娘方才所用的法术，在下从未见过，不知是何奇术，竟能不念咒、不画符、不借助任何事物就让在下的师弟抽筋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