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歆顿时狠狠的僵在了原地,他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显然被羽鸦突然的问题惊得猝不及防。
羽鸦仍然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她上前一步,再一次追问巫歆道:“那如果你来当这个南国的皇帝呢?”
“你……不懂你在说什么。”巫歆雷击般的惊醒过来,避开了羽鸦的眼睛。
“你说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果这个南国的皇帝换你来当,那南之北境赐予谁人是不是便是你说的算?”羽鸦不肯罢休的逼问。
巫歆一味退避,嘴里喃喃道:“不准胡说,不准胡说。”
可羽鸦一直不肯放过他,直到巫歆被逼得退无可退终于发起怒来,大声怒吼道:“你这该死的妖怪未免也太过歹毒,本宫身为大南国的二皇子,不但深受父皇的眷爱,当今太子更是本宫一母同胞的亲大哥,他日即使是新皇继位本宫照样能一辈子当个快活王爷,本宫到底为什么要帮着你这只妖孽来抢夺自己家的国土。”
此刻巫歆满脸通红,浑身发抖,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吼叫,就连羽鸦都被他忽然爆发的愤怒所愕然,一时间竟然哑口无言,只能这样一直死死瞪他。
可是,羽鸦却不禁迷惑,他明明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可为什么这双通红的眼睛却流露出了几分莫名的哀伤。
当时的羽鸦只当做是自己的错觉,亦或者是那双眼睛里映照出的是自己的样子。
于是两人就这样怒红着双眼,彼此互瞪,谁也不肯退让。
直到那股浓烈的火.药味在彼此之间渐渐的散去……
半晌,巫歆这才满是不舍对她说道:“万晶行宫之事本宫替你担着,至于我南国北境绝是不能割让给任何人,何况还是一群会吃人的妖怪,趁现在没人,你还是走吧。”
语落,只见羽鸦顿时满眼噙泪。
她感到一股苦涩涌上心头,如今北异尽毁,伏妖一族已经无家可归,放眼四州早已没有了他们的容身之地。
悲从中来,羽鸦越发红了眼眶,只是依然死死的咬着牙关,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怎么……”巫歆最见不得羽鸦这样,一时间手足无措。
羽鸦身形一偏避过了巫歆伸过来的手,那些所谓的同情统统都是她不需要的。
她冷着一张脸,一声不吭的转身便走。
“这就走啦?”巫歆忍不住在背后大声追问。
“放心,我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羽鸦全然不顾身后的巫歆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殿。
一阵风过。
羽鸦脚步一停,沈紫合的床边便站定一具人影。
羽鸦凝望着沈紫合安静的睡颜,不知看了多久,只觉得转瞬时天边已是一抹浮白。
她家公子爷的身上带着一种会让人变得平静的神奇魔力,只要这般静静的待在他的身边似乎就可以短暂的忘却一切。
只是不过几日,公子爷的脸色越发的苍白病倦,更衬得那原本柔软的嘴唇似要沁血般的殷红。
羽鸦瞧得格外心疼,几番伸手想要触碰他冰冷的脸颊,到最后还是作罢。
这段时间小呆似乎又长大了不少,正在蹲在书房的角落里不知咬着什么,窸窸窣窣的,沉在阴影里好像一颗耸动的毛球。
羽鸦只是瞥了一眼便被书案上摆着那只雕工精美的盒子吸引。
油润的质感,是上等的黑檀木。
将它小心打开,里面是一枚极为罕有的紫玉镯子。这只玉镯通体墨色,照着烛火却透出极为雍容的紫光。这种紫极为难觅,神秘而内敛,孤独而贵重,据说是公子爷母亲的家传宝物,用来传给下一代的当家主母,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羽鸦小心翼翼的将玉镯拿在手上,想起曾经爷打算将这只镯子交付与她,手里这份沉甸甸的重量竟然叫她有些害怕,于是拿了一会儿便又将它稳稳当当的放回了木盒里。
昏暗的屋子里静得出奇,羽鸦一时间百感交集,到最后却被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取而代之。
金尊玉贵的公子仍旧睡得安静无邪人事不知,羽鸦同样贪图这份平静不舍打扰。
角落里小呆的动静越来越大,这让羽鸦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嘴里咕哝着:“可别把爷吵醒了才好。”
许多日不见这小家伙,羽鸦蹲下身子打算瞧瞧这只傻猫正在整什么幺蛾子,可直到看清楚之后,羽鸦骤然脸色大变。
这只小猫此刻竟然躲在角落里正在啃噬一块血淋淋的生肉。
突然有人闯入,小呆本能的撂起爪子冲着羽鸦狠狠的挠了一爪。
羽鸦一阵吃痛,只见纸白的手背上赫然显出三道血痕。
血痕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复原,眨眼间便已经恢复如初不见一丝痕迹,可羽鸦依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对她充满敌意的小呆。
纯白的小猫,嘴角血糊糊的一片尤为触目惊心,喉咙里呜噜噜的发出沉沉的呜咽声……
羽鸦顿时大吃一惊,这只傻猫竟然吃起了生肉,它竟然……
此时,小呆的异常惊动了正在熟睡的沈紫合。
羽鸦听见里屋传来的动静,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里屋的方向,紧接着再是一阵风过……
当沈紫合睁开眼时,夜里的风吹得窗棂轻轻作响。
此时已到了五更天,万籁寂静,屋外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
沈紫合缓缓起身,一只白色的小猫轻轻一跳便跳到了他的身上。
他伸手来抱,却一不小心叫猫抓出了一道口子。
渗出鲜血的伤口在沈紫合的眼中快速的愈合,这让他眉间缠绕的不安又更加重了几分。
而此时,从沈府走出来的羽鸦同样显得心事重重,直到一片阴影当头罩下,她这才回神过来。
抬起头,只见一个黑发黑衣身形颀长的男子正站在面前等她。
男子露出的半张脸孔凄美绝然,而另半张脸上却被用赤红的朱砂画满了各种咒文一路直到脖颈。此刻周围一片灰色的晨雾将他环伺其中,似梦似幻之下,他的美貌越发的诡秘哀怨令人窒息。
羽鸦一见是他,冰冷的脸上变得越发阴沉。心里不断腹诽:苍和蝇苟都死哪里去了,还有艳姬这个见异思迁的家伙,这三个是多没用才能让墨蛮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出现在这里?
没错,眼前这位便是号称伏族第一美人,伏妖四天王之首的殇将军墨蛮。
此前只因他不愿屈居人下而发动叛变。没错,这家伙小时候就是个喜欢哭唧唧的哭包,长大了竟然因为不想当王的男人,一心想让她当王的女人这种奇奇怪怪的理由而发动叛变,结果还不是让她揍得很惨。
后来叛变失败,这家伙盗取“空缘”逃到了现世,在圣都城内化身吃人鬼到处杀人,如今他的画像依然张贴在城中各处,如此惹眼招摇的相貌,更衬得他此刻这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格外欠揍。
“都安顿好了么?”羽鸦问。
墨蛮掀了掀嘴角,忽略掉羽鸦一脸嫌弃的表情,开口道:“孩子们都睡着了,大伙儿都在等你呢。”
不想看他一脸欠揍的表情,羽鸦直接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二人凭空卷起一阵不大的旋风,下一秒便消失在了原地。
……
南国皇宫内紫鸢湖畔
如此,大南国便是彻底进入了冬天,虽然现在不过还是寒露的节气,可一夜初雪人人便都换下了秋衣,裹起了棉袄。
“今年这气候可反常得古怪哩。”
“可不是么,秋分这才刚过就开始下雪,老话说得好天降异象必有妖祸啊。”
两名宫人从羽鸦的身旁经过,其中一名宫人不经意间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那宫人目光闪烁连忙低下头。
“她不就是……”
另外那名宫人同样发现了她,话才一半就被身边的宫人一把扯住了袖子。
接着两名宫人像是躲避什么瘟神似的躲着羽鸦,连忙匆匆离开,奇奇怪怪的举动着实让羽鸦一头雾水。
“是不是她?”
“就是她就是她,不眠殿里那一位的新宠。宫里都传开了,这女人不祥就是个灾星,谁多看她一眼都要倒霉,还有传说宫里最近总是有人莫名其妙的失踪都跟她脱不了关系。”
宫人二号大惊:“那她刚刚还看我了怎么办?”
“快走快走,真晦气!”
……
虽然人都走了老远,但两人的对话还是全都听进了羽鸦的耳朵里。
她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心道:怎么最近宫里经常有人失踪么?
这令她想起了之前,一到夜里就会出现在巫歆不眠殿里的“东西”。
话说,这也是怪事。现下地府里的黄泉石丢失,这枚关联着黄泉、孽城与现世三界的镇石突然不见了,三界磁场不断相互融合,先是那些孽城里出逃的孽鬼,接着是那些被磁场吸引而来的地府居民。这些现世人口中的鬼,一波接一波的全往现世里涌来,仿佛要不了多少时日这现世就会形成三界共生的局面。
眼下的局面可谓是一片混乱,但对羽鸦来说却既是福,也是祸。
现世,自有高于任何君王的主宰,他们负责维持这个世界的秩序,实力更凌驾于北异、黄泉、妖境三界之上,即便是西王阿姆来了也会非常识趣的不会同他们正面冲突。毕竟妖境里那些法力强大的神魔们可斗不过有脑子又善于用计的人类。
羽鸦和她的伏族在南国一直以来凡事都做得小心翼翼,自然是因为不敢惊动那一家。如若不是因为如此,她想要南国北境何必如此费事,这些脆弱的人类根本不配同她谈条件。
现如今现世动荡,人鬼共生,此时伏族混入其中只要行事足够低调便不会引起注意。就算真的碰上那家人,只要躲在这场事件后头,便不会和对方正面发生冲突,现在的伏妖已经经不起任何一点打击了。
羽鸦想着心事,就连碰见太子巫胄都浑然未觉。
“放肆,见到太子殿下竟然不懂回避,你是哪个宫里的宫人这般的没有规矩!”一名宫人的呵斥将一直都沉浸在思绪当中的羽鸦唤醒了过来。
回神过来,发现不知何时太子巫胄的轿辇正和自己撞了照面。
羽鸦不想惹事,连忙低下头去,道:“奴才该死冲撞了太子殿下。”
谁知羽鸦的这番动作却让那名宫人扬起的嗓门儿调声更大了。
“混账东西,哪里来的刁奴,见到太子殿下竟然既不下跪也不让路。来人,将这不懂规矩的刁奴给我拿下。”
那宫人话音才落,羽鸦顿时间便被一群护卫团团围了起来。
羽鸦攥紧了拳头,面对这群人高马大的护卫脑中闪过各种大开杀戒的画面,手中的拳头更是紧了又紧。
关键时候,是坐在轿辇上的巫胄为她解的围。
他抬手一挥开口说道:“都退下吧。”
“主子她……”
那宫人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让巫胄抬手阻止了。
见到巫胄从车上下来,那些将羽鸦围住的护卫连忙退下,纷纷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此时巫胄来到了羽鸦的面前。
他高大颀长的身形挡去了那点为数不多的日头。
羽鸦见到这张与二皇子巫歆一模一样的脸孔,即使知道两人是一对双胞兄弟却仍旧被这难以分辨的样子犯起了迷糊。
不过仔细看,两人还是有区别的。
太子巫胄比起巫歆,肤色会更白皙一些。据说是打从娘胎里就带出的病,所以自小身体孱弱病痛缠身,比起身强体壮混世魔王一样巫歆,常年不出门的巫胄眉宇间透出了一股病气,肤色更是白得泛出了微微的青气。
还有便是眼睛。巫歆的眼睛里带着煞气,红润健康的嘴唇总是似笑非笑的噙着一股子傲慢的意味。而巫胄的眼睛却波澜不兴,冷静得如同一滩死水,没有生气似的,总之让人很不舒服。
忽而,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巫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开口说道:“你是叫阿鸦吧?”
羽鸦这才恍然,发现自己竟然大赤赤的就这样盯着巫胄打量,连忙低下头。
“喂,本宫在问你话呢。”
羽鸦微微皱眉,这平淡的口吻比起巫歆的傲慢,竟更加的气势惊人,这是一个比起草包巫歆更为难缠的家伙。
羽鸦低头连忙应承道:“是。”
巫胄:“是什么?”
羽鸦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头垂得更低了。
她感到生人的气息笼罩在了头顶,是巫胄又朝她走近了几步俨然已经站在了跟前,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侵袭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