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

    分枝踏叶间不知奔逃出多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一丁点老虎的影子,卿曈才卸开紧绷的手臂,把怀里的女孩放下。

    “你怎么搞的啊,太阳都快下山了还一个人待在山里。你父母呢?”甫一安全,卿曈立马开始叭叭起一张小嘴,“这么小的孩子还让她一个人出门乱跑,心也太大了吧?”

    小女孩虽是刚从虎口捡回一条命,面上却并无半分多余的惊惶,反而对她甜甜一笑:“谢谢姐姐,姐姐是大好人!”

    被这么直白地一夸,饶是卿曈也不免红了耳根,以手掩唇轻咳几声:“不用急着谢我。这山里危险,常有野兽出没,却不是次次都能有人来救你。这回可得长个记性,以后可千万别再一个人上山了,听见没?”

    小女孩笑吟吟地点点头,瞪大眼睛把她上下打量一遭:“姐姐穿的衣服好漂亮,芙蓉花一样的红色,是要去嫁人吗?”

    提到这茬,卿曈有些头疼地看着一层一层累赘在脚边的衣裙,索性仙鹤踩水般勾起脚腕往上一踢,接住冗长的裙摆呼啦一卷,随手系在腰际:“嗯……算是吧。不过计划有变,所以我就跑出来了。”

    小女孩脑袋一歪,似乎在努力思考她话中的涵义:“跑出来了……为什么呢?嫁人不是大好的喜事吗?是因为那个新郎官,姐姐不喜欢吗?”

    卿曈想了想那个和她本人说不上认识的男二,摇了摇头:“也不是……哎呀,总之这些事现在都跟我无关了。眼下呢,还是把你送回家比较重要。再晚一点,阿爹阿娘再找不到你,可要着急了哦!”

    小女孩顿了顿,缓缓在唇边醒了点笑:“姐姐要随我一同回家吗?”

    “那当然啦。”卿曈在脑内打开了导航地图,“这么小的娃娃,可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说吧,你家住在哪里?不管有多远呢,姐姐都会把你安全送到的。”

    “谢谢姐姐,我家住在陈岸村,就在这附近。”

    “陈岸村啊,我找找……”卿曈在地图上环顾一圈,半晌“噫”了一声,用意念敲敲系统,“你们这地图是不是不够完善啊,连附近的村庄都不标注一下。”

    “不应该啊。”系统反复搜索几次,没找到半个“陈岸村”的影子,也是摸不着头脑,“咱家装备的可是全星系最先进的卫星导航系统,致力于为宿主你提供全天候、大范围、高精度的定位、导航和授时服务,监控统计无一不备、遥感测绘功能俱全,按理说连只刚出生的蚂蚁都能定位,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啊……”

    “要你何用。”

    卿曈撇了撇嘴,只好蹲下身问道:“姐姐对这片不大熟悉,能麻烦你带个路吗?”

    小女孩笑容更加灿烂了,迫不及待地拉起她的手:“姐姐不用担心,跟在我身后就好。”

    “宿主你要相信,这回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我们系统可是最注重玩家体验和反馈的,以后绝不会再出现类似……”

    系统还在耳边狡辩,卿曈听的头疼,径直抬起手指在虚空中狠狠摁下静音键,手动闭麦。

    小女孩正好回头望过来,注意到了这一幕:“姐姐你在干什么呀?”

    “没事没事。”卿曈拨开搭在额前的树枝,“你家住的还挺偏。这花花草草的挡路,顺手开个道。”

    “这样啊。”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在前头,清脆的嗓音在林野间回荡,愈发显得飘渺无定,“我还以为姐姐又在施法呢,就和刚刚打老虎的时候一样,可威风了!姐姐这样长得好看又会法术的,一定是打天上来的仙子吧?”

    卿曈被夸的飘飘然,连带着坎坷的山道也如行云端:“没有啦。我只是拜在仙门学了些皮毛而已。像什么师尊师伯四大宗师之类,个个有移山倒海之能。他们那样的集大成者,才能算作是半个仙人吧?”

    “我不管,反正姐姐也很厉害就是了。”小女孩跳过半人宽的小溪,回头看见卿曈马金刀地往前跨出一步,以恨不得在半空劈叉的架势堪堪跃过溪面,脆生生道,“我还听说,手中剑光愈清亮,剑主人的修为就越高。姐姐刚刚拿的那柄剑一出鞘,整个林子都亮如白昼,这不正说明了姐姐的修为之高吗?”

    “你说这柄剑啊。”

    卿曈张开五指在虚空中一抓。只听一声龙吟般清越的长啸过后,却月如风吹雪落,凭空出现在她手心。

    小女孩登时看呆了:“哇!好漂亮的剑,我能摸一摸吗?”

    卿曈把剑鞘回拢,再三确认过才递了出去:“可以是可以,但是不能能乱动哦。刀剑无眼,小心它伤到你。”

    小女孩点头如捣蒜,接过却月横在指尖细细摩挲,脸颊漫上一层病态的酡红,如老旧的羌笛一般哑声喃喃道:“轻若蝉翼,薄胜蚕丝。斫却月中桂,清光应更多……却月,嘻嘻!剑如其名,果真是无上的利器!”

    卿曈没听清,看着她如痴如醉的神色,不禁颦起了眉:“……你说什么?”

    “我是说,”小女孩把却月紧紧揽在怀中,忽而歪头一笑,“我说姐姐,这把剑,为什么一直在抖啊?”

    卿曈心底一凉。

    在原著中,卿相为了自家宝贝女儿能在修仙界横行无虞,以白银千两请来天下第一铸剑师为卿曈打造了一把锐不可当的宝剑。此剑取和田之玉,以锦江水涤之,极具灵性。凡有妖邪在侧,必长鸣不辍,警示其主。

    她意识到不对,劈手就去夺。

    指尖刚伸出几厘,只见不知何处卷起一阵狂风。枝叶簌簌间,小女孩垂在脑后的长发登时张牙舞爪地扬开,身形如鬼魅一般眨眼飘出几尺。

    卿曈下意识往前追去,刚踏出几步,忽而将身一拧,堪堪避过直飞面门而来的几根粗壮柳枝,旋身间向上跃起,脚尖稳稳落在一枝高悬的杏花上。

    望向狂风大作的林野,她的语调骤然冷凝:“你究竟是什么人?”

    回应她的是小女孩咯咯的笑声,如同子夜更声般绕耳不绝:“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姐姐,你马上就要死了。”

    话音刚落,周遭花草好似一瞬间活了过来,盘枝虬干扭动攒簇成汹涌的潮,嘶嘶作响间探出荆刺千万条,像是骇人的触须。

    卿曈当即掐指成诀,一记引雷咒甩在拔地而起的藤蔓上,所过之处浓烟四起,烫出一大片焦黑的木屑。

    趁着攻势停滞的当口,她旋身往空地撤去,不忘对着虚空吼道:“系统?”

    一阵叮咚过后,熟悉的电子音再度响起:“宿主!”

    “快查地图,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怎么才能出去。”

    此时正值入夜时分。暮色方才褪尽,几枚星子照见林野惨白,山道难辨形状。

    系统立马调出地图呈在她眼前:“宿主你看,此处正是山谷深处的沼泽地,四面环山,通行极其不易。那妖怪引你来此,肯定早有准备!”

    卿曈匆匆扫了一眼,当机立断:“西北方向有条河,可以阻断这些藤蔓的长势,我们往那边去。”

    她刚行出几步,只听破空之声骤起,忙折身闪躲。

    一颗巨石略过足底,低飞着没入林中。

    一口气还没喘匀,却听串串“咔嚓”声此起彼伏。

    酸胀的脚腕传来剧痛,卿曈咬紧牙关,伸手试图捞住头顶枝杈稳住身形,却眼睁睁看见周围树木悉数被拦腰斩断,一棵棵接连倒下,海浪般倾泼在山崖间。

    不好!她心下一沉。原来那妖怪根本没想砸中她,却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投石毁林,想借这错综复杂的环境将她困死其中!

    她将身回扳,分花拂柳间急速撤往空地。奈何落木萧萧,把本就狭窄的视野遮了个彻底。断枝虬干铺天盖地,兜头砸下来,瞬间织成张密无可逃的网。

    双臂护在额前,艰难撞开挡眼的枝蔓。只见前方一棵参天巨树残烛迎风般颤巍巍,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扯着周遭藤萝一同倾泻。

    霎时间地动山摇。卿曈心中一横,奋力向前冲去,试图避开这庞然大物。却不想耳畔“轰”地巨响,那巨树终是应声而伏。她来不及反应,蓦地后背一沉——下一瞬,整个人被粗壮的树枝当空截住,狠狠掼倒在地。

    飞出半米远,五脏六腑都被这一摔震得几欲碎裂。卿曈面色惨白,不由得呕出一口黑血。

    滚滚尘烟教人看不真切,却有脚步声清晰递到耳畔,沙沙作响,如同索命的招魂铃。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起身,只觉层层枝干累叠在上,腰腹如坠千斤顶。胸廓像是被开了个口子,喘息时钻心地疼——肋骨断了一根、还是两根?双腿深陷池洼中,已是失去了知觉。更遑论右手腕被藤蔓死死缠住,动弹不得。

    像极了砧板上的鱼肉。

    努力撑开双眼,额头渗出的血块把视界染成一片猩红。卿曈牙齿打颤,恍惚间感到一簇潮热的鼻息喷在颊侧——女孩伸出冰凉的指尖,拍了拍她的脸颊:“姐姐跑什么呀,你的剑还在我手里,是不打算拿回去了吗?”

    卿曈张嘴想说些什么,喉间满是鲜血与尘灰,双手五指深深嵌入地面,青筋暴起。

    伤痕遍布的脊背血肉模糊,此时在一股蛮力的冲顶下摇摇晃晃,竟真的向上抬起了几寸。

    可也仅仅只有几寸。一尺之间,女孩已探出了尖利的指甲。

    这时。

    一支利箭穿破层层林翳,如同流星燎破长空,直直锲进女孩的圆睁的眼睛。

    “……是谁!”

    猛然受了这一击,女孩昂首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发狂般捂着眼眶横冲直撞。

    眼看四周暴起的藤蔓就要甩上卿曈单薄的肩胛,又是一箭破空袭来,当胸穿过,将女孩钉在了原地。

    卿曈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林中冲出一匹矫健的白马,拥着其上轻裘软甲的男子分枝踏叶而来,揽着她的腰肢轻轻一提,将她拥在了怀中。

    从没骑过马的卿曈被颠了个七荤八素,回头半个“谢”字还没吐出口,先看见男子遮眼的薄绸。

    竹枝信将星野裁作昏晓两岸,月光下澈,白绸随之析出蝉翼般轻透的光晕,隐隐拓出其下一对漂亮的花瓣眼。

    卿曈一口哽在胸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桑柘?”

    男子轻笑一声,缓缓垂首对她一笑:“不过半日不见,夫人怎的,不认得我了吗?”

    说罢他叹口气,有些苦恼地皱起眉:“还是说——夫人本就打算此去山高路远,狠心要将我独自扔在那喜堂上,自己远走高飞呢?”

    悲喜交加之间,卿曈对着这张脸再说不出半个字。唇齿翕张几回,千言万语涌上舌尖,最后化作一句深情的——

    “呕——”

    桑柘:“……”

    眼看怀中人已是脑袋一歪昏了过去桑柘扬眉一勒缰绳,白马驯顺地低鸣,缓缓放慢了脚步。

    前行片刻,白马踏着轻蹄踱至一片开阔的浅草地。

    十来位侍卫打扮的青年聚在一处,见他平安归来,登时百鸟朝凤般围上去,一口一个“公子”,叽叽喳喳此起彼伏。

    桑榆正半倚树干,百无聊赖地拨弄指间弓弦。乍见桑柘怀里揣着个陌生女子,她眉尖一跳,“呸”一声将衔在舌苔的草根随意吐出,一步三晃地凑了过去:“这就把人捉回来了?你也真是的,不顾人家新娘子意愿也要磨成这桩亲事,从前也没见你这么强硬的一面啊。让我看看是什么姑娘能让你念念不忘……呦呵,还真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捏。。”

    桑柘没理她,一手把昏迷的卿曈拎起,扔垃圾一样扔进桑榆怀里:“她身上嫁衣破了,回去找人换一身。”

    桑榆把人接住了,不满地皱皱鼻子:“不是吧,人家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惦记你那破婚礼呢?”

    “那是自然。”桑柘打马扬鞭,冷笑一声。

    “喜宴都摆好了,这亲,哪有不成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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