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冬青循声望去,显然习惯了,一脸平静地点头,扇着炉火说道:“小姐说的可是孟公子?他是来商量婚约的啊。”

    “往日孟公子来时,最开心的当属小姐了,今日怎得不悦?”冬青熟练地围炉煮茶,在火炉旁挥动蒲扇时,疑惑地问道。

    庆历五年初春,春寒料峭,正值乍暖还寒时候,柳树抽出嫩绿的柳条,垂在湖边,春风拂过,柳条随风而动在湖面荡起层层微波。

    春风拂起沈雯鬓角的碎发,不禁打了寒噤,接着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她的眼神眺望远方,目光涣散,凝视虚空。

    若是换作上一世一心扑在孟寒至身上的沈雯,如今必定鞍前马后追着他跑;可前世被算计的记忆痛彻心扉,她彻底明白:与其锲而不舍爱一个不爱自己的,还不如放弃他好好爱自己。

    “婚约?和谁的婚约!”沈雯的思绪被拉回曾经,沈家与孟家订过娃娃亲,约定两家嫡子嫡女达到适婚年龄就成婚。沈雯从小就把嫁给孟寒至当作最大的事,以至于接受的教育都是如何做好贤妻良母,被一个娃娃亲绑住了一生,而孟寒至心中并没有她,从始至终娶她不过是履行约定而已。

    既然这是一件双方都不满意的婚事,提早退了对彼此而言都是解脱。

    “自然是和小姐的婚约……”冬青在一旁侃侃而谈,沈雯却提着裙尾直奔书房跑去,留下冬青在料峭春风中凌乱。

    书房,画有千里山河图的屏风后,年长者坐在书桌旁,另一位芝兰玉树般的翩翩公子站在书桌前,沈雯透过屏风朝里望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孟寒至其实生得极好看,长身玉立,看起来随和儒雅,加上家境优渥,自身能力强劲,是京城中不少女子的梦中情人。

    南朝江山姓萧,南高祖以武力夺取天下,然世家大族屹立上百年不倒,势力早已根深蒂固,世家门阀分五姓,分别是琅玡王氏、荥阳杨氏、范阳卢氏、博陵孟氏、陇西李氏。沈家刚扎根京都,自然想攀附大族以提升地位,正巧和孟家定有娃娃亲,于是沈余从迫不及待地找人算命,将婚事提前。

    “寒至,你是老夫最看重的晚辈,将来一定大有作为,今日唤你来,是想和你商量婚期,下月十五是个吉日。”

    “全凭丞相安排。”孟寒至双手抱拳,恭敬地回话。

    “我不同意!”沈雯气喘吁吁赶往书房,狂喘几口大气,急切地拍了拍胸口顺气,一字一顿坚定地说着。冬青跟在沈雯身后,听见那话一说,眼睛瞪得像铜铃,急忙拉着沈雯的衣袖,小心谨慎地阻止:“小姐,莫要说了。”

    “父亲,这场婚事,往后都不作数了。”说罢,沈雯直接跪在地上,退婚之意已决。“望父亲收回成命。”

    在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包括孟寒至,他已经习惯身后有这个人了。但沈雯能注意到,孟寒至听见退婚的消息后,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胡闹!婚姻大事岂能儿戏。”长者拍案起身,眼神严肃地望向沈雯,指责道:“下去,以后这话不要说了。”

    “孟公子对我无情、我也对孟公子无意,用一个娃娃亲困住两个人,实属不该。”沈雯不想上一世的悲剧再次发生,在开始之前斩草除根是上上策。

    纵使发展偏离上一世轨道,即使会诱发未知的连锁反应,她也必须义无反顾地改变,她不能被动地接受。

    “我要退婚。”她的眼神和沈余从对视,不容置喙地说着。

    退婚是件大事,何况是世家之间的联姻,其中牵扯的利益关系巨大,不是简单一句退婚能解决的。

    在沈余从发怒前,一旁沉默许久的孟寒至站了出来,顺水推舟说道:“沈小姐言之有理,待我回去向家父禀明,再另做打算。”

    孟寒至对这场婚事向来不满,如今沈雯主动取消也算遂愿,可他心中却有一阵落空的感觉。

    他的目光落在沈雯身上,今天是两辈子加起来孟寒至看她最多的时候,沈雯也不避讳,视线和他在空中交汇,落落大方朝他莞尔一笑。

    在这之前,沈雯想过和孟寒至再见的场面,或切齿锥心想杀他而后快,或满眼恨意欲质问他心中所想,可当她真正见到孟寒至时,竟这般泰然自若。

    她深知报仇一事,当徐徐图之,不急。

    退婚之事,暂时搁置。

    但沈余从不想放弃孟家这棵大树,就让沈雯带孟寒至在府里走走,顺便培养感情。

    沈雯无力抗拒,心不甘情不愿地领着孟寒至从前院走到后花园,再从后花园走到湖心亭,期间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二人站在湖心亭中央,并肩而立,暖阳的光芒从身后投射,郎才女貌,宛然天造地设,任谁看见都会驻足夸赞一番。

    沈雯的余光恍然瞥见孟寒至腰间别着的玉佩,勾起了她的回忆——

    那枚汉白玉佩是当年救她的小少年送她的,以至上一世沈雯看见孟寒至腰间一模一样的玉佩时,误把他当作救自己的少年,一门心思扑在他的身上,最后酿成大祸。

    “你腰间的汉白玉佩哪里来的?”沈雯脱口而出问道,她疑惑孟寒至怎么会有这枚玉佩,说不定她还能得到线索寻找救命恩人。

    孟寒至取下玉佩,看着它说:“沈小姐指的这个?在下自幼便有。”

    沈雯微微颔首,无意间看见假山后气急败坏的沈珺婷,嘴角轻微上扬,原来这么早他们就有联系了。既如此,她倒要挑拨一下这层关系,看看是否无坚不摧。

    她隐藏在长裙下的脚一扭,朝孟寒至倒去,看起来柔弱极了,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神色慌张无措,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孟寒至及时扶住沈雯,她看见沈珺婷怒气冲冲地离开,心中一阵窃喜。

    “沈小姐没事吧?”

    目的达成,沈雯松开搭在孟寒至衣袖上的手,神色疏离淡漠,规矩地说:“无事,多谢孟公子。”孟寒至还想说话,却被沈雯打断:“小女体寒,禁不住春风,便先行告退。”

    孟寒至站在原地,看着沈雯的背影越走越远,他好像对沈雯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在想什么呢!”沈雯看着旁边心事重重的冬青,轻轻碰了她一下。

    冬青回魂,看着沈雯:“我听说骁勇善战的铁骑军已经凯旋,今日便抵达京城,真想一睹他们的风姿。”冬青听别人说起来激情澎拜,依葫芦画瓢绘声绘色地讲给沈雯听。

    “铁骑军?”沈雯听过这个名字,据说是某位王爷带领的军队,成立数年来从未有过败绩,在百姓心中是保护神一般的存在。“若你想看,我们去看便是。”

    “可午时您要陪夫人去相国寺礼佛,我怕来不及。”

    沈雯才知道她的忧虑是这个,笑着对她说:“走吧。”

    城门大开,官兵站成左右两列,为首的举着红旗,正翘首以盼铁骑军出现。而街道上,万人空巷,街坊邻里都在路旁,打算一睹军队风姿。

    冬青兴奋得很,和旁人聊得热火朝天,沈雯站在冬青旁边,这里是绝佳的观赏地,前世她只听旁人谈过却没见过其人,自然好奇这个能训练出令人闻风丧胆的军队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铁骑军来了!马上进城了!”

    人群瞬间躁动起来,都伸长着脖子去看,酒楼的窗户上趴满了人,都伸着头朝外看,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不见其人,先闻马蹄践踏声,战马踏水而过,直奔城门而去,马蹄声纷至沓来。

    为首的少年将军意气风发,坐骑乃红鬃烈马,恣意骑在马背飞驰,身着银白战袍,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持着长枪,威风凛凛,好生气派。脸上戴着黑金面具,只露出下半张脸,从内而外散发着势不可挡的气质。

    果然不是寻常军队,从将军到士兵,无一人萎靡不振,皆斗志昂扬。身侧士兵举着的战旗上,“萧”字赫然在目。

    自军队进城以来,锣鼓喧天,百姓夹道相迎。

    沈雯听旁人议论才知道,这位少年将军是当今圣上第五子——萧昭璟。母妃卢氏生于将相世家,萧昭璟便从小习武,五岁时随祖父出征,至今已征战沙场十四个年头,称声少年将军并不为过。

    萧昭璟策马从沈雯身边经过时,侧头在茫茫人群中看了她一眼,而沈雯也机缘巧合下抬眸,和面具下的眼神对视。只那一眼,她的心中一紧,明明从未见过,却像旧识那样熟悉,仿佛很久以前就见过一样。

    马蹄声渐弱,军队远去,百姓紧随其后,直到队伍行至宫门前,御林军层层守卫,拦住了热情似火的百姓。

    “小姐,你捏疼我了!”冬青吃痛,狼狈地甩开手,使劲地揉着。

    沈雯这才送开手,刚才她就像中邪了一样……

    等沈雯回府时,已经午时一刻,侧门只留下一辆马车,她们不出意料地没等沈雯。

    守在马车旁边的侍女恭敬作揖:“小姐,夫人和二小姐先行一步,还请小姐上车独自前往相国寺。”

    整个沈府内务都掌握在沈珺婷和她母亲手中,有势就有地位,府中下人都趋炎附势地讨好她们,而对沈雯则视而不见。

    自她母亲离世后,沈府就不再是她认识的沈府了。

    重来一次,她势必要把属于自己的夺回来!

    沈雯踩着马凳走进车厢,掀开车帘看着相府逐渐后退,最终消失在视野里……

    “吁~驾!”马夫握紧马鞭吆喝着,路上全是灰土细石,马车轮毂经过,将灰尘扬起几丈高,黄沙漫天,将身后的树木隐藏。

    沈雯端坐在马车内思考对策,最近发生的事情太过怪异,先是重生,又是能听见他人心声。重生后的选择与前世背道而驰,走向也截然不同,牵一发而动全身,未来有无数未知正在等着她,该仔细谋划才好。

    她要让仇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马车在路上行驶了很久,周遭变得越来越安静,除了马蹄声和风声外听不到其他声音,就连马夫驾车时挥动马鞭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不安感笼罩在沈雯心头,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大喊一声:“停车!”

    车夫没有反应!

    马车却仍在往前走。

    一切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实际则暗潮涌动。

    沈雯用力推门,车门却纹丝不动,原来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了。她深吸一口气,转而平静地对冬青交代:“我们被关在马车里了,但你不要慌乱,当务之急是逃出去,我会想办法的。”

    冬青胆子小,但沈雯说的话让她很安心。

    沈雯掀开车帘,外面不知何时变了天,乌云阵阵,似是下雨前兆。周遭空无一人,地上躺着一具被弓箭射死的尸体,果然如沈雯所想,这路途一开始就注定只能有她。

    她想,要尽快破门出去才是。

    “砰——”

    沈雯用力侧身一撞,车门受力前后动摇着,却丝毫没有被撞破的征兆,倒是让沈雯受痛,蹙眉捂着手臂。

    以血肉之躯撞牢固木门,无异鸡蛋碰石头。

    “咻——”

    破风而至的弓箭离弦射出,划破飞在空中的树叶,稳稳扎在门闸上。冬青被吓得不轻,用手捂着嘴,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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