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早就落了下去，黑夜如期而至，财务处里久违地亮了灯。
刚才还勉强能看的财务处里，现在已经是一片狼藉。各种文件，纸片满屋乱飞，屋里甚至没一处能下脚的地方。
苏玖看文件看得脑瓜子都疼，手还在机械地翻动着，但脑子已经不转了。
她开始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自己干苦力活？
噢，为了奖金。
现在看来那应该不算奖金了，那是她劳动的报酬。
都怪裴凛那个王八蛋。
苏玖打了个哈欠，转头就看见那位财务处处长诺亚捧着一叠文件，脑袋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
她简直忍无可忍，指尖聚了一簇灵力就朝诺亚的脑袋打了过去。
诺亚像是个在课堂上睡觉被抓包的学生一样，低着头不敢看苏玖的脸色，心不在焉地翻动着手里的文件。
裴凛推门进来的时候，入眼便是满地的纸张，然后才看见了快要被埋进纸张里的两妖。
“怎么还没走？”裴凛关上门进来，靠着门站了一会儿，因为这里面实在是挪不动脚。
苏玖抬起头哀怨地看向他：“你是不是在耍我？”
“没有。”裴凛十分笃定地摇了摇头。
“算了，”苏玖无力地摆了摆手，“快来帮忙干活吧。你那张单子怎么就这么难找！”
裴凛刚抬起一条腿就听兜里的手机开始不停地振动，他掏出手机一看，来电人显示是涂图。
苏玖只听见那边电话里传来了哭声，而裴凛的脸色也随着电话的打来而变得差了许多。
应该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果然不出所料，裴凛挂断电话后就开口要走。
苏玖也不能阻拦人家，只是现在有点想和他一起走，这个文字工作干起来真是太头疼了。
裴凛本来已经要开门走出去，却突然似有所感地转过头来：“你不必在这给这个树袋熊帮忙，明早过来他就能干好了。”
苏玖被他说得有点心动：“可是……他这个样子真的能干好吗？”
她伸手指了下还在心不在焉工作的诺亚。
“没问题的，”裴凛看了眼诺亚，“明早之前把行动处的单子都审批完可以吧？”
虽说用了疑问句，但话语间根本没给其拒绝的权利。
只见刚才还蔫得不行的诺亚突然间像打了鸡血一般，点头如捣蒜般快：“可以可以，您放心！”
手下翻纸的速度也快了十倍不止。
苏玖在旁边看得瞠目结舌，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走吧。”裴凛冲苏玖一偏头，率先拉开门走了出去。
苏玖被终于解放的喜悦占据了头脑，暂时把刚才觉察出的那点不对劲抛在了脑后。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跟着裴凛进了电梯。
裴凛按下了五楼的按键，电梯开始往上走。
“不是要出去吗？”苏玖问道。
“先去我办公室一趟，”裴凛回答道，“把你身份证给我。”
电梯很快就到了五楼，两人并排出了电梯。
“为什么要身份证？”苏玖不解。
“把身份证录入门禁系统才能进出，你明天不是还要来财务处一趟吗？”
苏玖：“噢。”然后乖乖递出了自己的身份证。
她伪造的身份证已经骗过了人类的机器，那应该也能骗过妖局的机器。
一想到自己还能骗过妖局，苏玖未免有点兴奋。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整层楼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妖怪。楼道里也没开灯，黑漆漆的一片。
裴凛拿着身份证进了办公室，苏玖在外面等他。
大概就过了几十秒的样子，裴凛就弄好出来了。
苏玖惊讶：“这么快？”
裴凛：“很简单的事。”
到了妖局门口的时候，苏玖还特意用自己的身份证刷了一下闸机，果然能通行。
裴凛先走一步在外面等着她。
苏玖走过去挥了下手，刚想说一句再见，就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拉了一下。之后便是熟悉的白光闪过，下一秒便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竟然一天之内被裴凛用同一个方式坑了两次！
苏玖气成了河豚：“裴凛你这个王八蛋！这又是哪里啊？你别想再使唤我了，我要回去！”
只见裴凛面不改色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苏玖：“啊？”
刚才她只顾生气了，根本没注意这是什么地方。
现在借着月光仔细一看，这好像是栋宿舍楼，门口用着烫金字写着学生公寓3栋，而他们此时正站在楼下。
然后她看向裴凛指的方向，那是个台阶与旁边树丛间的角落，好像有两个蹲着抱在一起的人影。
这个位置的大小十分的巧妙，刚好能容下这两个人的体积。
苏玖用眼神询问裴凛这是怎么回事？
裴凛：“过去看看。”
两人走近一看，发现这是两个男生。好像是被吓坏了的样子，紧紧抱在一起，把头埋在膝盖里不停颤抖。
“喂，”苏玖喊了一句，“你们怎么了？”
没人应答，那两个人还是在低头颤抖。
裴凛轻咳一声，语气冷淡地喊了一声：“涂图。”
声音不大不小，但是左边的那个男生却一下子有了反应。他猛地抬起了头，盯着面前的裴凛看了几秒，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几秒过后，他飞扑到裴凛身上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动作之快连苏玖都没看清。
此时另一个蹲着的男生也抬起了头。
刚才苏玖就觉得他的身形有点眼熟，尤其是那件红色卫衣，现在看到脸终于可以确认了。
“李子尧？”苏玖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
“啊？我来寝室拿东西。”李子尧抹了下脸上的眼泪，用同样惊讶地语气问：“你不是我表姐朋友吗？你怎么来了？是我表姐让你来找我的吗？”
话音刚落，他就自己摇着头否定了：“不可能，我就是夜不归宿她也不会来找我的。”
苏玖这下明白了，这个地方就是李子尧白天说过死了人的宿舍楼，而裴凛出现在这里则是说明，死人的事和妖怪有关。
那边嚎啕大哭的涂图早就被裴凛从身上扒了下来，他自己站在旁边抽噎了半天终于止住了泪水。
然后在他的讲述下，苏玖和裴凛终于知晓了他们未到之前的事情。
人类的警察局高层是知晓妖局的存在的，一般被判定非人类作乱的案子都会转到妖局这边来。
涂图和另一名行动处队员贾藤在接到任务通知后先去了警局一趟，死亡的三个学生的遗体都被暂时存放在警局。
两妖去确认了一下，遗体上确实有妖气存在，确实是妖怪作乱。
然后涂图和贾藤借着夜色进入了这个宿舍楼，这栋楼的学生暂时都搬走了，连宿管大爷也不在这住。于是两妖也不怕被人看见，直接一个瞬移就到了出事寝室的门口。
他们两个也没有防备，直接就打算推门进去。没想到，门一推开，一个巨大身躯的蛇正向他们张开了血盆大口。
涂图一下子被吓得软了腿，还好有贾藤上前保护了他一下。
贾藤一边释放出层层藤蔓试图阻挡巨蛇的进攻，一边喊涂图快跑，去叫支援。
他们两个看出来了，这个巨蛇的妖力明显超出他们一大截，刚才是其特意隐藏了气息，才让他们两个毫无察觉的就推门而入。
涂图不想就这么丢下同伴就跑了，他一边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打电话，一边思考自己能在战斗上帮上什么忙。
可是他太没用了，平时也没出过外勤，绞尽脑汁能想到的就是用许多胡萝卜砸向这个巨蛇。
贾藤用藤蔓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墙壁，横亘在他们与巨蛇中间。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思考这张藤蔓能拦住这个巨蛇多长时间。
然后就听藤蔓那边的巨蛇发出了一个气音，像是不屑地嘲弄一般。下一秒藤蔓应声而碎，巨蛇的血盆大口伸了过来。
还没等涂图反应过来，前面的贾藤的半个身体就落入了巨蛇的口中。
他吓懵了，立马拔腿就跑。
说到这里，李子尧接上了后面的叙述。
他取完东西从自己宿舍出来后，就看见走廊上有个狂奔的人影，再后面是个巨大的蛇头，从门口探出来，一双嗜血的眼睛盯住了他们。
李子尧吓得大叫了一声，然后也和涂图一样拔腿就跑。
就这样，一人一妖互相扶持着跑下了楼梯，跑出了宿舍楼。
还好那个巨蛇没有再进食的欲望，没再追出来，这一人一妖保住了性命。
死里逃生后，涂图给裴凛拨去了电话，哭哭啼啼地说了下情况。
再然后就是裴凛接了电话赶过来，看到了缩在一起的一人一妖。
苏玖看着哭着眼眶通红的涂图，有些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用瞬移回妖局啊？”
“这个，”涂图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妖力不够，不能维持那么远的瞬移距离。”
“而且，而且……我也不想就这么回去，我还要帮贾藤收尸。”涂图的说话声越来越小，眼泪又重新在眼眶里凝聚起来。
苏玖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到目前为止，她所见到的青龙妖局的员工就没一个正常一点的。
裴凛从手中变幻出一把通体漆黑的剑，然后拎着剑对苏玖道：“我上去看看，你在这照看一下这两个。”
苏玖：“……”
合着您把我当成妖局的免费劳动力了是吗？
话音刚落，裴凛就飞身一跃，转瞬间就没了踪影。只剩下苏玖和两个呆如木鸡的面孔互相大眼瞪小眼。
这三人都是今天才认识，彼此之间也就是互相知道个名字的程度，想找个话头聊天都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还是涂图生硬地开口问道：“你要来这儿挤挤吗？”
他指了指刚才和李子尧藏身的地方。
主要是涂图以为苏玖是新来的妖局员工，而自己又是妖局的老员工。作为老员工有责任帮助和关心一下新员工。
没想到新员工完全不领情。
苏玖连忙摆手，面上带着嫌弃：“不了不了，还是你们两个挤吧。”
“好吧。”涂图轻声应道，然后自己又蹲回了原位置。李子尧见他蹲下了，自己也有样学样，也蹲了回去。
像两只长在角落的发霉的蘑菇。
苏玖在他们旁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一只腿屈起，另一只腿大喇喇地横跨了好几节台阶。
“你是只兔子妖吗？”苏玖闲的没事问了一句。
“嗯，”涂图抬起已经哭红的兔子眼看向她，“你好厉害，这么快就能看出我的本体。”
苏玖没好意思说其实是他太弱了。
妖界中妖力高强的妖怪对妖力低微的妖怪是有着绝对的压制的。像涂图这种妖力低微的小妖，只要妖力比他高一点的妖怪，基本都可以察觉出他的妖气并且一眼识别他的本体。
“你们……都不是人吗？”苏玖和涂图说话间，旁边传来了一道颤音。
李子尧害怕地薅住了身后花坛里的一簇草，刚才那个巨蛇带给他的冲击力太大了，以至于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魂游天外的状态。
现在稍微冷静下来一点，他开始感觉到身边这几个人对话的不对劲来。什么妖局，什么妖怪，什么瞬移……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短短一晚上，李子尧感觉自己这十七年来的世界观都遭到了颠覆。
更颠覆的是，那两个妖怪还一脸理所当然地承认了：“对啊，我们是妖怪。”
李子尧感觉自己的大脑有点缺氧，好像马上要晕过去了。
但在晕倒之前，他好像看见了周围涌出了一团团的白雾，越来越浓，渐渐地把他笼罩在其中。
他的脑袋越来越沉，最终晕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