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玖长舒了一口气，慢慢转过身向后看去。
柱子后的空间逼仄，一丝光亮也透不过来。苏玖只能凭借她较好的夜视能力勉强辨认出个身形轮廓。
个头很高，身形颀长，穿的大概是套黑色衣服，整个人都隐没在了黑暗中，只隐隐约约露出了轮廓线条分明的一张脸。
苏玖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才开口道：“怎么称呼？”
对面的人依旧没出声，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抬起了一下，从上衣兜里掏出来个什么东西递了过来。
苏玖不明所以地伸手接过，摸起来像张卡片，薄薄的，金属质感。
她一边低头仔细辨认着卡片上到底写了什么东西，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这人不会是个哑巴吧？
奈何此地实在太黑了，苏玖低头看了半天也没辨认出个字来。
就在此时，只听对面的人打了个响指，接着正厅里四个角上的油灯突然间全部亮起。
灯光大盛，暖黄色的光照亮了整个厅堂。
苏玖这才看清手中这张银白色金属卡片上的内容。
卡片正中央是个腾飞的龙的图腾，图腾中央写了四个行体字——青龙妖局。卡片左侧写着：裴凛，行动处处长，右侧则是贴了一张他穿着妖局制服的大头照。
苏玖看看照片，又抬头看看眼前这个人。眼下光线充足，她得以清楚地看清他的脸。
确实五官很优越，但是应该是不常笑的缘故，嘴唇是紧抿着的，加上他要是用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你，总会让人感到一种威压感。
苏玖又低头看了眼卡片上的大头照，确认了是一个人，只是可能真人不太上相。
妖局的人来找她干什么？
苏玖心生疑惑。
妖局的全称是妖怪管理局，负责管理妖怪间的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作用大概就和人间的警察局差不多。
“我犯事了吗？”苏玖问。
“没有。”裴凛回答道，声音很低沉。
原来不是个哑巴。
就是话少一点，得人问一句才能答一句。
苏玖十分想大喊一句：那你干嘛要把剑架我脖子上，是不是有病？
但她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于是斟酌了一下措辞，婉转地问：“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裴凛点了下头：“是有件事要找你帮忙。”
苏玖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退后了几步顺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原来是找自己帮忙的。
她刚想悠闲地翘个二郎腿，却猛地想到了什么事情，整个人都炸毛似的坐直了起来。
等等。
他是要求自己帮忙吧？
没听错吧？
那他刚才还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他那是求人的态度吗？！
苏玖冷哼一声，面色不虞。
裴凛好像没看见苏玖慢慢冷下来的脸色，反而上前一步坐在了苏玖旁边的椅子上，把脸偏过来问道：“不知如何称呼？”
苏玖没好气道：“无名氏。”
就见裴凛神色一僵，苏玖心里痛快了一瞬。
结果下一秒就听他道：“好的，吴小姐。刚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苏玖：……
气死人了！
裴凛上来便直截了当道：“这作乱的狐妖是火狐，烧死这些老人的火便是它的本命真火。”
苏玖一想就对上了。火狐的本命真火极为凶残，凡人遇上就是必死无疑。火狐只需将灵力注入凡人的胸口，然后此火便会从心口处烧起来，从里往外烧，内脏都烧没了之后再去侵蚀皮肤。
所以基本上火烧起来的一瞬间，人就没救了。
裴凛看苏玖的神情就知道她也对火狐有所了解，因此就没在火狐身上多说，转而说起了下一件事。
“明晚那些村民要都会聚集在这里等待火狐的出现，这是抓捕它的好时机。”
这个苏玖倒是不知道，她愣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那些村民明晚会来这里？”
裴凛指了下刚才她躲藏的柱子：“刚才你不也在这里偷听吗？”
苏玖想起来了，刚才那些村民要商量什么方法的时候，她正好在出神，结果就遗漏了这句。
但是……明晚都聚集在这里？
他们是担心火狐一个一个烧累着，所以要聚在一起可以一把火直接都烧死吗？
她这么想着，也自然地问出来了：“他们是要来一起送死？”
“不是，”裴凛嘴角勾了一下，“他们打算等到狐妖出现的时候，向她求情，求她放过他们。刚才你没有在听？”
“只听到他们讲故事那段就没再听了。”苏玖只好实话实说，然后还是忍不住嘲讽了一句，“他们不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天真吗？”
按照村里老人故事里所讲的，当初村民把那个孩子在午夜十二点烧死祭天，现在狐妖回来报复他们，以同样的方式，同样被烧死的痛苦。
这么深的仇恨，怎么可能被他们求求情就一笔勾销了？
“确实很天真，”裴凛点头赞同，“但这也是个抓住狐妖的好机会。它现在藏在暗处，只有那些村民才能引出它。”
苏玖好像猜到了一点裴凛要她帮什么忙了。
果不其然，就听裴凛接着说道：“明晚狐妖一定会现身，到时候我去追捕它可能就顾不上这些村民了，还得请你帮忙看照一下。”
我就说吧……
苏玖撇了撇嘴，颇为不满地说：“这些村民都是罪有应得，为什么还得我去救他们？”
裴凛曲指敲了两下椅子把手，郑重其事地强调：“他们犯的罪自有人间的警察来管，妖界不能干预，这是最基本的原则。”
苏玖敷衍地嗯嗯了两声，显然没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
裴凛看得出来自己的话对眼前这个少女并不起什么作用，于是他换了一种更能为众妖接受的说法：“对妖局捉拿犯人有功的妖，可以由行动处向上申请奖金。”
“奖金？多少钱？”苏玖一听还可以有钱拿，眼睛都亮了起来。
没办法，现在一只烧鸡的价格都比以前翻了好几番，苏玖一个无业游妖，马上就要连烧鸡也吃不起了。
裴凛想了一下才回答说：“一般是一万到十万不等。”
“成交。”
苏玖在心里默默算着这些钱可以吃多少顿烧鸡，烤鸡，炸鸡，叫花鸡，口水鸡，新疆大盘鸡……
就听裴凛道：“时候不早了，先回去吧，具体细节我们明天再谈。”
话音刚落，还没等苏玖反应过来，一阵灵力波动后，裴凛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走这么急？
也没说留个联系方式……
但苏玖转念又一想，就禾水村这个小地方，他要是再找不到自己的话，那也不用在妖局行动处待着了。
这么一通下来，苏玖也不用去查看尸体了。于是她打了个哈欠，也跟着一个瞬移回到了马茂武的院子里。
马茂武家一共三间卧室，一个是主屋，他自己住；另两个是偏房，留给客人住。眼下其他屋子里都灭了灯，只剩苏玖和齐羽的那个屋子里还亮着灯。
苏玖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已经后半夜两点了……
忘记告诉齐羽那傻子不用等她了。
她本来打算回来在房顶上看星星度过这一宿，省得回去一人一妖尴尬。但现在看来还是得进去……
**
齐羽心里装着事，直播时与粉丝聊天也提不起劲儿来，于是只匆匆播了一个多小时就下播了。
刚才和粉丝聊天互动时还好，现在一静下来，齐羽竟莫名地感觉到了一股凉意。周围的一切都安静地过分，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音。
就好像这里只有他一个活物。
齐羽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将近十一点了，他默默安慰自己道，这个时间大家都睡了，安静一点很正常。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很诚实地脱鞋上了床，用小被子裹紧了自己。马茂武家的被子有一股经久不用的霉味，上面还有一些洗不掉的暗色污渍。
齐羽有点嫌弃这个被子，但现在他又不能舍弃它。
在被子的安全感加持下，他的思维也渐渐活络了起来。一会儿担心苏玖能不能安全回来，一会儿思考村子里是否真的有鬼，然后想两个人怎么能盖一床被子？
对啊！
齐羽突然想到，其实自己应该出去管马叔再要一床被子过来的。
正好还可以和人说说话，让自己不那么害怕。
齐羽想到便去做，当即翻身下床，拉开房门就往马茂武的房间跑。
去到马茂武的屋子首先就要经过厨房，厨房很简陋，一个灶台，一口大锅。晚上他们吃剩的饭菜都堆在灶台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厨房太黑，加上齐羽只顾往前跑，根本没顾脚下，一不留神就被烧火的木头绊了个趔趄。
他还好反应快了点，一把扶住了旁边的灶台，稳住了身形。
齐羽看着漆黑一片的环境，心里懊恼，怎么没把手机带出来，现在还能照个亮。
不过穿过厨房就是马茂武的屋子，也就是几步路的事。齐羽这回学聪明了，一路摸着墙来到了马茂武的屋子门口。
他先抬手敲了两下门：“马叔，睡了吗？”
没有人应答。
齐羽于是又提高音量问了一句，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那种脊背发凉的感觉又上来了，他使劲地捶了几下门，又扯着嗓子喊了几句“马叔”。
声音大得他自己都嫌震耳朵了，但门那边始终没有回应。
不仅如此，在如此大的声音下，另一个屋住的客人也丝毫没有动静。
他越想越觉得害怕，干脆又抱着胳膊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齐羽待在被子里哆哆嗦嗦了半天，想拿电话联系一下苏玖才发现根本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山区里网络也不好，齐羽本想用上网冲浪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这破网络连个网页都打不开。
就在这么极度煎熬的状态下等了好久，齐羽终于听见了大门口出现了响动。
他浑身一震，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苏玖回来了！
齐羽连忙爬到窗户边往外看，却发现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
不是苏玖。
是马茂武。
他果然不在屋子里……
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这么晚了，他出去干什么？
齐羽一时间心里冒出了很多疑问，但他已没心思去考虑这些问题，因为马茂武后面还跟进来一个人。
借着稀薄的月光，他看到那个人好像是个老头，留着山羊胡子，穿着打扮像个道士。
两人站在院子里在窃窃私语着什么，因为周围足够的安静，所以他们的谈话声或多或少地也飘到了齐羽的耳朵里。
“事情安排好了，……明晚……祠堂那里……”
“没人怀疑……”
“没有。”
……
两人没聊几句话，那个山羊胡子道士就匆匆离开了。马茂武转过身来时还特意往齐羽这屋看了一眼，吓得他立马往窗帘后面躲了躲。
齐羽躲藏的时候，余光正好瞥到了床上的被子。
只见本来破败灰暗的被子上现在出现了一道鲜艳的红色血迹。
像是一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