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月熹市靠海,自然植被的高覆盖率,是个几乎不下雪的地方。而且每隔一公里,方言与方言间的味道就不同了。

    今天的这期节目,主题就是月熹市的语言。

    宋越架好了相机,桌上摆满道具。

    录制衍生节目的想法是在坐飞机来这里之前就想好了的,没有条件就要创造条件,路是人走出来的。

    她重整旗鼓,先把程靖嘉的事往后移一移,开始专注录制衍生节目。

    “根据互联网的投票,我所在的月熹市是方言最难、最杂的地方。譬如从月森市的紫杉镇到西靖镇,同一种语言,两镇的人听上去都颇为费力。有没有朋友想要讲述一下,关于你们的地区的语言是什么样子的呢?”

    半个小时后,宋越整理好这两天的素材交给了小谢和小石。

    她发衍生节目的平台在B站,可惜由于平时没有营业,粉丝数寥寥无几……

    幸好搭把手的是小谢这个鬼机灵,拿她工作中的出圈美照做了封面,又重起了一个有话题的名字,顺便还为这期节目掏了点金币引流,她视频的点击率蹭蹭上涨。

    宋越的视频才发了一个晚上,周三起床打开B站,她差点被吓死。

    记者宋越粉丝:1000。

    首期视频点击率:32000。

    宋越又来“三顾茅庐”请程靖嘉了。

    她在一楼若有若无地听到程靖嘉和别人聊天,话还不少,只是她听不大清楚。

    虽然宋越心里知道偷听不好,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往二楼靠。

    房间里,程靖嘉正在和他的“金主”,首都赫赫有名的富商之子路泽,谈工作。

    “嗯,这三个月的分红挺多。南市那块地虽然本来冷不溜秋的,但不代表它没有商业价值。商机,是要靠发现的,谁先发现谁自然先赢。”

    “回来就回来了,我没有什么怨言,我也不会跟你回首都工作。”

    程靖嘉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商业奇才,但现在,路泽却把他当成金牌顾问。

    路泽是一年前来到月熹市的,因为他觉得西靖镇是块风水宝地,让路泽可以先盯上头彩。

    现在,他们在镇里建的民宿已经落成,开始准备装修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路泽很有自信地觉得这次的投资也不会亏。

    两人谈完工作,路泽开始八卦:“婉育阿姨说你最近要谈恋爱了,女生叫什么……哦,宋越,问我认不认识。”

    程靖嘉的心突然提了起来,心绪复杂: “你别和她瞎说。”

    路泽“啧”了一声,然后饶有兴致地调侃:“我怎么会说你们是高中同学,你还是宋越的男神呢。”

    “……”程靖嘉拧眉。

    “你喜欢宋越吗?”路泽试探地问。

    他们当年是高中部人人皆知的金童玉女,所有人都以为毕业后他们会在一起,没成想,他们掰得彻底。如果他们当年有什么误会,应该趁着这个机会解开才对啊!

    可程靖嘉仅仅迟疑了三秒,烦躁之余,果断而冷淡地回:“我不会喜欢宋越。”

    “没别的事,我挂了。”

    程靖嘉挂断电话回过头,浑身却猛然若僵硬的石头杵在那了。

    宋越正站在门前,手直直地僵在那,还没来得及敲门,尴尬接踵而至,她猝不及防。

    她笑了下,喉咙里却蔓延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涩味:“村长和我说,这附近有一家民宿正要创办。”

    她的语速放慢,垂下头,第一次回避了他的视线:“因为店长是你的朋友,所以我想来问问你,到时候我们能不能来这里做节目?”

    这一次,她做好了他会拒绝的准备,但……

    程靖嘉往前走了一步,拖鞋的声音突兀,他的靠近也让人意外.

    “我带你去看看吧。”

    时针走到十,夜色安谧,水声潺潺。

    宋越和程靖嘉站在河边,水面的晃动,犹如他们看上去平稳却又暗自波涛汹涌的思绪。

    宋越扶着护栏,浑身被镀了层凄凉的月光,把本就薄弱的身子衬得更单薄。

    从刚才到现在,她都故意只字不提刚才那件事,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下意识地逃避那段失败过的初恋。

    第二,她深知这是好不容易再从台里争取来的机会,她应该珍惜,西靖镇的未来比她的个人情感重要。

    程靖嘉的声音很温柔,和这个夜晚的蝉鸣心跳相得益彰。容易让人想到夏天,最后又不得不钻进冬天。

    他娓娓解说:“这里离我朋友的民宿大概五百米。这是西靖镇第一家民宿,主打的是‘平价度假’的概念。”

    “这里依山傍水,两年前,我们的镇长看中了这块荒地把它开发成现在这样,于是有了一些市民特意来打卡,我们觉得挺有发展的前景。”

    他终于顿住脚步,转过头看她:“西靖镇的生活节奏慢悠悠的,很适合养老。”

    怪不得他想要返乡。

    在市区待了那么久,奋斗了那么多年,这一刻的宋越突然都想在这养老了。

    现在也有部分年轻人想要提前养老,或许也能作为下一期衍生节目的主题,再顺势为西靖镇涨一涨热度。

    突然,程靖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对不起。”

    她缓缓别过头,释然一笑:“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你不喜欢我吗?没关系,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能接受。”

    他深吸一口气,看上去好像被心里的石头卡得难受,她也不自觉紧张起来。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似乎又重蹈覆辙:难过、纠结、懦弱。

    她想到了当年,但又不希望,他们还会被困在当年的难题里,继续被束缚着。

    程靖嘉突然直截了当地发问:“那我妈说的话,你不会当真吧?”

    宋越怔了下:“什么?”

    他冷静地把话撂清了:“我妈很喜欢你,你来我家两次,已经让她产生你会同意当她儿媳妇的想法了。宋越,我们各有各的生活,但绝不适合有同一种生活,我不想让过去的影响继续延续到我们今后的人生……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不要给我妈任何希望。”

    他的话说得很聪明,也已经足够委婉。拿婉育阿姨当借口,其实这是他自己的想法,他们不适合。

    他不想要她日久生情,说得难听些,叫自作多情。

    所以,他宁愿现在做坏人,先拒绝他们重逢后的一切可能性。

    他们早已长大,成年人讲究效率和目的。

    本以为长成了想要的模样,却没想到此番回到西靖镇,她才知道自己还是无法和青年时期的宋越和解。她还残留着一部分的缺陷,这些缺陷偷偷繁衍着,影响她的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宋越的答案却没有到来,那种陷进过去的恐惧感,持续环绕着他们。

    突然间,宋越握紧拳头,抬起头来。

    那眸光炯炯,坚定炽热,看得他心突突地跳。

    宋越往前走了一步,认真地说:“我不想答应你,也不需要答应你。你可以拒绝我,但不能控制我。

    听到这个回答,程靖嘉在原地一愣。

    宋越似乎和过去的别扭告别,多了几分没见过的勇敢。

    她仰起头看着他,声音好像附着无限的引力,引诱着他:“更何况,程靖嘉,万一是你先喜欢上我呢?”

    程靖嘉被她逼得节节后退,手撑在护栏上,再往后一步,就要坠落河底。

    他喘不过气,逃避般翻过身,别着半个身子:“你自己做决定吧,但我不是一个多好的人,不值得你浪费时间,我也直说了。”

    宋越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几乎是笃定了来时的想法——

    程靖嘉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很大。

    他们这几天的努力是有用的,因为有效的宣传,月熹市上了B站视频热播。本就有预兆要火热的这座城,迎来了第一波人流量冲击。

    琵琶的弦音和雨声相互碰撞,大剧场今日的表演宣告结束,但大雨还没有停下的预兆,雷声也大了起来。

    今天大剧场表演的是传统南音、高甲戏、梨园戏,宋越在后台继续采访的工作。

    今天表演南音的老师没时间接受采访,宋越想等下次录制衍生节目时,专门去找老师约半个小时的时间。

    宋越走到一位脸谱色彩丰富的老师身边,打了声招呼:“我身后的是高甲戏的演员老师们,高甲戏也是我们国家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现在请我们的江老师来替大家讲讲高甲戏的特点。”

    突然,雷声又大了起来,天边闪过一道紫光。

    江老师靠近话筒:“高甲戏的音乐唱腔是以南曲为主,是民间的调曲、我们全市的高甲戏戏班就有400多个,也是从草台艺术转入剧场艺术。能一步步走到现在,要感谢共和国成立,我们高甲戏才能得到振兴发展。”

    宋越又问:“我看我们的老师们上完妆都像变了个人,经常这么表演的话,会不会伤到皮肤呢?”

    江老师腼腆地笑了下,摆了摆手:“为艺术而艺术,我们能站到这,就不在乎这一点了。”

    采访也要结束了,雨却越来越大。

    就在录完节目,她送林眠出门的时候,一瓶羊奶递到她面前,看她纤长的手指上做了薄蓝色的珍珠美甲,很适合将要到来的夏日。

    夏天……又是开始,又是道别的季节。

    看她想得出神,林眠在门口挥手,冲她打趣道:“越越,你最近怎么总是走神?是不是想你那个……”

    她接过羊奶,眼球乱转的搪塞:“想什么想,我想你要多吃点东西堵住你的嘴!”

    她收好相机,长舒了一口气。

    宋越上一次在月熹市经历这么一场大雨,还是高考完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她和程靖嘉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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