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三月的月熹市,气温照往常般突破三十度,四季如春是它的特点,飞鸟站在电线杆上“吱吱呀呀”地叫着。

    锣鼓喧天的长街,乌压压的人群井然有序地排着长队往前走。

    作为东南沿海传统的民间信仰,游神又被称为“圣驾巡游”。

    今日是西靖镇里喜庆的日子,村民至神庙把神像请入神轿里,浩浩荡荡地抬出庙宇,再一路接受民众香火膜拜。

    “布偶戏和木偶戏都是月熹市的传统文化,但像今天这么大的神偶,大家觉得是不是很罕见?”

    宋越站在高大的布偶边,说着轿子上抬着的那尊神明气势恢宏,耳边尽是锣鼓鞭炮声。场景热闹非凡,沿途人山人海。

    她是带着工作返乡的,一路穿行在队伍里进行实时播报。

    “听说将我们的神明抬出庙宇是需要掷笈,一正一反才表示可以。所以今天请到的这位神明,也是和我们的观众朋友有一丝缘分的。”

    就在宋越准备采访村长今日抬出的是哪位神像时,猛地被一股力量往前推操。

    她的身子往前倾,快摔倒的瞬时,先护住了手里的话筒。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一只手将她的袖子用力扯住,把她拉了起来,又迅速松开。

    她立稳脚步后,看到眼前的那张脸,两个人都愣了一秒,随即默契地暂退出游行的队伍。

    宋越是特意来拍今日的游神活动的,但她没想到一来就能遇到程靖嘉。

    问他原来准备问村长的问题不合适,宋越随机应变换了个问题。

    她灵机一动,将话筒递到他嘴边:“先生你好,我是北台记者。请问参与此次西靖镇的游神活动,对你来说有什么样的意义呢?”

    等待他回答的间隙,那些有缘又无缘再到有缘的画面,毫无章法地在宋越的脑海里地覆天翻——

    “我们都是西靖镇的吗?没想到高中才遇到。”

    “我以后应该会出国,你毕业后要去北台做记者。我们的人生规划,注定了彼此有缘无份,你不懂吗?”

    这是曾经那个拒绝她的男孩,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男孩。

    她隐隐走神时,程靖嘉也在避开她的视线,公式化地回答:“西靖镇是一个充满人文特色的小镇,希望大家能多来这里旅游,体会这个宝藏之地的隽永魅力。”

    宋越没有再继续追问,突如其来的久别重逢,彻底打乱了她的思绪。

    采访完成后,两人默默隐退在潮水般的人流中。

    宋越今早的工作暂告一段落,同事接过下午的任务,宋越则进入大部队和村长寒暄。

    她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问:“村长,程靖嘉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老刘瞥了她一眼,戏谑道:“他回来一年多了。怎么,高中后没联系啦?”

    宋越皮笑肉不笑:“村长,女人的成长是个秘密,不可说!”

    老刘“诶”了一声,貌似还想追问,宋越假装叹气拍了拍村长肩膀,赶紧开溜。

    而没走几步,她就看到了故意落单的程靖嘉。

    他明明站在光下,却又透着一股莫名的冷冽,释放着阴郁的信号。

    电线杆下,身形挺拔的程靖嘉抬起头来,视线弥漫着一片热情张扬的烈焰,他僵硬地抬起手来,下意识地想要抵挡那片火热。

    他摸了摸已经长出来的胡子,低下头来,又看见衬衫的褶皱没被熨平。

    他眼尾的余光瞥到宋越身上,一身蓝白条纹的裙子,微卷的头发高高扎起,眉眼温柔有力量,整个人俏丽干练。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突然间,两个人的中间像是隔了一座银河。

    宋越想和他对视,但程靖嘉再次避开了她的目光。

    她诧异地自言自语:“不是,我有这么可怕吗?”

    他再躲也没用,今晚的文旅活动直播他们还是会碰面。

    宋越的好奇心已经被勾起来了,她觉得,程靖嘉身上有秘密!

    今年月熹市热度飙升,努把力有成为全国前十旅游景点的趋势。

    宋越作为北台重点培养的记者,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返乡,要彻底将这里挖掘火热,尝到第一口“文旅甜”。

    她很多年没有遇到这么困难的挑战了,这里,藏着她太多关于过去的心结。

    “小越,吃点东西吧。”老刘端了个花盘子过来,里面躺着一条白花花的润饼菜。

    她已经闻到红萝卜和蚝煎的香气了,繁杂的思绪被抽回到美食之中。

    润饼菜是春卷的一种,小的时候宋越经常能吃到,自从大学毕业后,回西靖镇的次数也少了,就没怎么吃过了。

    她突然,有点想念那个年轻的宋越了。

    活动按节奏进行,起初宋越的眼神都没什么变化,直到程靖嘉上台,她眼底隐约窜起一丝火光,仔细端详着这张脸,和记忆中那副模样逐渐重合。

    他讲到了在英国游学时见到的文化,也讲到了对于当地文旅建设的建议。内容和当年国旗下讲话的质量一样好,不一样的,是他没有少年时的那股精气神。

    宋越晃神到八点钟,活动结束,人群稀稀疏疏地散开来。

    她站在窗边,凝望着夜色的宁静。

    程靖嘉被老刘推着过来和宋越寒暄,也知道了她这次过来是被领导派过来啃大饼的。

    宋越注意到身旁站着的程靖嘉,怕他躲着自己,便先叫住了他:“很久不见,聊聊吗?”

    他双手插兜,看上去极为坦然,甚至可以说是:冷淡。

    他平静地说:“可以,你想聊什么呢?”

    她望着对面亮光的纪念品店铺招牌,低声道:“我刚刚想到了高中的时候,你国旗下讲话的样子。”

    他别过头,“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不记得的话,他的坦然中就不会暴露出一丝局促,额角也不会渗出细密的汗水。这些,都是他撒谎的表现,她还记得。

    宋越向前主动迈了一步,冲他调侃道:“可是,程靖嘉,你说你是不是又猜错了?我们还是很有缘分,才能再次遇见。”

    沉默许久,他才寡淡地回应:“多年不见,你的想象力比以前丰富了不少。”

    “……”宋越嘴角的笑僵住了。

    她本来只想和他寒暄几句,可现在……

    宋越非常意外地感受到他如同星子般密密麻麻的“缺陷”。这些不好的东西,过去在他身上都未曾有过。

    不自信、闪躲、不安、焦虑、疲惫感……

    这些年,程靖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月熹市有着特色的建筑,繁华和市井交织在一起,庙宇无处不在。

    宋越费力地挤在人群中,追着眼前人的脚步,生怕下一秒就把他跟丢了。

    市区的道路错综复杂,一条巷子穿入,却又进了一处迷宫。

    宋越已经差点跟丢程靖嘉两次了!

    打从昨天发现他的状态不对之后,她又留下和村里的人打探了程靖嘉的近况。

    “靖嘉啊,那孩子回来后都没怎么露脸,也不知道有没有收入?以后怎么结婚生子啊?”

    “唉,还是伦敦大学硕士,没想到混成这样。还不如我儿子,读个职专出来找份脚踏实地的班上。”

    他们说的话不太好听,但也许程靖嘉确实过得不太好,宋越想清楚后,还是决定自已深入了解他的情况。

    白天的文庙人山人海,一缕缕香气萦绕在人群周围。

    宋越的眼睛在人群的缝隙里探索,终于找到机会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

    她心底雀跃,眼前一亮:“程靖嘉,你等等我!”

    没想到程靖嘉定住脚步后,气压极低地回:“宋小姐,在孔夫子和贤人先辈面前,请自重。”

    不就扯了一下衣角,至于吗……

    就在宋越在心里吐槽他的洁癖还是那么严重时,被人挤到他面前时才发现,她的手再靠近一毫米、再被人推搡一下,就要抱住他的屁股了。

    宋越猛地一惊,连忙撒手:“对不起!”

    她转移话题:“那个,你要不要抽根签,求求运势什么的?”

    只是今天人多,要摇签的话需要排队。

    程靖嘉听到要抽签,好像脸色突然不大好看,肢体都变得僵硬,仿佛想到了什么。

    紧接着,宋越感受到了程靖嘉的排斥和搪塞:“宋小姐,你不用工作吗?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她耸耸肩,大大方方地回答:“今天周末啊,我出差也不用值班,出来采采风不行吗?”

    宋越的心态比以前好多了。

    程请嘉同时松了口气,眼底的欣慰及时被她捕捉到。

    她开玩笑地拉拢距离:“程靖嘉,你是不是怕我这些年在外面会被人欺负啊?”

    他双肩微不可察地一抖,圆滑地回应:“老乡见老乡,情谊自应当。”

    宋越能看得出来,程靖嘉没有那么无情,甚至……可能对当年拒绝她的事还心怀愧疚。

    不然以他的性格,真不想被人烦,也不会一次次让她跟过来。

    宋越是单亲家庭,父母各自成立了新家之后又把地送到了外公家里养着,重男轻女的父母一直没有关心地,家长会都不参加,导致她高中常被人取笑,也不爱搭理人。

    改变她人生最多的,就是程靖嘉。

    当年程靖嘉对她的好,让她做不到漠视现在他遇到的麻烦。

    他不说,她可以等到他愿意说的那天。

    宋越缠着他关心:“程靖嘉,如果有什么心事不能和我说,你可以和神明讲,千万别一个人憋在心里,会憋出病的。”

    他只留给了她优美的一道下颌线,也不看她,回避她的关心:“多谢宋小姐操心,我的生活我自己能安排好。”

    宋越无奈:“程靖嘉,我们之间有必要这么生疏吗?”

    程靖嘉终于回头了,顿了顿,耐心问道:“那你想干吗?”

    确实,因为当年的事,程靖嘉心里总觉得对她愧疚。

    一个小姑娘在社会打拼不容易,在这里,她最好的朋友应该就只有他了,要是他还拒绝宋越……算了。

    行,他顺着她。

    宋越笑眯眯地说:“我想去你家……附近的酸梅摊喝绿豆汤。”

    “……”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