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川城区管控中心是主城内最高的建筑，坐立在主城正中央的越川广场旁。
它由差异化管理中心和生态平衡中心构成，平衡中心内分布着各个领域的研究所，但与研究中心的方向不同，而差异化管理中心则是异能者的“监狱”。
闻渐卿在车内带上电子项圈，小屏幕显示身体数据，情绪平稳。
执行员不敢上手控制她，其中两位在前面带路，将她送入差异化管理中心负责人办公室内便离开了。
室内落地窗前站着一位高大的中年男人，他转身走到自己办公桌前，板着脸敲了两下桌子。
“人呢？”他问道。
他视线落在闻渐卿项圈上，目光柔和下来，说道，“我说过很多次不要触碰研究中心的重点实验项目。人是你放的，也该由你抓回。”
“我不知道，人是自己逃走的。”闻渐卿直视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项圈数据依旧没有变化。
他走到闻渐卿面前，看着项圈的小屏幕笑了一声，说道，“没有人能在你面前逃走。诚实一点，后面会轻松很多。”
“项圈的数据在你眼里没有任何参考价值。”闻渐卿抬手摸了一下，冷着脸继续道，“那就直接罚吧。”
“你还是这么……不懂事。”他伸手掐住闻渐卿的脖子，大拇指触碰显示屏。
嘀嘀嘀！
三声提示音结束之后，项圈成了电刑工具，一阵阵逐渐加重的电在她身体里流窜。
电流爬过小腿，一阵酸麻刺痛，她几乎站不住；手指在电流刺激下也控制不住地颤抖。
半小时后，惩罚结束。
男人朝她递了一杯水，眼神温柔得仿佛在看自己犯错受罚的孩子。
“李旭，你最好别这样看着我。”她咬牙说道。
她没接面前那杯水。
“一周内，把人给我送回研究中心。”李旭放下水，面无表情命令道。
她出门前冷哼一声，撂下一句狠话，“办不到，或者杀死我。”
出大楼的路上，寥寥几位执行员主动冒出来询问她状况，这让她在李旭面前积攒的怒气下去一半。
脸上表情放松下来，李霂拿着车钥匙从大门口冲到她面前。
“队长！你想去哪？我送你。”
不得不承认，这位新来的执行员挺上道的。
这种相处方式让闻渐卿感到轻松，于是对他说话也带上了几分人情味。
“回家。谢谢你。”
李霂笑着挥手，根本不把跑腿活儿当回事，反倒乐在其中，体贴地为她开车门。
“队长客气了，我刚来没几天就当上队长的专属司机，是我的荣幸。”
“你……”她微微蹙眉，抿着嘴唇一副无语的模样看向车外，轻轻“嗯”了一声。
李霂按照她给出的地址行驶，途中一直找话题试图让她多说几句。
成片的住宅区靠近商业中心，也是普通群众生活的区域。
两区之间只隔着一条宽大的街道。
住宅楼每一栋只有10层，每人都是单间，面积狭小但够用；商业店铺统一两层，晚上十点一层断电，也就是店铺打烊时间。
李霂将人送到楼下又开车回管控中心继续工作。
闻渐卿乘电梯到达6层，电刑过后的疼痛未减。她捂着心口走出电梯间，一路挺直的脊背在无人的地方弯了下去，向前走几步便无力跌倒在地。
再无法强撑，她每一次呼吸都伴随一阵强烈的刺痛感，仿佛密密麻麻的针不停地刺着五脏六腑。
突然听见电梯上行的声音，她扶着墙勉强站起，一步一步缓慢走向自己家门口。
“项圈，管控中心还是研究中心？”路淮清从暗处走到她面前，目光凌厉，气势强横，令人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要回去送死，我不拦你。”她越过路淮清，用手环刷开家门。
他跟着进去，顺手将门带上。
狭窄的房间多了一个人变得有些拥挤。
房内玄关处放了一个衣架，挂着几件制服外套。一张铁架单人床靠窗摆放，床边安置一套桌椅，桌椅边是一个衣柜。
屋子小且干净，家具不多，用品也不多。
“花店老板看见我还挺开心，我也随口问了一下你的住址，你肯定不会介意对吧？”
话题一转，气氛逐渐活泼。
“多年不见，你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或者有什么疑问我也可以为你解答。”他毫不见外，房内没有沙发，他直接拉开书桌边的椅子坐下。
“研究中心抓你干嘛？”
“那你为什么会在管控中心？”
这两个问题，无人回答，两人相视一笑，非常默契地低头思考。
她从在实验室看见路淮清的那一刻起，忽然理解元临雪的那些话，如果说外城一直有人在消失，那么按照研究中心干的事情，很难不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或许真的被抓去做实验了。
所以现在必须把元临雪找到。
“我要出去找一个人，外城病院的女生。”
路淮清扯了下唇，语气懒散道，“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失踪案。”她见路淮清来了兴趣，便多说了几句，“城外精神病院消失了一些人。”
“你是说，失踪的人可能被关在实验室？”路淮清起身，在狭小的房内踱步，“不对，外城的人失踪管控中心怎么可能不知道，难道说外城的城防所有问题或者管控中心……”
闻渐卿将帽子摘下扣在衣架上，随手抓了一个高马尾。
让她烦恼的是脖子上那个东西，现在相当于一个定位器，管控中心可以随时获取她的信息。
路淮清看出了她的担忧，叹气道，“信息给我，我去抓人。你先别活动，在家好好养伤。”
“她不会跟你走。”
“那就打晕抗回来，怎么样？我保证完成任务。”
她思索一会儿，摇头温声道，“不行，城防所现在在抓她。”
像是想起些什么有趣的事，她歪头看路淮清，眸光流动，唇角微扬：“你现在出门，两中心包括执行庭都得出动，你去抓她还会遇上城防所。四批人，你想让我怎么帮你收尸？”
路淮清狡黠一笑，轻扬唇角，那双似深渊的黑瞳凝着些许揶揄之意。
“你就这么认为我一定会失败？”
她忽略路淮清从内而外透出的莫名自信，始终不赞同这种冒险行为。
一顿商议之后，她决定让路淮清回花店等消息。
在诺大的主城内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她忽然有些后悔当时着急赶任务没给元临雪扣上定位器。
于是她跟在城防所小队后面，神不知鬼不觉地捂住末尾一位队员的嘴，另一只手死死圈住他的脖子，拖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
“你们在抓谁？”
男生听见她的声音，随即停止反抗，嘴里呜呜呀呀叫喊着什么。
闻渐卿收紧锁喉的手臂，蹙眉说道，“快说。”
“……”
她松开捂着嘴的手，男生才道，“闻渐卿！”
“你谁？”
“你不认识我了？”
谷希凡站直身，抬手整理自己歪向一边的帽子。
“城防所在抓谁？”
“外城出逃的精神病。”谷希凡盯着她的项圈，指着问道，“你怎么回事？”
她摸着这道枷锁，不悦道，“有办法取下来吗？”
“没办法。”
“……”
前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闻渐卿看过去，城防所的守护军已经将人围起来了，她紧盯对面动静，直到看见被抓的女生不是元临雪才松一口气。
她还不希望和守护军打交道，这对执行庭不是一件好事。
谷希凡凑到她耳边，疑惑不解，“执行庭也在抓那个精神病？”
“不是，我在抓。”
“你抓她干嘛？！”谷希凡想不明白这件事的前后关系，说话的语气也变了调，“你就别添乱了，外城的护卫军不好糊弄，更何况你现在脖子上还带着电锁。”
谷希凡知道自己说不动她，但又害怕她真的上前去抢人，急得上手抓住她衣角，语重心长，“执行庭要因为你抢人和护卫军对上，你自己想想利弊。”
她知道和谷希凡说再多也无济于事，推开紧拽袖摆的手，冷静道，“我仅代表我自己。”
转身离开前留下一句，“如果你不说，没人会知道。”
像是警告又像是提醒，但无论是哪一种，仿佛都在向谷希凡传达一则信息：我不知道你是否可信，所以我持怀疑态度，至于结果，要看你给出的行动。
谷希凡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绞尽脑汁地思考解决办法。
同窗近四年的老友，帮还是不帮？这是一道难题。
闻渐卿的想法倒是简单许多，要么就是在护卫军之前找到元临雪；要么就是明抢，大不了就再挨一次电。
可此时元临雪会藏在哪呢？
她思考任何一个适合躲藏的地方，忽地记起那天实验体出逃躲进的那个小巷子。
方向一转，立刻去巷子内搜寻。
在一个偏僻的拐角处找到被换下来的破旧病服，她环顾四周，衣服上还留有余温，说明人还在这附近。
在出巷口的同时，听见护卫军整齐沉闷的步伐声，正朝这边靠近，冷兵器互相碰撞的声响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上场了。
要先避一避。
她抬头看见粗枝叶茂的大树，心想最近和树真有缘。
恍然间瞥见树枝上一片黑灰的衣摆。
闻渐卿爬上树之后抽出一把之前路淮清硬塞给她的小刀，小心翼翼地靠近衣摆。
“你真的找到我了。”满怀期待的声音从她上方传出。
元临雪探出一个小脑袋盯着她，眼里含笑，丝毫不担心追捕她的护卫军发现这棵藏人的大树。
换下脏兮兮的病服，她穿上了稍微干净的黑灰色休闲装。
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
闻渐卿并不纠结于这一个问题，她先提问，“为什么怀疑研究中心？”
元临雪往里挪两下为她腾出一个稍微隐蔽的位置。
“因为外城病院里的人归研究中心管理。”元临雪手指缠发，思忖道，“但管控中心应该也会知道，所以很可能两边合作。”
“不可能。”
元临雪被她的话噎住，又开始理思路。
“跟我走。”
这不是商量的语气，她拎着元临雪的后领，在护卫军赶到前将人带去了花店。
花店正营业，为了不引人注意，她带着元临雪走后门——爬墙进了院内。
元临雪累得弯腰喘气，眼前忽然出现一双干净的休闲男鞋，她缓缓直起腰抬头看去。
“就你？”路淮清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屑和几分疑惑。
由下而上的扫视让她倍感不适，更何况他那轻蔑的语气，但闻渐卿还未说话，她便强忍下来，紧咬下唇。
“别挡路。”闻渐卿推开他，拽着她的手臂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