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跟相柳并肩坐在龙辇里,前面两条白色巨龙奔腾。
“你是怎么找到两条龙的?”小夭问道。按豢龙氏手札上说法,龙族虽然普遍智商不高,终生都难以化形,但性情也是颇为桀骜不驯的。
“在极北之地的时候,我就找到了他们经常出没的地方,跟他们打了一架,他们打不赢我,认我为王。这次大婚,我就去找了两条过来帮忙撑一下门面。”相柳说得轻描淡写,说罢又仿佛有些遗憾地说。“可惜没什么时间,不然我就再去找找凤凰的族地在哪里了,来不及,只好让烈阳帮个忙。”
小夭笑着推了他一把:“你也差不多得了,要是真的被你凑齐了龙凤齐贺,震动大荒,我这个西陵病就真是隐居不下去了!玱玹大婚都没能凑出这种排场!”
相柳轻咳一声:“好歹是我们一生一次的大婚,万年难遇,总不能比丰隆那时候寒酸太多!”
小夭回头看了看跟在云辇后面的数十坐骑,上面的人个个都身负弓箭极为剽悍。再往后则是如同军阵般浩荡的送嫁天马车队。
“坐骑你找谁要的?”
“坐骑是阿念给的,人是防风家的,他们有时候也会接保镖护卫的生意,我就请他们走一趟。”
“不仅仅是请他们做临时护卫那么简单吧?”小夭眨眨眼,看着他。
相柳笑了:“我请了防风铮来参加婚礼,他怎么能不出点力呢?”
“他看见你之后问了你什么没有?”
“我跟小妹私底下去见过他了,他什么也没问,只说了句,活着就好。”相柳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他如今是防风氏族长了。”
防风铮自从上次不顾父亲反对,带着防风子弟展开刺杀,重挫涂山氏,帮防风氏挣回了北方河运控制权之后,族中上下便一致赞同由他接任族长,主持大局。
防风小怪虽有不甘,但他此前带领族人投奔三王五王站队错误,导致族中一度处境困难,已经令族中耆老们非常不满了;最后见大势已去,也只能让位给儿子,自己退下去做个长老。
“除了防风铮,你还请了谁?”小夭这三个月被困在西陵氏族地,所有事都是相柳一手操办。
“我这边的话,大哥小妹,鬼方氏金天氏也有几位,鲛人也派了两位过来,总共约莫十几位;你那边的话,等你回去就知道了……”相柳卖了个关子。
小夭思索了一下,自己这边个个都身份贵重,轻易出不了门,能去参加婚礼的好像真的就没几个人,不禁苦笑一声。
“大概也就是烈阳跟阿獙吧?”
小夭陡然想起一事:“你没给其他三世家发请柬吧?”
“没,以西陵病的身份,还够不着给四世家族长发请柬,柳无伤就更不用说了。”
“那就好!”小夭松了口气。“要是涂山氏的人过来,那可真是太尴尬了!”
“我会上赶着给我们添这个堵么?”相柳笑了起来。“我做防风邶的时候,只是懒得参与操持世家那些家务事,又不是一窍不通。”
龙辇跟坐骑的速度本来比天马要快,但为了不至于把后面车队扔得太远,相柳便放慢了速度。
因此抵达清水镇的时候,已经是堪堪到了傍晚时分。
小夭在龙辇上远远便看见整个清水镇上张灯结彩,各式大红灯笼挂满了街道和民居门口。平时摆满街道两侧的摊贩都不见了,放眼望过去都是铺了大红布的宴席酒桌。
清水镇街道原本是青石路,不知道相柳用了什么办法,无数五颜六色的鲜花如锦绣地毯般从清水镇入口一直绵延到西河边新居大门处。
小夭轻轻捶了他一下:“你也弄得太夸张了!”
“怎么会呢?”相柳笑道。“我夫人今日如此美艳,倘若进门前被地上弄污了衣裳鞋袜,岂不是扫兴?”
龙辇降落在小镇入口处,相柳扶着小夭下辇,两人缓步走上长长的花道。
一看见两人,便有人大声欢呼起来:“西陵先生跟柳公子回来了!快~准备起来!”
人们闻声而出,花道两旁一下子便挤满了人。
小夭举目四望,大部分是清水镇居民,也有不少陌生的面孔。
天空有无数花瓣落下,鸟鸣阵阵。
她抬头看了一眼,是毛球几个在半空中充当散花童子,把各式花瓣从半空中洒下来。烈阳指挥着百鸟落在街道两侧民居房顶上,各种善鸣的珍禽引吭高歌,悦耳动听之极。
“西陵姑娘今天好美啊!”
“我觉得柳公子也很好看!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两人真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
……
道路两旁各种赞美话语络绎不绝地传入她耳中,小夭极力收敛,却仍然掩不住满溢而出的幸福笑容。
她偷偷抬眼看向相柳,恰好相柳也看向她,两人目光对视,又各自笑了起来。
自相识两百年来,多少波折反复,生死别离,多少撼恨苦痛,这一刻突然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她今天真的要嫁给相柳了!小夭一想到这个,便压抑不住从心底笑出来。
两人身着纹绣金红底吉服一路走过繁花长街,宛如自天上落入人间的一对金童玉女,那一派喜庆祥和美轮美奂的场面,令所有观礼的人都直呼不枉此生。
那些个大世家的婚礼,也不见得比得上这个气派。
“今天高兴吗?”相柳边走边问道。
“高兴!太高兴了!”小夭已经快要哭了。
两人走到新居门口,里面有人迎了出来。
小夭一看,顿时呆住了。
“爹爹!你怎么来了?!”她疾冲几步,扑进高辛王的怀里。
旁边阿念笑了起来:“我们都不来,让你形单影只的出嫁,那也太不像话了!好歹我们过来给你撑撑腰,省得他们欺负了你去!”
高辛王跟阿念今天都是作常人装扮,只是穿得比平时要隆重一些。
“先进去吧!还要拜堂呢!”高辛王拍拍她,一脸老怀欣慰。
小夭应了一声,回身去挽相柳的手,低声问:“是你让他们来的?”
“也不全是,父亲跟阿念本来就想来,我不过在旁边说了两句。我说我们两个,拜堂时候一个长辈都没有,你也没有亲人在身边,他们便来了。”
小夭美滋滋地笑了。
高辛王坐定在堂上,作为女方长辈;男方长辈这边则让穿着常服的鬼方族长坐上去,对外说是相柳义兄。
鬼方族长比相柳大了一千多岁,又是此次复活他的功臣之一,他受相柳一拜也是说得过去的。
阿獙充当了本次的司仪: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礼成!”
满堂的宾客都鼓起掌来,能坐在屋内观礼的都是双方的至亲好友,绝大部分都知晓夭柳的真实身份,看到两人有今天,都是格外的感慨。
本来按礼该送入洞房,但满堂亲友,自然不能让相柳一人独自应付。于是小夭到新房里脱掉拖地长裙,换上普通婚服,又出来跟相柳一起招呼大家。
院落里只摆了几桌,但座上宾客几乎无一不是大有来头,阵法禁制把他们跟外面的普通宾客隔绝开来。两人殷勤招呼着,挨个去敬酒。
外面清水镇居民那边也已经开席,正吃得开怀,相柳下令在清水长街上大摆三天流水席,宴请全镇,来者不拒,把居民们开心得不得了,大赞柳公子豪爽厚道。
防风铮跟鬼方音也穿了常服混在其中,鬼方音戴了半张面具。
阿音见相柳今日穿得庄重,比往常更加气度非凡,便忍不住打趣他:“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看到你穿婚服的样子!哈哈哈哈……”
“今日你见到了!如何?二哥是不是你见过最英俊的新郎官?”相柳心情大好,跟她开起了玩笑。
“那自然是!二哥永远是最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那个——”
防风铮在旁边也笑了起来,跟相柳喝了一杯。
阿念在那边嚷了起来:“新郎官,还不赶紧过来给你岳父敬酒!”
相柳笑着走过去,给高辛王敬了一杯:“岳父大人!”
阿念看着旁边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小夭,皱了皱鼻子:“看把你给高兴得!”
相柳又过来敬阿念。
阿念站起来跟他喝,拉着小夭道:“我今天把我姐姐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对她,不能让她不开心,更不能让她伤心!知道吗?”
“是,王后有令,不敢不从!”相柳眉眼弯弯。
小夭一眼看见了坐在旁边的潇潇,不禁有些惊讶:“潇潇你也来了?”
潇潇起身行礼:“我今天是代表陛下来的,他准备了份大礼给你们!”
“什么大礼?”
潇潇拿出了两份帛书。
小夭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两份旨意抄件。
“这里面,第一份是将清水镇划为西陵
玖瑶王姬封地,与国同在。日后整个清水镇的土地、人口、官员任命,都是王姬一人说了算。”
“第二份,是陛下追封洪江为忠烈大将军,相柳为忠义大将军,同享太庙。还有其他几位神农故将军,都在追封之列。神农义军后裔全部脱去贱籍,复为良民。所有神农义军尸骸收归两忘峰,每年四月开放,允许所有人前往参拜。”
“这,这……”小夭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夫妇两人面面相觑。
“陛下还说了,你们可以拒绝,但这两份是一起的,你只能一起接受,或者一起拒绝。”
小夭苦笑:“还是哥哥厉害!”她看向相柳:“你怎么看?”
她可以不要封地,但是却无法拒绝为相柳正名,帮神农义军平反,为他们后代谋一个未来。
相柳也不矫情,深深躬身一拜:“请潇潇姑娘代我多谢陛下洪恩!我代所有义军后代,谢谢陛下一片慈爱之心,愿陛下万安!”
他代义军后代谢恩,却并没有代洪江谢恩,态度已经很鲜明。若不是为了这些人,他是不会接这份旨意的。
小夭跟着行礼:“请潇潇姑娘代为转达谢意!改日有空,我们必定亲自前往谢陛下隆恩!”
“好了,不用多礼,我的王命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我个人的。潇潇在此祝两位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潇潇说罢举杯仰头一饮而尽。“看到你们在一起,我还挺替你们开心的!”
“谢谢潇潇姑娘!”小夭有些奇怪,她跟潇潇并不算太熟悉,她却像是很了解二人似的。
潇潇看出她的心思,微微一笑,道:“这些年来,陛下的情报文书都是我在管着,所以你们的故事,我听了很久了,今天能亲眼看见一个美满的故事结局,的确挺开心!你努力了这么久,今天这场婚礼是你应得的!”
阿獙在旁边也意味深长笑道:“的确,小夭配得起今天这一切!”
这百多年来,没有人比他陪小夭更多了。
他站起来,朗声道:“诸位,让我们一起来,祝他们此心不渝,天长地久!也为今天的有情人终成眷属,不醉无归!”
“不醉无归!”众人皆大笑起来。
一轮满月从海上悄悄东升,照耀着欢庆的人们,这一场宴饮,仍然在继续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