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是校运会，校运会前要开个动员会。
这次校长打算在动员会上表彰一下老师同学，再选几个学生演讲，还保留了原本每班出个节目的传统。
这次开会就是把学生会还有相关负责人叫过来，主要是讨论下流程，定好任务之类。
林似是需要演讲的学生代表，这不是自己写个稿子就直接上去念吗？
所以她为什么还要来开会？而且还是在开不了窗户的礼堂开会。
“同学，你是叫林似吗？”
林似看向询问的人，是个长相俊逸，气质温和的男同学。
她有些疑惑：“是的，你好？”
“我叫林挽辰，是和你一起搭档主持的人。”
这下她愣住了：“主持？我记得女主持是陈绮陌啊，怎么又变成我了？”
林挽辰也疑惑了：“开学前就确定是我们搭档了，我并不知道你说的陈绮陌是谁。”
林似一头雾水，面上还是客套着说：“我回去问一下，可能忘通知了吧。”
林挽辰点点头，然后把手上的两份文件递给林似一份，嘴里叹气：
“我们得自己写串词。
这些打印的是前两届的主持词，他们说可以参考一下，但是不能重复。”
林似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有表彰会，有演讲，有节目。
这串词写下来应该比演讲稿长，我还得另写一份正经演讲稿。”
林挽辰隔了一个座位坐在林似旁边，坐下时又叹了口气：“我也要写演讲稿。”
接着两人都皱着眉默默叹气，直到会议开始都没再说话。
会议还是那一套无聊的流程，林似听着听着脑子就不清醒了，开始打瞌睡。
她偏头靠在靠背上，脸正对着窗户，窗帘只拉了一半。
迷迷糊糊中她看见窗外雨已经停了，阳光打在她脸上暖暖的，耳边校长的蹩脚普通话渐渐消失。
林挽辰边听边在文件背面做了点笔记，其实大多是没什么用的内容，记住下次开会时间就好。
听着听着他的思绪开始乱飞，突然旁边传来“啪嗒”一声，他看过去，是林似的文件掉在了地上。
少女向着他这边偏头，他刚好能看见她的表情。
一会儿蹙着眉，一会儿眼角带笑，一会儿紧抿双唇。
林挽辰觉得有趣，帮她把文件捡起来后观察了一会儿。
少女的面庞沐浴在阳光里，但是她好像并不喜欢这阳光，时不时动动脑袋想要躲开它。
其实他就坐在窗边，于是他伸手拉了下窗帘，盖住了投在她身上的阳光。
林似做了一场梦，一场十六年的长梦。
就像重活了一次一样，从学走路时摔倒的疼痛，到小学时考了满分的喜悦，到初中听到奶奶去世时的迷惘…
十六年来的痛苦与喜悦，迷惘与纠结她都能真真正正地体会到。
梦里，她好像真的像婴孩一样降生，然后循着她现实中十六年的生活轨迹，重新活了一遍。
或者说她真的在梦里活了十六年。
梦里十六年的人生和她现实中十六年的人生一模一样，除了…关于今天的记忆…
梦里，她没有遇到杨幸吾，在抓起那只小狗时她和小狗一起被车撞飞。
然后是剧烈的疼痛，还有血的气味。
她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直到被推进手术室后她失去了意识。
世界一片黑暗…然后她听见有人喊她。
“同学，同学！会议结束了，该走了。”
林挽辰见她还没醒，提高了音量喊她的名字：“林似，醒醒！”
从梦中醒来时，她觉得筋疲力尽。
这场梦太长太长，最后的结局是出车祸进了手术室。
剧烈的疼痛让她觉得自己就要死在梦中了，还好最后被叫醒。
醒来后她甚至还觉得身上疼，但不能表现出来。
所以她笑着跟林挽辰道谢：“谢谢你叫醒我，我坐一会儿再走。”
“好。”林挽辰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点点头离开了。
等到人都走光了，林似扶着靠背站起来，汗珠顺着鬓角滑下。
她抬手一摸才发现额头鼻尖都是汗。
所以刚才林挽辰是在犹豫要不要提醒她脸上都是汗？
算了，先回寝室再说。
林似回寝室收拾了一下行李才回教室。
其实已经到吃饭的时间了，但是一场梦过去，她没什么胃口。
大家都去吃饭了，进到教室的时候只有零星的几个同学还在。
她把行李放到寝室后就直接去开会了，不知道座位怎么排的。
林似看了看贴在黑板旁的座次表，没想到杨幸吾和她一个班，还正好坐在她前面。
挺有缘分的，她想着。
“林似。”
林似回头，陈绮陌正坐在座位上看着她，旁边围着几个跟她玩得好的女生。
有个女生看起来比较陌生，应该是高三的。
陈绮陌是播音主持艺考生，好像是为了减肥，她不吃晚餐，所以她的几个朋友也陪着她。
可是一般晚饭时间她们应该在校园里闲逛之类的，怎么今天还坐在这里？
林似嗯了一声，然后就等着陈绮陌开口。
陈绮陌左手托腮，右手随意将面前的小说翻了一页：
“今天下午王乐清来教室找我，还问你去哪里了，怎么没见到你。”
她说着说着笑出了声：“我都不知道你们有这么熟，她转学过来的第一天就来找你。”
林似和陈绮陌小学的时候是好朋友。
上了初中后两人虽然在同校但是再也没说过一句话，高一的时候也是完全没有交集。
高二阴差阳错分到一个班，林似本来打算还是和以前一样装作不认识，没想到是她先搭话。
“没有，我和她小学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林似根本不想和王乐清或者陈绮陌沾上任何关系。
不过她想起主持人的事，问：“本来定的主持人不是你吗？为什么换成我了？”
“啊，你不知道吗？”
陈绮陌面上是惊讶：“我是广播员，再加个主持人就太累了，所以我就跟徐老师推荐你去。
徐老师不是你舅妈吗？她没通知你？”
她旁边的女生有些吃惊：“徐老师是她舅妈啊，我都不知道。”
另一个女生问那个高三的女生：“芸姐，我记得徐老师是你班主任吧。”
吴芸静小声嗯了一句。
甚至都不用去问徐老师，林似一听就知道陈绮陌在想什么。
林似叹了一口气，直接走到陈绮陌面前，低声说：
“这不是你小学时就在玩的把戏吗？
一边跟老师说我很想当主持人，可以直接填我的名字。
一边说你跟我是好朋友，让你来通知我就好。
直到最后也不通知我，我质问你时再假惺惺地说是老师没通知我。
小学时我不敢去问老师为什么不通知我，你觉得我现在还不敢去问吗？”
林似的声音不大，只有陈绮陌还有她的几个朋友听得见。
陈绮陌语气里不可置信：“你说话好阴谋论啊！
我就是好心跟老师推荐你，我也不知道老师没跟你说！ ”
林似看着陈绮陌一脸不知情的样子，差点气笑：
“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交集了。
今天你突然给我来了一出，看来是我做的哪件事踩到了你的尾巴。
不过我并不是很想知道具体是哪件事，因为肯定是那种无关痛痒的小事。”
陈绮陌还是在装：“林似，你有病吧？”
林似转身走到自己座位上，把书包放进去。
她边整理书桌边说话，还故意提高音量：
“毕竟…出于什么我不了解的原因，你一直嫉妒我。
任何一件小事都能把你点着，不是吗？”
听到了大八卦，她旁边的几个朋友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很有默契地一起移开目光。
“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陈绮陌冷笑了一声，“自己臆想的东西也能拿出来说吗？”
林似懒得再和她纠缠下去，直接出了教室。
林似被气得有点饿了，就买了一瓶酸奶。
回去的路上路过操场，远远地看见观众席上坐着一个打伞的人，手里好像正拿着手抓饼在吃。
雨已经停了，夕阳正好，半边天都是红的。
时不时有微风吹过，带来泥土的气味，也吹走了些许燥热。
那个人肯定是于息扬，林似只远远地看一个身影就能认出来他。
不如说，晴天打伞，一个人在操场坐着吃手抓饼这种事也就他能做出来了。
林似和于息扬都是那种喜欢一个人呆着的性格，就算呆在一起也不会说上几句话。
所以她打算直接回教室。
但是…
“于息扬！”
林似看过去，果然是杨幸吾在喊。
他好像是看见于息扬了，正打算往操场跑，手里拿了几个苹果。
林似心里想着可不能被他看见，脚下赶紧拐个弯准备绕路。
可还是晚了一步，杨幸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似！这么巧啊！”
她转身，打算找个借口赶紧走：“是挺巧的，不过我…”
“我看见于息扬了！”
他说着直接往林似手里塞了一个苹果，然后指着操场：
“那个打伞的是他对吧！我们去找他！”
林似还想推脱两句：“他挺喜欢一个人吃饭的，我们…”
“今天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这该死的救命恩人啊…
林似叹气：“…你记好了，只有今天！”
于息扬因为坐得高，老早就看见两人过来了。
杨幸吾扔到他怀里一个苹果，他一只手拿着手抓饼吃，另一只手把苹果举起来端详着。
林似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别看了，洗得很干净，吃不死你。”
“我知道，”于息扬指了指林似手里的酸奶，“晚饭就吃这个？”
林似点点头。
杨幸吾表情夸张：“哇——塞！”
林似耸耸肩：“就是今天心里堵得慌，很烦躁，不想吃。”
于息扬哦了一声，就接着吃饭了。
倒是杨幸吾挺感兴趣地问怎么了，还拍了拍于息扬：
“你都不关心一下朋友的吗？我果然无法理解你们的友谊。”
于息扬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了林似一眼。
林似也叹了口气，还是解释了两句：
“也没什么，就是做了个噩梦，因为梦太真实了所以吓得没心思吃饭了。”
“你还记得梦的内容吗？”杨幸吾的眼神中充满了光彩。
“挺神奇的，”林似回忆着，“这场梦如何开始如何结束我记得清清楚楚，就像在梦中活了十六年一样清晰。
十六年来的一切都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除了关于今天的记忆。”
杨幸吾还在追问：“你在梦里，关于今天的记忆是什么？”
他的眼神就像一个已经知道答案的人，在等待对方念出答案。
林似正站在于息扬身边，手指捏着伞尖转动着，伞上的雨水已经晒干了，转起来也不会有水。
于息扬任由林似转伞，只是用手指扶着伞柄，防止伞转着转着掉下来。
杨幸吾询问的语气太过急切，两人听到后不约而同地看了他一眼，也发现了杨幸吾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但是林似还是回答了：“梦里，今天我并没有遇见你。
救狗时我出了车祸，被推进了手术室。
之后我就陷入昏迷，然后被叫醒了。”
于息扬抓住了重点：“你今天救狗了？还差点出车祸？”
林似嗯了一声。
没等于息扬继续问下去，杨幸吾又开口：“那今天堵车的时候，你在车上做的那场梦还记得内容吗？”
林似微微皱眉，她和杨幸吾遇见的时候明明是走路，他怎么知道她坐车来的？
而且他语气里仿佛知道她在车上时睡着了，并且做了一个梦。
林似想了想，说：“车里太热了，我没睡着。”
杨幸吾静静地看着她，眼里的情绪很复杂。
他垂眸好像想了很多东西，然后咬咬牙，似乎是狠下心来。
他一字一句地说：
“你撒谎。
你明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这场梦里，你不止度过了十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