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公子,我们都在这等小半年了,也不见人来,我看还是别等算了。”一只成年男人巴掌大小的七彩精灵,围绕着青衣公子不停地扇着翅膀,来以示自己的不满。

    只见那青衣公子沉默不语,依旧坐在石凳上手抚琴弦,前方是一大片盛开的荷花,衬得这青衣公子好似是个画中仙!

    “若是那人不来,公子难不成要一直等下去吗?”

    “难道公子忘了夫人的夙愿了?”

    ……

    “公子,咱们这是要等到何时?”

    七彩精灵惯来聒噪,青衣公子也不曾嫌烦,直到一曲终了,这才含笑道:“来了!”

    鸾音神尊好红尘,一得了空闲就去人间,因此在繁华的京城设下宅院,还特地让座下的一名仙童去当管家。

    宅子里住的都是各有千秋的伶人,个个长相不凡,又因神域一日,人间一年,是以,宅子里的伶人来来去去,更迭的极快。

    □□芙每次去都是新面孔。

    仙童毕方知晓这位的性子,早已让下人通知宅子里的所有伶人来前厅,殷勤的道:“您看看这次挑哪十二位。”

    □□芙满意的随手就赐他一枚凤果,正要挑选伶人时,便听见一阵动人心弦的琴音,作为伶人,琴棋书画自是不在话下,□□芙跟着她师尊鸾音神尊也听过不少,却不似这人能弹出境界来。

    好似身处在世外桃源中,但又处处都是杀机,极其矛盾,却又格外和谐,仿佛本该就是如此。

    顿时便起了好奇,朝着琴音找了过去。

    鸾音神尊的宅子很大,是历史中某位权利滔天的摄政王府,这个季节,池塘里的荷花都已绽放,人走在过廊上,时不时一阵清香袭入鼻中。

    就在这花香中,□□芙看见了那人,他坐在亭中,青纱铺地,长指扣弦,几只彩蝶争先恐后的飞舞,连瑶池漫天星光的盛景都被比了下去。

    虽是一个背影,也看得□□芙有些微怔。

    人间竟有此等风貌,还真是稀奇!

    毕方方才得了赏,这会更是殷勤的解释道:“这是巫公子,半年前晕倒在宅子前,您也知道,尊上心善,置办这处宅子不光是为了享受,也存了渡人之心,我便将人安置在了院中。”

    人间不比神域,拘于世俗,对伶人这种身份极为苛刻,鸾音神尊便存了私心,自己养起了伶人,倒也不是普度众生,世间万物皆有秩序,作为一方神尊也无权利去干涉。

    宅子里的伶人,除了长相好,都有一番故事。

    □□芙对这些故事不感兴趣,她只对长相感兴趣,“他算上一个。”

    !

    □□芙喜好听曲赏戏,毕方便照着这个喜好去订了一家酒楼。

    伶人皆有自己的小厮和婢女,因而□□芙一挑就是十二位,便省去了这些下人,免得人数太多显得包厢拥挤,这会也只留下两名端茶倒水的侍女。

    鸾音神尊养伶人也大方的很,不比世家公子的待遇差,这些伶人听说是主家的徒弟,除了巫公子外,皆都使出看家本领在讨好□□芙。

    有些在伺候□□芙进食,有些垂肩捏腿,擅长交谈的便想方设法哄着人开心,分工明确,好不热情,以此来答谢主家的恩情。

    □□芙满意的眯起了眼,不怪师尊沉迷人间,这等乐趣,她也爱啊。

    至于那位在一旁静坐的巫公子,□□芙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的没给他。

    虽是风姿出众了些,放在神域也不会被淹没,但那又如何,论相貌风姿,这世间谁能越过君离宴,她都看了近八千年了。

    再说了,很明显这人不一般,谁知道是不是有所图,但想靠一张脸就妄想让她另眼相待,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哈哈哈,终于有人不把你放在眼里了,公子。”

    “若是咱们魔族里的那些姑娘见了,怕是该伤心了。”

    “不过这样也好,阿五姑娘说了,男人嘛,尤其是像公子你这样的,得反着来。”

    “越是赶上来的,公子你反而看不上,就这样的,公子你反倒是起了兴致。”

    “要是能和炼狱城结亲,夫人的夙愿也能快些达成,公子要不您试试?”

    七彩精灵一如既往的聒噪,此时他的形态是虚幻的,仅有巫渊这个主人能看见。

    许是七彩精灵的话奏了效,巫渊朝人含笑道:“姑娘可有想听的曲子?”

    □□芙正在吃着伶人喂过来的荔枝,闻声也并未立马就朝人看去,而是优雅的吃完嘴里的整颗荔枝,才舍得给对方一个眼神,“随意。”

    酒楼共三楼,中间是镂空建筑,搭了一个高台,供戏子唱戏,天字号包厢自在最上层,毕方亦没有往下订的道理。

    时下人尚武,会个轻功并非稀奇事,只见一青衣公子怀抱琴,负手而立的从天而降,加上这公子相貌俊美,一时引发诸多目光。

    “好俊俏的郎君。”

    “京城何时有这般模样的郎君了。”

    “若是与这样的郎君携手一生,此生也无憾了。”

    ……

    诸如此番话,巫渊不知听过有多少,早已麻木,自顾席地而坐,手抚琴弦,缠绵悱恻的琴音倾泻开来。

    霎时,□□芙便觉得心口一怔,四肢百骸都泛起涟漪,不仅是她,在场众人皆被琴音怔在原地,忘乎所以。

    “你是什么人?”□□芙从软塌一跃而起,飞至高台上,用剑指着他逼问。

    红贝也立马紧跟而上,挡在□□芙身前,露出誓死护卫的决心。

    凡人是断不会弹出此等魔音,唯有……

    回应□□芙的也只有这缠绵悱恻的琴音,时而急促,时而绵长,时而如万马奔腾,时而又静如处子,一如既往的矛盾,却又分外和谐。

    直到一曲终了,巫渊才开口道:“不知此曲,可能入姑娘之眼?”

    他的声音倒不似他的琴音,反而像雪山上的泉水,能令人下意识抚平皱眉。

    □□芙这才稍稍收了架势,上下打量着他:“没有人告诉过你,不回答别人的问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巫渊平静的看向她,答非所问:“姑娘是不喜?”

    一瞬间,□□芙有种熟悉感,却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随即放弃,起了试探对方的心思,随手就是一道炙热的剑花袭了过去。

    她们炼狱城就是火属性,御火之术天生登峰造极,可惜被一道屏障隔绝了去处。

    青衣公子依旧衣袂飘飘的端坐在琴案前,眼里还有丝疑惑。

    看得□□芙都快无语了,“你果然不是人,妖族?冥族?灵族?”至于魔族,□□芙只觉得不可能。

    父王曾说过,魔族早她出生一百年前,便被先主君永世封印,是绝不会出现在此。

    “姑娘所属的意中人是怎样的?”无渊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一方世界。

    □□芙:“?”他莫不是识海出了问题?

    那还真是有些可怜了,看在这点的份上,她就大发慈悲不同他计较了。

    □□芙怜悯的眼神巫渊未曾看懂,但七彩精灵此刻笑得肚子疼。

    “公子,你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吗?”

    “用人间的话来形容,就是把你当成了傻子,所以不想跟你计较啊。”

    巫渊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七彩精灵瞬间打了个激灵,他主子虽平时不计较,但不代表他是真的脾气好,用阿五姑娘的话来说,他主子就是个闷骚。

    □□芙打了响指,先前被琴音魔怔的众人彻底清醒了过来,却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何事,就连毕方都没印象。

    □□芙盯着毕方若有所思,她师尊的这个仙童法力并不低,看来这位青衣公子还来头不小。

    不过那又如何?来头再大能大过她去吗?她可是地界最尊贵的幼崽!

    有了这一茬,□□芙也没了听戏的心情,招呼红贝就游街去了。

    大商的商业很繁华,归功于大商朝有个明君。

    街道两旁的铺子里汇集了各国的小玩意,□□芙一会把玩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也深得一番趣味。

    “真是晦气,老子怎么就捡了个死人回来,早知道一口气咽不到京城,老子就不费这个力气把这狗杂种带上。”

    要不是瞧着这小白脸生的好,他才不会赌这一把,现下赔了夫人又折兵,谁他娘的会买一个死人。

    一个络腮胡大汉在医馆门口骂骂咧咧的,不过京城太大,鱼龙混杂,这种情形也非第一次出现,是以,并不会太引人瞩目。

    也就医馆掌柜怕影响生意,打发药童去赶人。

    “要骂去别的地儿,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大汉本就心情不爽,这下更是被挑起怒火,张口就骂道:“老子挡着你们生意怎么了?他娘的若不是你们的大夫没用,老子的人又岂会被你们医死。”

    三月前,他带着一批货从边境过,在密林中发现一个男子,虽全身都是伤,却也掩盖不住那张好皮相。

    想着京城多是富家公子老爷有玩小倌的癖好,出手又大方,这样的极品,怕是比他车上的这一批货色都值钱,便顿时起了心思。

    为此没少花钱替人请大夫,用的还都是金贵药材,若是换成他车上的这些人,但凡有个昏迷不醒的,别说请大夫,就是一碗药他也断不会给人抓,若是病死了,那就直接抛尸。

    还不是因为这狗东西的脸能卖个好价钱。

    前前后后,他砸了少说有五十两,足够一个普通人家吃上好几年了。

    大汉越想越发肉疼,觉得不能这样算了,眼下不就是一个机会吗,一合计,大汉张口反咬:“对,就是你们往生堂的大夫有问题,才把老子的人治死了,说吧,该怎么赔偿老子,不然老子就大骂你们个十天十夜,看你们还怎么问诊抓药。”

    “你胡说,分明是这位公子命不久矣,妄想讹上我们。”药童气得当下就反驳起来。

    “老子胡说?你们往生堂敢做不敢当?大家都快来瞧瞧啊,往生堂的大夫治死了人,我家公子原是上京赶考,不幸染上风寒,小人便请了往生堂的大夫去给我家公子看病,结果就是喝了他们往生堂开的药,才一睡不醒,瞧我家公子这张脸。”大汉说着就扯着袖子哭嚎:“我家公子多俊俏的人啊,若不是他们往生堂,等待我家公子的还不是锦绣前程的人生,大家都来评评理。”

    这会医馆门口聚集了不少一群人,若单凭大汉一人,自当是引起不了这般动静,问题就出在这公子实在是生的太好,叫人不忍心他的遭遇。

    药童还头一次遇到这种泼皮,被气到说不出话来,掌柜的也闻动静走了出来,比起药童他好歹见多识广,当下便道:“你说是我们往生堂治死了你家公子,可有证据?光凭着一张嘴在这京城可不行。”

    “证据?证据就是我家公子现下被你们治死了,你们往生堂仗着在京城做生意,就可以欺负我们这些外乡人?”

    这句话的深意就有很多了,饶是掌管见多识广对这种胡搅蛮缠的人也头疼不已,知晓今日不走官府是解决不了,便在药童耳边叮嘱了几句,随即药童趁着大汉不注意便去报官了。

    □□芙这会便在隔壁铺子,从那大汉骂的第一句她便听见了,可她也并不能插手干预凡人之事,乱了凡间秩序,正准备抬脚换下一个地,那公子的那张脸生生定住了她的脚步。

    为了证明没有看错,□□芙走到那公子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

    还真是君离宴,百年小劫都能把自己折腾到这般田地,也是没用。

    大汉原本见一个衣着富贵的年轻女子上前打量这小白脸,还以为是看上这小白脸的模样,想买回家当面首,这会见这姑娘一脸的嫌弃,连忙上前恭维道:“姑娘,您别瞧着人快不行了,单就凭这相貌,这京城怕是也难挑出来一位能与我家公子相比的。”

    “看姑娘也是富贵人家,想必也不缺金银,何不买回家用上好的药材试试看,万一我家公子就活下来了呢。”

    “我家公子自小习武,身材是没得说,那活儿也是好的很,姑娘,试试?”

    “只需五十两,这等极品便就被姑娘收在房中,姑娘还犹豫什么呢。”

    围观的群众原本还站大汉这边,现下听这些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多半是想讹上这往生堂,现下见有人对这位公子感兴趣,便立马换了一副嘴脸。

    众人仅凭一张相貌便能对这公子心生同情,自也能为这绝色女子出头。

    “姑娘,你可千万别被这大胡子骗了,他方才还在为自家公子哭,转头就能卖了他,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

    “估计是在哪捡来的公子,想趁机讹上往生堂一笔银子。”

    “这公子一看就气质不凡,定不可能有大汉这样的小厮,望姑娘三思啊。”

    ……

    □□芙本就不予买下君离宴,她巴不得见他状况越惨越好,这会正暗地里用留影珠记录这一切,想着等人历劫结束了,亲自送给他目睹一番。

    作为神域亿万年来唯一天赋最高的蓬莱储君,竟连百年小劫都不能安然无恙,丢不丢人。

    不仅如此,她还要传遍神域,让他颜面扫地。

    众人见这姑娘不为所动,便放了心,反观那大汉,见愿望落空后又去反咬往生堂。

    可这次,却没有人肯帮他说话,甚至有妇人恰好提着菜篮子,纷纷砸向他。

    有一个开头就有第二个跟上,紧接着越来越多。

    面对的人数太多,大汉就算是想报复也无从下手,最后迫于形势,不等药童带着官府的人来,便狼狈的逃蹿了,连那病公子都留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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