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门(下)

    沈未拿出手机跟我妈建立起了好友互动,我实在看不下去,丢下一句“我睡觉了”就转身回房。

    “大白天的睡什么觉?”我妈把手机举得远远的,眯着她那双老花眼在屏幕上操作。

    “午休!”

    “刚吃饱饭不能躺着!”

    任凭我妈怎么阻挠也没用,我抱着球球进了卧室,二话不说就把门关上,迫不及待地往床上一躺。一晚上没睡,早就困得头晕脑胀了,我筋疲力尽地闭上眼睛,盼着能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

    然而眼睛一闭一睁,半小时过去了,我仅仅只是眼皮动了动,觉是一秒也没睡着——没听见外面有开门关门的声音,人应该是还没走,那他们在聊什么?那家伙不会跟爸妈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吧?不对,我更该担心的是爸妈会不会在他面前胡说八道……

    我按捺不住好奇,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在床头睡得正香的球球被震醒,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

    我蹑手蹑脚走到门边,侧着脸把耳朵贴到门上,可是听了半天愣是听不着门外的动静。

    我们家隔音效果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我把耳边的头发往后拨了拨,用力将耳朵贴得更近一点,终于隐约听到了一阵拖鞋的声音。

    还没等我再进一步辨听声音的方向,门猛地被往里推开,我的头脆生生磕在门板上,大脑当即停摆了一瞬。

    由于我身体的阻挡,门只能开启一道很窄的缝,我倒退了两步门才得以完全打开。我妈走进来看到门后的我,诧异地皱着眉:“你站门后边儿干什么?”

    “我……”我揉了揉头上被撞的位置,“我正准备出去……”

    沈未人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眼睛却不老实地往我房里瞟。他定睛看向一处,我顺着他的视线转头望去,看到了我墙上挂着的一米宽两米长的相框,上面是我根本不愿多看一眼的十岁时的艺术照——头戴一顶红绿色渔夫帽,身穿一件印着几个狗屁不通的英文单词的卫衣,两只袖子高高捋起,骑在一辆插了花的儿童自行车上,龇着牙露出一脸身不由己的笑容。

    他很难掩饰住看到照片之后的笑意,我脸上一烫,羞耻得想要一把火把房间烧了。

    我使劲把我妈推出房间,自己也慌忙走了出去,反手把门关上,以免被沈未再看见柜子上的其他照片。

    我妈觉得我莫名其妙,但也不好当着客人的面发作,只能嫌弃地斜我一眼,说道:“小沈说他要走了。”

    “哦。”我随口应付一声。

    我妈朝我使了个眼色:“哦什么哦!去送送人家啊!”

    “他腿又没断……”我小声嘟囔。

    “快去!”

    她在我背上拍了一掌,那股手劲让我往前冲了一步,幸亏我及时刹住才没一头撞到沈未身上。

    我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就出门了,心烦意乱地站在家门口听他们的临别寒暄。

    “叔叔阿姨再见。”

    “哎好,下次再来玩啊!”

    “好,一定。”

    呸,还想有下次?

    我冷哼一声,掩上门去按电梯。

    好在等电梯的过程中沈未没跟我搭腔,我也不用绞尽脑汁地去和他周旋。

    进了电梯我们俩依然默不作声,我盯着轿壁上张贴的广告传单发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我总感觉在电梯里待了很久。

    忽然,沈未的身体靠了过来,我反应不及,只是本能地往后仰了仰,就这么看着他挤到我眼前。

    他伸手按了一下一楼的楼层键,我先是一愣,然后抬头望向上方的楼层显示器,上面的数字纹丝未动,稳稳停在我家那层。

    原来不是我的错觉,我们是真的在电梯里待了很久,因为我忘了按楼层键……

    按完按钮沈未便回到了本来的位置,全程都不曾说句什么。我佯装镇定,对自己的失误绝口不提,硬撑着到了楼下,电梯门刚一开,我立刻大步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空间。

    沈未以他的步速跟在我身后,在快到单元楼门口的时候才刚好和我并肩。走到我前面一点后他停了下来,转过身对着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想了想说道:“就送到这儿吧。”

    他倒还挺识相。

    “沈总慢走。”我微微颔首,转身原路返回。

    “如果……”

    我刚走了几步,他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我还是停下了逃离的脚步。

    “你是因为某些私事才想要辞职,希望你能再好好考虑考虑,你的工作能力和态度我很清楚,公司……需要你。”

    什么意思?职场pua?不给我加工资,就光在这儿打感情牌,确实是资本家的作风。

    我想不到该怎么回答,就当作什么也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到了电梯前却发现电梯在我们下来之后又被楼上的住户叫上去了,我焦躁地在电梯按钮上重复按了好几次也不见有下来的迹象,沈未应该还在后面看着我,我等不了,干脆去爬楼梯了。

    幸好楼层不高,我权当活动筋骨了,到家的时候只是略微有点喘。

    我拉开家里虚掩的门,迎来的是两束令我毛骨悚然的目光——爸妈坐在沙发上,一个翘着腿,一个抱着臂,大有一种在等犯人自投罗网的架势。我小心翼翼关好门,抓起门边那个碍眼的可乐瓶扔进垃圾桶,他们俩则始终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我暗觉不妙,低着头径直往卧室走,只听我妈幽幽说道:“你不打算解释解释?”

    “解释什么?”我自知躲不了,故作无辜地一边回话一边打开房门,被我不小心关在房里的球球随即窜了出来。

    “你跟那小沈,到底什么关系?”

    我咽了口唾沫,大声强调:“同事啊!”

    我妈眯了眯眼:“普通同事?”

    “对啊……”我心中忐忑,声音不觉地又小了下去。

    “糊弄鬼呢?普通同事会来家看你?还给你剥虾?我跟你爸都还没帮你剥呢。”

    “……”

    “我可是你亲妈,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那长相和身材,完全就是你喜欢的类型。”

    “你想多了!”我蹲下来摸了摸球球,“他来看我是因为……我不是要辞职嘛,老板觉得我能力强,就这么走了的话是公司的损失,所以让他来劝我。”

    “真的假的……”我爸也半信半疑。

    “当然是真的!剥虾是……是为了讨好我,懂了吗?”

    我妈暗自揣摩着我话里的可信度,眉毛一挑,不以为然地说道:“那你对他就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不信。”

    “人家有女朋友。”

    “什么?!”她激动地坐直,满脸的难以置信,“你不早说!害我们忙这半天……”

    “你还好意思说?你在群里乱发什么啊!”揪住了我妈的错处,我的胆子壮了起来,开始严厉问责。

    “怎么还怪我了?你带个真的男朋友回来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

    ……

    跟我妈比不讲理我还是稍逊一筹了。

    我有气无力地叹息一声,起身回房间了。进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墙上的照片拿下来。

    爸妈听见我房里叮铃哐啷的动静,连忙过来查看。最急的自然是我妈,因为挂照片就是她的主意,从小到大我提了多少次拿掉的请求都被她驳回了。

    “你干嘛呀!好好的动那照片干什么?”

    “不想看咳咳……”

    取下相框的时候连带着抖落了上面这么多年积攒的灰尘,我呛得咳了出来,但又因为咳嗽时手抖得厉害,灰尘掉落得更多了,甚至还有许多陈年的小飞虫尸体。我放下相框就把候在一旁的球球往外赶,免得它用自己的身体把地拖干净了。

    “快点挂回去!”

    “想都别想。”

    “你这孩子,墙上都钻了孔了,你这……你留两颗光秃秃的钉子在上面,难不难看?”

    “能比挂这玩意儿更难看?”

    我妈低头看了看摆在地上的照片:“这不挺好看的吗?多可爱啊!让你去拍新的你又不拍。”

    “反正以后这个——”我敲了敲相框,又走过去拿起柜子上的相册放到她手上,“还有这个,都不准出现在我房间。”

    “那挂我房里。”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我拼命摇晃她,她猝不及防,被我摇得头重脚轻,抓着相册在原地晃动。

    “好了好了!知道了!”她扶着我爸站稳,“个死丫头,多大人了还叛逆期……”

    以前我的抗议也就是嘴上说说,今天强制执行了,我妈犟不过我,终究还是妥协了。

    果然,好好说没用,非得发点疯才行。

    最终相框被发配到了储物间,相册被我妈藏到了她自己床头柜的抽屉里,而我墙上添置了一些装饰物,用来遮挡钉子和相框常年覆盖墙壁所产生的痕迹。我的一桩心事总算了却,再也不用担心亲戚朋友乃至邻居到家里来瞻仰我的童年形象。

    沈未走后不久就发来了好友申请,我拒绝了,我们之间不需要、也不该有联系。

    但一码归一码,正如他所说,我突然辞职必定会给同事添麻烦,我怎么想都过意不去。反正我的计划是先装病躲过这周,下周才去办离职手续,在这期间我仍算是在职员工,我还是应该善良一点,帮帮倒霉同事。

    于是我去私聊了欣姐,告诉她在我正式离开之前,该我负责的部分我会尽量继续完成,就当是居家办公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履行了约定,写文案、做物料、盯对接、连开会都让同事打语音给我同步,除了没到公司,其余的活儿一件也没少干。

    生病到了需要辞职的地步却还坚持帮助同事完成工作——我的感人事迹传遍公司,经过同事们的缜密推理,我被诊断为胃癌或肠癌,具体是哪个癌不重要,总之命不久矣,所以才会在生命的最后一程选择做慈善。

    尽管我一再否认,但我对自己的“病”又给不出个说法,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群里商量周末集体到我家来探望。

    为了不让事情变得更离谱,我只好决定露面,参加公司周末的团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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