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从没有像此刻这么安静过，无论是有资格投票的还是没有资格投票的，人人都在期待这场战争的最终结果。

    “同意韩董事成为董事长的，请举手。”

    投票方式是最原始的举手表决，谁、用什么表情、投了什么票，眼睛不瞎的一看便知。董事会的内部决议一致沿用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看似纵容了拉帮结派的风气，其实反而在一定程度上让小团体不得不收敛，因为每个人做出的每项决定都赤裸裸地暴露在其他人面前。

    不出所料，那几位和韩董事走得最近的董事都举手了。

    时至今日，连韩董事都光明正大地谋权篡位了，这些人也不再遮遮掩掩了。韩董事的胜算很大，一旦成功，他们就是韩董事最忠实的心腹，彻底在董事会乃至集团都坐稳位置；即使不成功，他们也可以说自己只是为了集团利益着想。横竖他们都不吃亏。

    “一，二，三……”法务总监动嘴默数，“七票。”

    梁盛父女拥有集团超过五成的股份，韩董事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拉拢到董事会和股东会接近半数的人，他这忽悠人的本事还真不小。

    举手的人里有三个曾是偏向梁盛的，在以往对我的□□中他们也从未跟着其他董事一起苛责于我，甚至还会有意无意地帮我斡旋，我天真地以为这次他们也必定会站在梁盛一边，看来我还是大意了，他们几个从来都只是识时务罢了。

    还有十个人没投票。

    要不是我提前将股份转给顾宇承，让他成为大股东，现在能投票的只会再少一个人，梁盛的胜算就更低了。

    除去顾宇承，剩下的这九个人里，只要有七个投反对票就够了。这之中，邓董事和魏董事向来保持中立，不太参与派系斗争，我不能确定他们的选择，但至少他们没投韩董事，最坏的情况无非也就是弃权，其他几个人都是梁盛信任的亲信，还是能搏一搏的。

    “反对韩董事成为董事长的，请举手。”

    顾宇承第一个举手，其余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谨慎地观察着我和梁盛的反应，陆续跟着举起手。

    “一，二，三……七票。”

    听到票数，我心中一沉，顿觉不妙。

    不应该啊……为什么加上顾宇承才七票？

    “还有三位没投票，考虑好了吗？”

    无人回应。

    邓董事和魏董事果然一如既往地中立了，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曾经屡次支持梁盛的邵董事居然也选择了明哲保身。

    “如果现在仍然不做任何选择，就判定为弃权了。”

    邵董事两手交握，局促地抬眼望向梁盛，又看见站在一旁的我，赶紧低下头。

    邵董事是梁盛一手提拔上来的，虽然是众所周知的“梁盛派”，可他为人耿直，凡事都以他自己心中的“正义”为准，从不徇私，梁盛也正是看中他这一点才会把很多重要的事都交给他办。这一次，或许韩董事找过他，或许没有，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坚信我还会继续损害到梁氏的利益，否则他没理由不选择梁盛，弃权大概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韩董事用手遮住嘴，轻盈的眼神昭示着他的得意，他的嘴角想必已经扬得下不来。七票对七票，意味着他赢了。

    不仅是韩董事，刚才投了赞成票的那几位也都按捺不住脸上的笑意，隔着空气我都能读出他们相约散会后集体喝一杯的脑电波。

    “好的，那么投票结束，我来确认投票结果。7票赞成，7票反对，3票弃权，以上17票均为有效投票，故最终投票结果为平——”

    “谁说只有17票？”

    随着一声高亢的质问，一个打扮诡异的女人推门而入，全场的视线瞬间汇集到门口的方向。

    “我没来，你们就擅自把我那票取消了？”冯安娜低头扯了扯不服贴的裙摆。

    “冯小姐，这是集团股东大会，请不要在这里胡闹。”

    冯安娜外面披着一件米白色大衣，里面穿了一身残破的黑色布衣裙，头发草草束起，还有一半散落在肩上，额头两边飘动着几缕碎发，眉心画着一个金色的印记，这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正常人的穿着打扮，她摆明了是刚从片场过来的，戏服上添了件外套，连妆都还没来得及卸。

    “她也是你喊来的？”顾宇承偏着头小声问道。

    “没有啊……我喊她干嘛……”

    我的疑惑不比在场任何一个人少。

    冯安娜远远和我对望了一眼，又不屑地环顾会议室里的其他人，悠然说道：“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洛氏集团旗下洛氏资本的实际控制人。”

    ……？

    “我没听错吧？”顾宇承愣愣地盯着她，然后转过脸来看我，“她……她说她是谁？？”

    何止他觉得震惊，连我都瞠目结舌。

    “洛氏资本？！”

    “那不就是那个有3%股份的大股东？”

    “可是那位大股东从来都没露过面啊……”

    “洛氏资本这两年势头很猛，听说老板眼光毒辣，雷厉风行，但是看她穿得那样，不就是个演戏的小明星吗？”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不绝于耳，冯安娜却没有半点心虚退却的样子。

    洛氏资本确实持有梁氏3%的股权，原本这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但奇怪的是，作为大股东，对方一直以来都不曾现身，一次股东大会也没参加过，有必须参与的决议时只会通过邮件回复，神秘得令人生疑。之前我们私下也调查过，洛氏资本的法人和控股股东都不是什么特殊身份的人，根本没必要躲躲藏藏，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公司背后另有其主。

    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冯小姐，你怎么证明你的身份？”

    冯安娜鄙夷地挑了挑眉：“这还要证明？洛氏董事长是我爸。”

    又一颗重磅炸弹。

    “那……那你为什么不姓洛！”

    “我跟我妈姓，这你也要管？”她三两句话就把董事会的几个老顽固怼得无话可说。“你们问也问了，我答也答了，现在可以投票了吗？”

    如果真如她所说，今天“缺席”的那一位就是她，那她的这一票足以颠覆眼下的局面。

    韩董事的笑容逐渐凝固。他很清楚冯安娜是谁的人，一旦冯安娜投了反对票，他就功亏一篑了。

    丁董事见状，急忙伸出援手：“已经说了投票结束，你现在来有什么用？缺席就是自动弃权，集团章程写得清清楚楚！”

    “我只是迟到而已。”冯安娜翻了个白眼，“你硬要跟我扯集团章程，好，那你应该也知道，股东大会做出的任何重大决议，在进入公示期前的二十四小时之内成员都有权提出异议并要求重新表决，我就算现在先回家吃个饭洗个澡再睡一觉，时间都还绰绰有余，但是你们应该……不会想再来一趟了吧？”

    这丫头，以前我只当她是个没有脑子的花瓶，只会拜高踩低，后来发现她蠢归蠢，在本职工作上竟然一丝不苟，现在更是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一面，当真是小瞧她了。

    丁董事再没了主意，韩董事也沉默不语，气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微妙。

    法务总监正进退两难，看了半天戏的小股东们突然开始交头接耳，还不时偷瞄韩董事，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也突然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直奔韩董事而去。我记得他，他是韩董事的助理。

    那位助理在韩董事耳边嘀咕了几句，只见韩董事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色煞白，神情恍惚，一边在自己的手机上查看着什么，一边不停念叨着“不可能”，全然不似一向在人前稳重的他。

    我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亮了，拿起来一看，是小周发来的消息。

    梁盛察觉到了不对劲，茫然看向我，我来不及跟他解释，放下手机看着韩董事说道：“韩董事，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韩董事握着手机顿了顿：“是你……”

    “我怎么了？”我委屈地眨了眨眼睛，做作至极。

    “你害我！”

    “韩董事，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会议室里此起彼伏的手机振动引起了一阵骚乱，大家面面相觑，陆续拿起手机。趁所有人都低着头，注意力被分散，我狡黠地朝韩董事笑了笑。

    “就是你……”韩董事用颤抖的手指着我，不顾形象地叫嚷：“你是故意的！”

    等到有人抬起头，我立刻收起卑劣的笑容，一本正经地杵着。

    “韩董事，这……这是真的吗？”

    “韩董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被检举的不是小梁总吗？”

    “韩董事，我们这么帮你，你可不能骗我们啊！”

    “是啊！我们是相信你才站在你这边的，你不该给我们一个说法吗！”

    在一声声质疑和诘责中，韩董事噤若寒蝉。

    他当然什么都说不出来，教唆财务伪造公账、转移公款、诽谤同事，哪一条他也解释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