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哎呀,三姐姐,你要打起精神,这样去拜见山长,太失礼了!”

    大气舒适的马车行驶在京城的大道上,天还是漆黑一片,学子却要在这个时候起床上学堂了。镇国公府四娘子明之苦口婆心地激励着她第一日正式上书院的姐姐。

    与习惯了这样生活的明之不同,安之只上过宫里的女学。那时师傅绝不会要求宫里的小娘子们勤奋学习,一切大差不差就可,礼仪是重中之重,但宫里的孩子,耳濡目染,刻意学习的时间也不多。

    到了边疆之后,安之的师傅就变成了她爹帐下的军师们,多少个师傅,她可以随意请教,日子也过得十分散漫。

    此时坐在去书院的马车上,安之本就昏昏沉沉无精打采,又对书院里七窍玲珑心的女孩子们有天然的恐惧之感,妹妹还不断嘱咐她,让她的紧张更甚。

    明之还在念叨:“三姐姐要好好听,我们书院的女孩子们序年齿分班,大伯母已经嘱咐请山长将你送进我的班级里,到时候我带你拜见山长后,再一起过去。我们学里的课程不算太多,可是比起宫里还是负担更重,三姐姐你······没关系,我们也不是要争头名,只是跟上课程,三姐姐一定可以的。”

    安之看着妹妹是真心实意地在担心自己跟不上课程,心里对书院的恐惧又加深了一步。可是这样被鄙视智商,安之也不能轻易地放过妹妹。

    她凭自己依稀的记忆,轻轻地挠了挠那个地方——果然,明之掌不住笑了,又笑又扭,跌在安之怀里。

    安之抱着妹妹,得意洋洋道:“你姐姐聪明着呢,不劳你费心学业跟不上学里的课了。”明之连连求饶,甜甜地哀求。

    安之也笑着,心情倒是好了很多,果然和漂亮妹妹贴贴会让自己快乐。怕什么,她想,京城的娇滴滴的贵女难不成比乌思里还难缠?

    车停了下来,明之整理好自己的衣饰,看着安之起身的动作,非常震惊地拦住了她:“三姐姐,你就打算这样下去?”

    安之非常奇怪:“不然呢?”

    明之沉默了一瞬间,又把她按回去:“你且等等,我来帮你整理一下。姐姐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安之哭笑不得,心想自己又不是几岁的小朋友,妹妹这样未免太过,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明之为她整理好衣物,把头上的饰品全部摆好,最令她震惊的是,明之从马车上的小桌子的夹层里拿出一个大盒子,拿出水粉与胭脂为她重新补了补妆容。

    一顿操作下来,安之乖乖被妹妹摆弄。最后,明之又神奇地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块镜子,往她手里一塞:“自己照一下。”

    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安之出门的时候,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在明之化腐朽为神奇的抢救下,现在镜子里的女孩子稳重中不失一丝活泼。

    明之不无得意道:“怎么样?姐姐还满意吗?”安之由衷佩服地拍了拍她。

    姐妹俩下车,安之也开始观察起琅嬛书院的样子。

    入目是一条开阔的林荫道,两侧是高大的桦树,如今是初春,树叶还没有成气候,只是细细碎碎的黄亮的嫩叶,在风里摇曳。透过树枝的阳光倾洒在土地上,风吹起来,光影也明明灭灭,形成一段好看的影子。

    明之带着她走过明明灭灭的光斑。此时时间尚早,学堂里鲜有学子出现。

    明之与她解释:“我们今日要拜见山长,自然是早点来,让她老人家看看三姐姐你的求学热情才是。再者,我们早些过去,我也能在夫子来前隆重推出你。”

    安之算是看出来了,她这妹妹,八面玲珑,恐怕早早就混成了这些贵女里的小红人。

    说笑间,山长的小楼已经到了。小楼不算大,可却精致小巧,匾额上书“立雪斋”几个字,安之猜是程门立雪的典故,问了明之,果然如此。

    明之与安之恭敬走进堂中且才行礼,听得一声温雅的:“起来吧,让我看看三娘子。”安之听声音似乎有些熟悉,起身抬起头来,才发觉山长是她从前识得的。

    山长出身书香门第,未出嫁时才名彰显,与夫婿也琴瑟和鸣,本是神仙眷侣。天妒英才,夫婿亡于一场伤寒。那时孟山长还年轻,也没有孩子。夫家是好人家,公婆做主要孟山长改嫁,山长却不愿离去,日日只是整理夫妻两人藏书、研究学问。

    皇后也喜欢读书,在安之与长宁幼年时,她听得孟氏的故事,唏嘘不已,曾有些日子常请孟氏进宫与她讲诗书,喜其才学人品,也想延请孟氏掌管宫学。

    孟氏却拒绝了。她说:“娘娘厚爱,只是妾身已无牵挂,只求弟子承妾身毕生所学。公主金尊玉贵,恐读书清苦,委屈了诸位公主。”皇后也颇有风度,一笑置之。

    后来,当日在椒房殿一起开茶话会的贵妇人们闲聊时聊起,这一则小小插曲很快传遍了全京城。

    孟氏又因“颇有风骨”、“不屈皇权”而受到文人赞赏,皇后却因为这则佳话中皇室女儿们不学无术的形象不算高兴,很少再召孟氏入宫。

    山长孟氏此时对安之倒还是亲切:“早前听得三娘子随父兄驻扎西域,想来也已经两年不见了,此间再见,我心里很是亲切。只是一点,这里的规矩可比宫里多,功课也重,三娘子想好了吗?”

    安之微笑,朗声道:“既为求学,安之又岂能因为规矩多而退缩?再者,这里即使比不得宫里,比起西域前线的条件,是更好不过了。”

    孟氏赞许地点了点头,又问安之些西域见闻,勉励她上进念书,最后终于放姐妹俩去课室。

    两人甫至课室,明之就与相熟的小姐妹介绍安之,好在大家家世相仿,从幼时起常常一同出席宴会,大多都是认得的,此时见了安之,都亲亲热热地围着她,你一眼我一语。

    威远侯家小女儿王凌笑道:“秦三娘也与我们讲讲陇西的事情,总在京里,也没什么新鲜事。”旁边的上阳侯嫡女靳嫣然也凑趣:“一别两年,三娘可比我们见识更多了。”

    安之笑道:“陇西确实与京中大有不同,前线条件也不大行,黄沙漫布空中,夏日也炎热酷暑,在那时实在想念夏日的终南。冬天风极烈,兄长每日训练勤苦,手上冻出口子来,请来的郎中却让我不必担忧,说这里的百姓十有八九都有冬日皮肤皲裂的现象······”

    王凌等一干很少出京、最远也只是随扈行猎的贵族女孩子不免称奇,又七嘴八舌说了许多。

    这个问镇国公帐下军师是不是真的料事如神,那个问安之识不识得西域都护府镇守的穆小将军,一大堆问题只是砸向安之。

    安之晕头转向,明之正打算开口,却听一把温雅娴静的声音笑道:“伍先生快来了,各位娘子还是先坐下。”安之身边围着的女孩子四处散去,她转向声音的来处,只见一位非常眼熟、长相温柔大气的绿衣贵女微笑着望她,轻轻点了点头。

    讨论终于暂停了,明之牵着安之,帮她把东西放在自己旁边的位子上,又从自己的书袋中抽出一沓请柬,一个个派给课室里的同门:

    “三姐姐两年没见大家,正好我们府里小花园腊梅也开得好,我们姐妹俩商量着旬休日请各位同门来赏腊梅,我呢,也想请大家为三姐姐讲讲京里的事情,请大家一定赏光。”

    安之乖乖地坐在一边被明之安排。

    明之发完一圈请柬,靠近她耳边悄声解释:“刚刚那位是礼部尚书嫡女姚清妩,是书院的学姐,现在是帮伍先生的忙,才做一阵子助教。姚娘子去年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又是伍先生的入室弟子,才女声名在外,都在传她就要许婚给那一位。”

    安之恍然,怪道姚清妩如此眼熟。前几日她在椒房殿被迫看郎君画像时,皇后身边还丢着一捧小娘子的画像,最上面就是姚清妩。

    安之想起皇后大倒苦水:“安安,你既然回来了,就要听你娘的,好好相看。别学你太子哥哥,他万事不上心,让本宫多为他做了这许多,他也不肯多看一眼。往小里说,这是他相携一生的妻室;往大里说,这可是国母······”

    安之当时本就心虚自己偷跑去陇西,再见皇后娘娘皱着眉头抱怨陵越,于是只好乖乖听从娘娘让她看完所有画像的不合理安排。

    只是此时回想,看到姚清妩气质如此脱俗,又听明之所说的“大家都在传,姚娘子与殿下的事情,我看是八九不离十了,大伯母也这样说呢”,心道:“皇后娘娘莫不是在骗我?姚娘子如此出色,太子哥哥想必是早定下她了,只是不耐烦看更多小娘子的画像罢了。”

    她不太高兴,闷闷地开始听课。课间时,明之拉着她向伍先生与姚清妩问好,她礼数上倒是无可指摘,只是明之对姐姐算得上了解,看得出来她兴致不高。

    “三姐姐,课程不合宜吗?”安之摇了摇头,犹豫着说:“我只是后知后觉,想起皇后娘娘拿殿下的婚事哄骗我看了许多郎君的画像,有些哭笑不得罢了。”

    明之听完安之慢慢讲着回京第一天入宫的事情,她转过来,看到安之垂下眼睑摆弄着桌面上的文具,不太开心的样子,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猜想,又很快被压下去。

    她若无其事地拍拍安之的肩膀,转移了话题:“姐姐在陇西骑马多吗?我们下午有‘御’与‘射’,都不算难,先生一定对姐姐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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