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

    第二日是十五。

    大勤宫中,有一座佛宫。

    每月的十五,皇后都会亲自到殿中换燃一盏长明灯。

    皇子公主们也会随皇后一起,也算是每月的拜见。

    晏亭梨昨日一回宫便让松玉涂上了膏药,今日也没有让她陪同,只带松香一人。

    到皇后的长宁宫时,晏景清和晏亭环已经到了。

    晏亭环于年初被赐婚给了镇北将军长子,明年就会完婚,如今正在宫中待嫁。

    晏亭梨同他们问了安,才坐了片刻,晏景和同晏亭宛也来了。

    晏景和恭敬行礼:“儿臣问母后安。”

    晏亭宛也在兄长身边立定,窈窕屈身,“母后金安。”

    皇后端坐上首,面色并无变化,噙着温和笑意,“快免礼。近日雪多,行走可要小心些。”

    五人俱应了,皇后起头寒暄闲谈了一番,直到窗外晨光更明朗了,才搭着翠心的手起身。

    “走吧。”

    勤宫之中的佛宫并不算很大,只是特供皇宫中人供奉神佛而已。

    去佛宫的路上,皇后是不坐凤辇的。

    皇后不坐,余下的人自然也都跟着。

    都跟着皇后一起行在宫道上,素雅的伞面撑开成一行,接落满宫飞雪。

    长宁宫离佛宫并不远,只一刻便到了。

    佛宫明煌,佛台之上金身慈悲,供香悠悠。

    众人先随皇后点香拜佛,这才走到灯台前。

    于佛宫之中供点长明灯,以求平安康健、昌盛宁乐,是晏亭梨五岁那年才由皇后开始发起的。

    后妃并不必跟随皇后来礼佛,但如晏亭宛、晏亭环,都会为自己的母妃再点一盏长命灯,

    皇帝是不会亲自来的,都是由皇后为他点灯。

    长明灯每逢十五一燃。

    皇后垂眼,将手中灯盏点燃了。

    晏景清温声提醒:“母后小心手。”

    皇后平静的眼眉才动了动,微笑应了。

    皇后已点燃了三盏灯,晏景清只需为自己点灯,而晏亭梨也安静地点了两盏烛灯。

    灯烛明暖,映在她眸间,一点辉色,却燃不尽眼底落寞。

    皇后俯身拜下,晏亭梨在她身后,在皇后直起身的一瞬看见了她高绾起的发髻后,一丝隐在乌发间的银白。

    晏亭梨低落眼睫,神色却不变。

    从佛宫里出来,皇后要回长宁宫理事,他们便自行回宫。

    晏景清同晏亭梨并行,自己撑了伞,将身侧纤瘦的妹妹护在伞下。

    晏景清有几日不见她,“看你最近倒是比从前活泼许多,是好事。闲时若想办个宴也不错。”

    晏亭梨摇了摇头,“游玩便够打发时辰了。办宴之类的,还是算了。”

    晏景清没再坚持这个话题,却忽然想起,“说起来,你的生辰倒是将近。往年都没有大办,不如今年就办一场?”

    “啊?”晏亭梨一愣,寒风从鼻喉灌入,她咳了几声,“生辰宴?像往年一样……咳……就好了吧。”

    话音的最后被咳声断得凌乱。

    晏景清蹙起眉,拍拍她的背给她顺了气,微叹,“还是办吧。明日我同母后说,你就不用操心了。好生玩你的,该学的也别落下。”

    晏亭梨还想说什么,可喉间又”一阵干痒,便也住了口不再说了。

    晏亭梨其实往年冬日大都甚少出门,窝在宫殿中便是一日。

    今年冬天她倒很是有兴致,出门的次数不少,但还是没躲过风寒。

    只是睡了一夜,醒来便起不来身了,发起了低热。

    松香匆匆去寻御医,晏亭梨卧在锦被里,脸蛋烧起微红,唇色却很苍白。

    还不忘嘱咐流英:“去给沈相报个信。”

    松玉低叹着给她擦净手,“殿下呀,这时候了还这般好学。”

    晏亭梨的声音发闷,几乎整张脸都要陷进锦被之中了。

    “总不好叫他白等呀。”

    松玉有些想笑,又有些怜惜。

    她和松玉都比晏亭梨长了三岁,待她总有些哄着的意思。

    “殿下最细心了。”她轻声安抚,又让小宫侍去烧着热水待用。

    御医很快来了。

    诊看过后,便道:“殿下虚受风寒,气血不裕,勿要再劳累了。先喝一副汤药,夜间再饮一副,若是今晚过后还不退热,便由微臣再来为殿下施针。”

    松香认真听完,又问了些需要注意的地方,这才亲自去取药熬煮了。

    松玉留在殿中,待晏亭梨漱口净面后,才取来一碗温粥。“殿下,先用一点垫一垫也好。”

    晏亭梨其实并没有胃口,但也还是乖乖点头。

    她用了半碗便实在喝不下了,松玉也没勉强,吩咐人将早膳撤下。

    晏亭梨窝回被子里,分明满室温暖,双手却还是在发冷。

    她叹了一口气,声音微哑。

    ——

    沈府里,封书得了传话,便到书房寻沈兰御回禀。

    “大人。棠梨宫里有人来传话。”

    沈兰御正执笔落字,听着他的话,只略略抬眼,眉波不动。

    封书道:“说是云容殿下染了风寒,这几日便不能随您上课了。待痊愈了再来信告知您。”

    笔尖微不可察地凝滞一瞬。

    沈兰御声音平稳,“知道了。”

    封书见他模样并没有什么不同,挠了挠头,便出了书房,站在廊中将自己怀里的烧饼摸了出来。

    烧饼是他方才买的,现下还温热着。

    他还得意自己保温保得很好,刚把一整个大烧饼吃完,书房里又传来沈兰御的声音。

    封书回到书房时,嘴角还有还未擦去的饼油,腻亮的一处,很是显眼。

    沈兰御的目光落在他嘴角,平静道:“封书。”

    “怎么了大人?”

    “须重仪容。”

    青年话毕,垂眼将掌下按着的东西推了出去。

    “送去棠梨宫。”

    ——

    封书将东西送往棠梨宫的时候,皇后和晏景清已经闻讯来看望了。

    皇后正坐在床边,微微蹙眉,有几分担忧。

    晏亭梨正端着碗喝药,药汁漆黑,晏景清刚踏进来便闻见浓重的药味。

    晏亭梨多年来喝药喝得也习惯了,喝完后却还是要含一块蜜饯去一去苦味,否则实在难忍。

    晏景清大步走近,“昨日还说你活泼了许多,怎才一夜就又风寒了。”

    皇后叹口气,“小孩身弱,有时说了便要反着来的。”

    口中含着的蜜饯微微顶起一块腮肉,晏亭梨说话有些含糊,“母后,我不是小孩了。”

    皇后看着她,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眼中一片柔和。

    晏景清现下见晏亭梨并不严重,才放下心来,“这几日便好生在棠梨宫休养吧。若是无趣,请那苏二小姐或是华湘来陪陪你也好。”

    说到这儿,他顺势道:“我昨日还同梨梨说,今年生辰将近,不如就办得大一些。梨梨平常也不招摇,大办一次也不算什么。”

    皇后听完也很是赞许,“往年梨梨都只是在宫中小办,外头人倒是少有人知。现下愈长愈大,大办一场也好,去一去病气。”

    他们一言一语就将此事定下了。

    晏亭梨见状,便也没有再得了便宜还卖乖,只是道:“母后不必为此事太费心,按着规矩来便好。”

    皇后颔首,“你才是不用费心,且好些歇息。风寒最是伤神,等好了可就不能再轻忽了。”

    晏亭梨乖乖点头,这时候的她脸色还有些苍白,很是羸弱,小小一张脸上没有什么气血。

    皇后得知她又突然感了风寒便匆匆赶来。

    如今见她虽虚弱,精神却还不错,才放下心来。

    她陪了一阵,又仔细嘱咐了一番,道是晚间再来看她,这才回宫去处理宫务了。

    晏亭梨见她身影转了出去,才轻声说:“让母后和皇兄担心了。”

    晏景清收回望向帘外的目光,眸中一片未散尽的沉郁。

    闻声才低下头,屈指作势要敲她的额头,最终却只是很轻地落下。

    “本就是应当的。你好好养着,病中莫要多思。”

    晏景清又道:“我让人从青州带回来些时新的缎锦,已经让人送过来了。还请张匠师新造了两套钗饰,不过要过两日才能送来。”

    晏亭梨眨眨眼,“啊?这么多。”

    晏景清有些好笑。“多吗?”

    他犹嫌不够,好像还在琢磨什么,晏亭梨忙开口打断他,“皇兄。只送一套给我就好。”

    “为何?”

    “张匠师的工艺精妙,剩下的一套就留给未来嫂嫂吧。”

    晏景清见她还有心情开玩笑,随口应她。“好,我回头就把那套钗饰全给流英戴上。”

    刚停在帘外预备传话的流英大惊失色。

    晏亭梨并没有让晏景清陪看太久,只在他要出门前问道:“皇兄今日要出宫吗?”

    “要去一趟京安司。怎么,要带什么回来给你?”

    京安司正好,很是顺路。

    晏亭梨便让松玉将东西取来,“皇兄帮我把这个送去越窈府上吧。再帮我带句话,就说我请她明日来棠梨宫。”

    晏景清扫了一眼,是个匣子,没再多看便接过了。

    “好。你好好歇着,有什么事传话给我便是。”

    他掀帘出来,流英张了张口,还是艰难道:“殿下。......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晏景清:“......”

    他极快地反应过来,沉默片刻后幽幽道:“这个月底你不必领东宫的月银了。”

    被调到晏亭梨身边后就能领棠梨宫和东宫两份月银的流英睁大双眼,差点没忍住追着晏景清去:“殿下,我没有意中人了!殿下!”

    青年大步流星地离去,声音甩了回来,“少自作多情!”

    没能挽回月银的流英叹口气,下意识摸了摸钱袋子,才向里面的人扬声:“殿下,沈相的人送了东西来。”

    少女中气不足的声音穿帘而出,“......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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