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哈士奇的孤狼会变成猎犬吗

    对于奈布·萨贝达来说,家不过是个仅供暂时栖身的房子而已。如果因任务或者其他特殊原因回不去,旅馆也可以替代。他并没有一个合格的家中需要必备什么……那种概念。但那个棕头发绿眼睛的麻烦小姐好像却对此很不满。

    翻遍整个屋子都找不到一点可供娱乐的玩意,余鲤人都要麻了:

    原以为班恩的林间木屋就已经够苦难的了,未曾想奈布却以实力诠释了什么叫做一山还比一山高。没有沙发的起居室,唯一那把椅子还被他坐着。余鲤没地方可坐,只好靠在墙角,小学生罚站似的呆滞望天。

    “我有点好奇,你一个人在家的情况下会做些什么啊?”

    萨贝达平静地对上那双百无聊赖的浅绿色双眼,他是擅长应对沉默而不尴尬的类型,如果不是余鲤主动开口,他能保证自己不跟她多说一句话。

    “……吃饭,睡觉,看报纸。”

    她眼睛明显亮了一瞬,“报纸呢?”

    “近期的都没买。”

    余鲤:“……”

    草。

    望着目光灰败只差把“我好想死”写在脸上的余鲤,他难得地提出建议:“无聊的话,你可以去睡觉。”

    提起这个余鲤就感觉人生更加灰暗了。

    “我睡哪儿啊?”她脚尖烦躁地点着地,“你家就一张床,连个沙发都没有。”

    雇佣兵都这么穷的吗?

    “你睡床上。”

    余鲤狐疑地眨了眨眼,男人意外的谦让明显让她有些不适应。

    于是问题又回来了。

    “那你睡哪?”

    奈布保持着脊背略微前倾的坐姿,手肘搭在膝盖上,从余鲤没收走他的烟斗之后就这样了。他没有强硬地要回来,只是盯着鞋面发呆。

    等了一会儿,他才淡淡道:“椅子就可以。”

    ……

    好吧,牛的。

    直到余鲤走进他房间关上门,奈布将头抬了起来,注视着那道紧闭的门缝,目光无言而深沉。

    在经过将近两天的奔波后,余鲤总算是躺上久违的大床,脑袋刚粘上枕头就舒服地忍不住想要嘤咛出声,一身的疲累感似乎都因此减淡了不少。

    被榻间有一种属于男士的清冽味道,淡得像雪松。以身下的床为中心,左边是衣柜,右边是书桌……整体布局依旧简陋得可以。困意席卷上来,余鲤伸了个懒腰,承载着乱七八糟的想法沉沉地熟睡过去。

    再睁开眼,周身已是一片漆黑。

    余鲤花费了一点时间让大脑恢复清醒,推开房门向外走出,然后就被在椅子上端坐着的黑影吓了一跳。

    下意识想要尖叫出声,可是又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你家是穷的连个灯都点不起啊。余鲤压抑着蠢蠢欲动的吐槽之心,因为她注意到奈布好像已经睡着了。

    滴答,滴答,空旷的房间里只有指针在响。

    微弱的月光顺着窗口透进来,针尖正慢慢朝午夜时分靠拢。

    呃,不点灯似乎也情有可原。

    ……

    想来她在下午午睡的时候,奈布已将自己收拾完毕。他披着一件开襟式的白色浴袍,袍角垂在椅子两侧,伴随着呼吸,胸腹部起伏的肌肉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余鲤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直至身影完全将他笼罩,他也浑然不觉。

    这样缺乏戒备心理倒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难道是因为在自己家里就放松下来了?

    余鲤挑挑眉,恶趣味地将身体更压低了几分。

    他的呼吸更近了,交换的气体喷洒在她的侧脸,将她耳边的发丝吹得轻微摇晃。

    她听见他在睡梦中呓语着什么。

    “母亲……”

    余鲤一时发愣,怀疑自己听错。

    “母……”

    雇佣兵此时正被困于一场梦魇里。

    他一贯内敛而克制,乍一听声线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可仔细辨别却能听出嗓音里细小颤抖的区分。

    “廓尔喀人绝不会放弃同伴,我知道您的教诲……我没有……不是故意违背……”

    “母亲,请相信我。”

    “……”

    在余鲤的印象里,萨贝达向来是不与脆弱挂钩的。

    他锋芒毕露,雷厉风行,开枪杀人时就从来没有眨过眼。不论对面有多少人,他表情都能自始至终地保持平静,好像他只是在玩扣动扳机的游戏,而倒下去的生命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此刻他声音却夹杂着一丝痛苦的哀伤,睫毛脆弱地颤动,似乎想要挣扎着醒过来。

    失败。

    “母亲、母亲。”

    睡梦里母亲渐行渐远的背影令他语气染上了几分急促,像是得了癫痫的病人般嘴角可悲地扭曲抽搐着,直到怀抱被一个柔软而温暖的东西填满。

    眼前的所有场景顷刻间崩塌般的消散了,他睁开眼,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在地面形成了方形的光影,映在正拥抱着他的姑娘披散的头发上。

    她的下巴靠着他的肩膀,呼出的气体令他的耳朵尖痒痒的,手臂紧紧地攀附上他的脊背。

    没有同往常一样用带着戏谑与轻佻的口吻喊他奈布小天使,这让她的怀抱看起来也只像是一个简单的安慰性质。

    “萨贝达。”她认真而平静地发问道,“你怎么了?”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迷茫地睁着眼,空旷的屋子内就只剩下萦绕在耳畔的温柔平和的声音,他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如同翅膀上沾了蜜的昆虫,再也动弹不得。

    他沉默了再沉默,张开口,声音沙哑得有些变了调。

    “我……做了一个梦。”

    太有趣了,萨贝达。

    你已经沦落到对一个黄毛丫头坦露心声。

    “东印度公司解散前几年,我上过一次报纸。如果那时候你关注过一些殖民地交火的报道,应该会知道。”

    他嘴角缓缓地勾起,扯出了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我急功近利,为了取下敌军将领的首级,不惜抛弃重伤的同伴。”

    拥抱着他的女人果然松开了,奈布唇边嘲讽的弧度更甚,可她却在他冷淡目光的注视中蹲下了身,在他面前,以那种仰望的视角微抬起脸。

    “如果是这样,您在睡梦中祈求的应该是母亲的原谅,而不是信任。”

    她目光专注,不避不闪地凝望着他:“先生,我更愿意听您讲,您的真实故事。”

    ……

    已经太久远了。

    久远到他忘了那件事发生在印度还是孟加拉,有两个选项同时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背着重伤受弹的同伴在枪林弹雨中穿梭,恰在此时,看见了此次任务目标,他们要杀的敌军将领。

    如果要救治这位可能已经活不下去了的同伴,就得放弃千载难逢的射杀对方的好时机。

    他在经过短暂的犹豫后还是决定优先执行任务。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他思考,射击的机会只有一次。

    军官剩余的部下顺着动静接连而来,他不得不选择逃跑,拖着身负重伤的战友显然不太现实。危机到来之际,他丢下了他。

    这一幕恰好被战地记者拍摄了下来,洋洋洒洒地批判了他的冷酷心肠。因为一个贪图功利的雇佣兵,廓尔喀人骄傲自诩的团结变成了笑话。

    报刊添油加醋的抹黑没有让他感到愤怒,他那时第一想法居然是可笑的,“不要给家乡那边的母亲知道”。

    垂在椅子旁的指尖轻轻颤了颤,女人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他垂下眼睛睨向她勾着他四根手指的手,“我早就习惯了。”

    她的力度很轻,轻得他不需要用力就可以抽出手。可他却奇迹般没有这样做。

    雇佣兵有一个足矣葬送他职业生涯的秘密。

    他并非是自然退役的。

    他深悟战争的残酷,身边的人可能中午还在一起吃饭,下午就被炸得尸骨无存,能被运回故乡的遗体大多都是英籍兵。他和战友,除了打仗之外的时间永远在挖坑,挖一个巨大的坑,把堆积成山的死者埋进去。没人知道那些人是谁,他们甚至不会被立一块碑。

    久而久之,他绝望了。

    他好像生病了,那种病类似于动物的应激,最严重的一段时期,视线内不能有任何红色的东西,哪怕是路边上一朵小小的野花都会让他忍不住想要呕吐。

    “精神疾病。”军医和长官这么说,看他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残次品。

    离开后的结果好了很多,除了那些如影随形,雷打不动的梦魇,与睡眠一同而来,在每个紧闭双眼的轮回里夜以继日上演。

    “……噩梦做得多了,也就能在心里给它们分类了。”

    枪声,炮弹,鲜血和尘土一起飞,残肢断臂,战友的鬼魂。

    萨贝达本以为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再让他害怕。

    直到这一天,他梦见了母亲失望的眼神。

    “知道吗。”

    轻柔的声音如同一张网,将他从回忆中打捞回来。

    “如果要把你比喻成某种动物,那么在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想到了捷克狼犬。”

    奈布恍惚地将视线转向她,在她恬静的脸上,又看见了先前那副熟悉的,属于少女的天真神色。

    他似乎是低笑了一声,嗓音夹杂着几分无可奈何,“……你是说,我像是那种已经被循化了的狗?”

    “不,我的意思是,”她言笑晏晏地望着他,浅绿色眼睛弯成了小月牙,“你嘎嘎帅。”

    “真的。”

    嘎嘎帅,不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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