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麦克.奎恩从医院病床上醒来的时候，除了那满是消毒水的刺鼻味道，就是那张让人作呕的恶心假面。
大抵是见到自己还活着，那家伙倒也没多说什么，就说等会儿准备一下马克.史纳菲应该要过来。
想都没想，心中的想法就脱口而出。
『让他走。』
现在见史纳菲又有什么意义呢？曾经笑话对方的丧家之犬的自己，未尝不也是另一条丧家之犬。
酗/酒、嗑/药、沉迷美色，被上帝选中的天才已经用尽手段，其结果换来的，照旧是跳梁小丑一场又一场的滑稽短剧罢了。
『好啊。』
只见壬生溯夜掏出手机，和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也不管对方近乎咆哮的声音旧当即挂断了手机。
她拖了把椅子到床前，很没样子地一屁股坐下。而后又用手中的遥控器，控制正前方的电视机将它调到体育频道。
在此期间，她还问他要不要削苹果吃，虽然做不到将苹果皮不间断地削下来，但保证果肉完整性她还是有一手的。全然一副，她才是这间病房的主人。
大概又过了一会儿，电视里已经播放到『漫城』再进一球的新闻时，麦克.奎恩忍不住出声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壬生溯夜露出一副吃惊的神色，说其实是在想他要憋多久才会有反应。说完又瞅了眼手机，发表了“嗯，不偏不倚，刚刚十分钟。”的言论。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又问了一遍，带着些许咬牙切齿。虽然他的脾气并不好，也被一些媒体评为烂人，但对于救人一命的人还是会抱有善意。尽管现在这个被救的结局，并不在他所想的范围之内。
『与其说我想干什么，倒不如问问你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呢。』
对方的视线又回到了电视机上，似乎那上面的比赛才是现在的主角。
『我说过，如果不能在这个足球界称王，我宁可去死。』
那人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看样子并没被麦克.奎恩的那番话语给吓到。
『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他第三次询问这个问题了。不过这次，心中的怒火似乎平息了下来。想来现在已经被球队开除的他，已经失去一起实现梦想朋友的他，已经失去活力的他，注定是无药可救了吧。
慢慢地，他的视线转移到了电视机因为『漫城』守门员的判断失误导致自家大门敞开，而对方前锋已经再次起脚再次射门。
——输定了。
麦克.奎恩如此想到。
后卫已经来不及回防，除非守门员还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否则这场比赛一定是『漫城』的败北。
『只要还站在球场上，只要你的四肢还能继续动弹，就要怀抱着必死的决心向着足球飞奔而去。』
话音刚落，足球便直冲敞开的大门。
但是，在这片草地上，一切都是瞬息万变的，你永远猜不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所以，在没有进球之前，一切结论皆为虚无。
猛然间，不知何时出现在球门旁边的克里斯.普林斯向前一扑。他咬紧牙关，拼了命地向前够去，在触及足球的刹那，他鼓足力气将其顶了出去。
黑白相间的圆球从防线的漏洞划过，来到维利.查尔斯的脚下。
不过，正值精彩的高潮，壬生溯夜却将自己的视线拉了回来，注视着同样凝视着电视机的麦克.奎恩。
在那充满混沌神色的眼眸中，似乎还存着微弱，却依然不肯熄灭的光芒。
『我很佩服你的勇气，能毅然决然地去死，如果是我的话肯定做不到。』
她将自己的身体靠在椅背上，一边又节奏地摇晃着椅子，一边发表自己的评论。
『说白了我想让你为我的剧本添上一笔。作为报酬我可以帮你偿还一切，也可以让你重新回到球场上。』
见对方没有声响，她又继续说道。
『当然决定权在你身上，只不过是多给你一项——』
『要是我依旧想死呢？』
突兀地打断并没有让壬生溯夜感到失礼，只是稍稍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没有任何贬低性质的笑，只是因为这件事笑了出来，只是因为麦克.奎恩说出这句话而笑。
『那就是场失败的投资罢了。放心，你死后的全部我都会帮你安排妥当的。鲜花、哀悼、无聊的贵宾和挚友的失声痛哭都会为你精心准备。』
付出并非能得到回报，这是壬生溯夜亲身体验的事情。
就像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大舞台，就像现在的麦克.奎恩。
这一次，两人的视线终于汇合在了一起。看着用假面堆砌的笑容，麦克.奎恩的心中涌现出一股无名的怒火。
那是一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愤怒。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恶劣。』
对于麦克.奎恩给出的负面评价，壬生溯夜惊喜似的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嘴。她并没有因此感到冒犯，相反是有些开心。
只接受全面的正面，而排斥那些负面的感情，就像是自行掐灭的星火，恍若自己放弃了无与伦比独一无二。生在世上没有人能独善其身，我们必须得为那些可怜的、美妙的、绝望的、灿烂的感觉而活。
话又说回来，麦克.奎恩似乎和报道上面的不太一样。壬生溯夜原本以为醒来的男人会是歇斯底里地质问她，为什么要救他，会把心中宛如毒瘤般的怒气发在她的身上。但直到现在为止，他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只有这些。是因为经历了死亡才变得如此，还是将那惊涛骇浪，足以掀起波澜壮阔的史诗暗藏于这破烂皮囊之下。
壬生溯夜不知道，也许只是现在不知道。但是，她最清楚这样的人会踏上怎样的旅途——
她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便条放在他的手边，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和一个地址。
『要是有什么想法了，就直接到这个地址来吧。如果有人问起什么，你就说是艾凡.查尔斯让你……』
『今天就去吧。』
话语再次被冷不丁地截断，只是这次对方做出了选择。
『我会成为王。』
麦克.奎恩未说“再次”，而是“会”。
一如当年向这个世界放出的宣言一般。
『只是暂时的，我终究不会居于你的剧本，在舞台上上演那些荒谬的闹剧。』
是的，壬生溯夜心知肚明，他们只是在相互利用。
等一切尘埃落定，等某个队伍的某个人需要他的时候，他一定不会在这里停留。
她，不过是他成名道路上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所以就为了那么点破事给我打电话？就想和我谈谈心——？”
沐浴在晚风中，壬生溯夜略显疲倦地倚靠在栏杆上，她的身后是如群星璀璨的繁华都市。
在对方“你丫的又特么在抽烟”的咆哮性质的指责声里，她静静地吸了口烟。看着点点星火燃烧烟草的模样，她的思绪又飞回到了很久以前。
爱德华.巴鲁切尔斯最开始对于她要“投资”麦克.奎恩来实现他们的计划是持反对意见的。
之前也谈过好几次，那家伙自甘堕落的状态完全不符合他的美学。
曾经的天之骄子踏上了这样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怎么想来都是不明白的。但说到底，他们终归是局外人。
而已入局的人，再怎么拼命挣扎都无法拨开眼前的迷雾。
偶然间的再次商谈，让壬生溯夜撞见了虚掩的大门。不知怎么的，心中涌起的糟糕预感让她推开了门扉，同时也恰巧撞见了刚倒在地上的麦克.奎恩。
壬生溯夜想过很多次，为什么那扇大门会虚掩呢？
并非是小偷的行窃，而麦克.奎恩也不像是那种会忘记关门的人。
明明是『要去死』，却依旧想……活下去吗。
壬生溯夜吐出烟圈，耳机里依旧是聒噪的大喇叭。
过了许久，她听到自己嗤笑。
“你说，我这样践踏别人梦想的家伙，是不是得下地狱啊。”
“你丫的是不是找骂？”
电话里传来哐当一声，估计是麦克.奎恩很不爽地将杠铃砸在了地上。
“哈哈开玩笑的，只是突然想到这件事而已。毕竟在少年漫里，我大概是是反派吧。嗯，为了自己的私欲做这种事。”
“没什么不好吧。不过说真的，比起私欲来，我觉得你丫的还挺天真浪漫的。”
这句话是认真的。麦克.奎恩一直觉得壬生溯夜的脑子有问题。以至于时至今日，他都无法理解对方的荒唐举动。
尽管口中净是些为了自己的乐趣而活，也说过其他的内容不过是附属品罢了。但说到底，这些附属品也属于她本身的一部分。
或许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前的身影，又或许是不愿意看到这样一个“演员”落下这样的帷幕，更有甚者，还藏着什么他还不知道的秘密也说不定。
在这巨大的乐趣之下所潜藏着的，都是她所拥有的『真实想法』。
那双眼睛到底在看着什么——
“就这么喜欢足球吗？”
他问。
半晌过后，是对方爽朗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