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今凝练舞一直是长袖长裤，这天却是穿了件黑色长裙，裙纱上刺绣提花暗纹若隐若现，搭配乳白色的旗袍领上衣，雅致古韵，头发没卷，自然顺柔的长发挽了起来，露出白皙的脖颈。

    徐清觉是第一次遇见，像时今凝这样的女生。平时一样的校服，在她身上，也能穿出与旁人不同的感觉，私底下的模样更是每一次都不会相同，拥有让同龄女孩艳羡的衣柜，有数不清的衣服、漂亮昂贵的包和鞋子。样貌姣好的女生或许有很多，但这般鲜亮鲜活到灼灼夺人眼目的，在华时这所学校，也只仅有她一人。

    时今凝脱下鞋子，光脚，在徐清觉面前跳完一整支舞。

    等她停下来，缓缓平复了气息，看到徐清觉目不转睛，目光仍然在她身上。他许久未动。

    她有一点想笑，第一次觉得这位脑子聪明的大学霸人有点呆。就故意，询问：

    “很好看吗？”声音还带着轻轻的微喘。

    徐清觉这才有动静，低头轻咳一声，掩了眸。

    “很好看。”

    就在时今凝以为徐清觉掩饰失态，余下时间里都不一定再敢看她时，他又忽然抬眸，回答她刚才随口调侃出的玩笑话。

    “很好看。”清俊的男生再次注视着她的双眼，认真回道，“我…没有学过跳舞，之前在你觉得自己跳得还不够好时，给不了你任何意见，现在觉得自己应该多说一点，但却又说不出专业的词汇去形容，好像，只会夸你好看。”

    “也并非…完全的词穷，”徐清觉说，“今天的你，会让我不由想起一句读过的诗词。”

    时今凝还没完整地将一整支舞在他面前跳过，今天这是第一次。她之前说过想要光脚跳，徐清觉查看了开幕式前后的天气，前一天会下雨，不是很认同她的想法，劝说过几次，然而时今凝要做的事，根本不可能听他的。

    她今天光着脚，脚背细白，踩在木质地板上，映下一道纤细倒影，隐隐绰绰，与窗外斑驳的落日余晖相衬相映，周身笼罩上闪烁的碎光。这一幅黄昏下的画面里，毫无缚束的她，连指尖和发丝都好像会跳舞的少女，清丽无双，而又灵动自由。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时今凝听到徐清觉用诗词配上古典舞，第一次直面清晰地理解，诗词是中国人独有的浪漫。他或许不懂，不懂也没关系，他仍然会全力向她表达。时今凝很讨厌别人对她敷衍，她有时候会需要一些他人的全力赞美，和热烈的情感表达，这样会让她觉得自己被认真对待和在乎。

    “听起来很美。”相较于徐清觉的表露，时今凝的回应略显平静。其实她也有自己很爱的人，父母，她会对父亲表述爱意，也会独自一人跨越大半个地球的距离去找母亲，甚至因为不离开而让妈妈觉得烦，在他人面前冷淡的时今凝，对待爱的人，也会是另一副样子。她现在和徐清觉很熟，但不爱他，就算心里有些触动，也会保持住平静。

    除了她的漂亮，他还注意到其它，地面很冷硬，徐清觉说：“美也要先把鞋穿上。”

    时今凝“哦”一声，提起长裙，还没弯腰自己穿鞋子，一道身影已经先她一步，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徐清觉从旁边湿纸巾盒中抽出一张，抬指去触碰她的脚，时今凝却往后退了下，没让他碰到。

    “脏。”她爱干净，要做到更好，也会选择去光脚。徐清觉了解她，想帮她先清理，踩了地面，连她都觉得脏，时今凝不想脏了他的手。

    那修长的手指追随，徐清觉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般。黑色裙摆下女孩子的脚踝那么细弱，说不定只使一点力气就会让她喊疼，她小幅度的挣扎，根本就没什么力气，轻易就抬起她的一只脚。

    时今凝只能任从。

    渐渐来自脚底的触感，除了擦拭的湿凉，还有时有时无，他指尖的一抹温热。

    即使看不清他低头时的脸庞，也能想象到他神色的专注。

    她就这么看着他，细致清理后又用干燥的纸巾擦干水渍，然后替她穿上白色的袜子。

    “为什么？”当他最后为她穿上鞋子，时今凝轻声向徐清觉询问：“只不过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也能让你对我好到这种程度，连我爸都做不到的事，你都可以为我做。由你扮作的男朋友这个角色，完美到让我找不到任何缺点。”

    徐清觉还未起身，回答她：“凝凝，没有人是完美的，是你将我想得太好。”

    “你有什么缺点？”时今凝真的看不到。

    “比起告诉你，我更想等你来了解，来发现，并不完美的我。”徐清觉说，“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一个，顺便回答你的为什么？”

    “我有一个缺点，就是我是徐清觉。没有像围绕在你身边那些人的家世，和你有尘埃与明珠的差距，我曾以为我将永远奢求不到你。当我奢求的女孩竟成为了我的女朋友，”他抬头仰望，缓缓告诉她，“让我感到幸运的同时，也明白，我要比别人更懂得珍重她。”

    “你爸不做，他还有其它关爱你的方式，能给你太多我现在无法给你的东西。我给不了，如果再不多做些，又有什么做你男朋友的资格。我必须要多做一点，别人做不到的我要做，别人能做到的我更要去做，努力成为对你最好的那个人。”这是徐清觉的坦白，也是他认真的承诺。

    有很多人会对时今凝好，但他们都不会说要对她最好，包括她的父母。时今凝觉得徐清觉仿佛能窥探到她内心的最深处，知道她最想要什么，想要被最在乎、想要最多的偏爱。

    今天结束后，两人一起从排练室离开，路上遇到人，就走一前一后，徐清觉将时今凝送到校门口，目送她上车。

    时今凝坐上车，前面的陈叔看向车窗外，“学校门口站着的是小觉吗？”

    她也看向。徐清觉安静地站在那里，之间的距离明明很短暂，却又好像有着连她都难以跨越的漫长。

    “走吗？”陈叔又问。

    时今凝却没有立马回答。是徐清觉不久前的话让她产生了犹豫后停留。而几乎是同时，原本不再向前跟的徐清觉突然快步朝她这边走来，不再畏于这之间的距离。

    她按下车窗。

    徐清觉很快在车旁停下，弯腰唤：

    “凝凝。”

    “你还有事？”时今凝问。

    他看着她轻嗯。

    “我也有话想对你说。”时今凝道，“我先说。我…不会轻易相信一个承诺，也讨厌承诺不作数的人。”

    徐清觉发梢和衣角都被风微微吹乱，回她：“那你以后要多给我点表现的机会，让我来证明自己。”

    她没说好。徐清觉又开口，“我妈给我送来了水果，有好几种，你喜欢吃什么，明天我帮你带。”

    时今凝要求很多，“不许再是一整个，要切成小块，做成水果沙拉，小份，无糖，加一点炼乳和燕麦。”

    徐清觉笑了，毫无犹豫应下：“没问题。”

    “你呢，什么事？”刚才略显得急切，她缓下来轻声问。

    “不用说了。”他前所未有的意气风发，“因为，你已经答应了。”

    晚上陈叔给徐清觉打来电话：“今凝是我见过最好说话、也最喜欢折腾人的小女孩。你大概也能感觉到，她是有点在故意折腾你。但小觉你或许也清楚，今天的今凝有多难得一见。时先生平时工作忙，家里请了多人照顾她一个，督促她多锻炼，好好吃饭、吃水果，不要生病，这些看起来都是小事，但都是他们重中之重的大事。现在看来，他们多个竟还不如你一人。”

    他又补充：“需要的东西你在学校不太方便购买，明天我会送过去。”

    徐清觉拒绝了，“陈叔叔，许多人都能为凝凝做到的事，她选择了由我来，如果我要借助他人的帮助来完成，一件简单的事都为她做不到，那她的选择还有什么意义。”

    陈叔最终说了一个“好”。

    第二天时今凝走晚了，过了平时的放学时间，她还待在排练室里，和徐清觉坐在地上一起玩游戏。

    上次一起打，碰到队友说他游戏段位低，今天再一起玩，徐清觉已经打上去，段位和她一样，要知道他是新手，她想知道他为何能把游戏玩得也好，便在一旁捧着便当盒吃水果，看他独自玩一局，徐清觉将手机屏幕朝她凑近一点给她看。

    看着他玩，时今凝竟能在他所操作的一个虚拟英雄身上看出，事了拂身去的干净利落，她同样发现徐清觉在游戏里要比在现实中冷漠得多，他不会理会队友是死是活，有自己的操作节奏，团队协作游戏被他玩得像一个人的单机游戏，他好像还很清楚敌对英雄的所有操作技能，知道如何轻易躲避和克制对方的技能伤害，一局几乎很少有操作失误。时今凝这才知道，徐清觉和她在一起玩时，总会在她遇到危险时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明知如何躲避，还会主动替她去吃掉敌方的技能伤害，是多么难得。

    有人给时今凝发消息打断了她观战，她看了下，很是意外，是一个她根本不熟悉的男生，高一时和她做过一个学期的前后桌，同小组做课题时加上的联系方式，后来突然有一天，班里时常请假的男生就出现在了大众视野里，成了新生代小明星，当时在学校里引起过一阵惊动，时今凝就再也没在班里见到过他，有人说他转学，也有说他休学。上高二分班以后，她就更没再关注过。

    对方发来：

    【还记得我吗，荀斯霖。最近学习不忙吗，在游戏里看到你在线，原来你也在玩这个游戏。】

    看到消息，她不至于忘记对方是谁，但会觉得，这条突然的消息很是莫名其妙，他们根本不熟悉。

    对方很快又发来：

    【上次就有看到你在玩，和一个男生，你们的昵称很像，是…交男朋友了吗？】

    时今凝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发现的她是和徐清觉一起，对方的做法只让她感到反感。她直接冷淡地回复：

    【请不要随便窥探别人的隐私，这会显得你毫无分寸感，我和你并不熟。】

    时今凝在游戏设置里关掉所有能观看到她动态的隐私，然后就注意到徐清觉已经结束游戏，正在看她。

    他说：“抱歉，不好意思看到了。”

    时今凝没有想要责怪他，他们确实离得太近了，刚才她看他打游戏，两人的胳膊不知何时挨碰到，时今凝看得认真，后知后觉，被打断时才挪开。

    “荀斯霖。”见她没责备，徐清觉和她聊起来，说出男生的名字，“我认识他。”

    时今凝觉得他认识也不奇怪，荀斯霖成了明星，之前又在同一个学校。

    “初中时我和他也是一个学校。”

    她这才明白徐清觉所说的不止是简单的认识。

    “我上的初中很差劲，但荀斯霖并没待到初中结束。”徐清觉说，“再见到他就是在华时。”

    “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时今凝问，“你原来，和他是朋友？”

    “在当时荀斯霖的事不算是私密。他幼时走丢，被人收养，原本姓宋，后来被亲生父母找回，他父母亲自去过学校。”徐清觉又否认，“我和他不是朋友，仅是知道他的事情。”

    时今凝其实比徐清觉对荀斯霖的身世更了解一点。她爸和荀斯霖的大伯相熟，荀斯霖上高一时荀大伯还拜托过她多在学校里帮助他，但荀斯霖根本是不学无术，来学校除了睡觉就是抄她的作业。他被找回后的第二年他亲生父母在国外遭遇飞机失事意外身亡，荀斯霖跟荀家感情始终不亲厚，就离开又重新回到养父母身旁，从华时休学，再后来就成了出演网剧一跃而红的明星。

    时今凝忽然想起一件事，她仰脸盯着徐清觉看，说：

    “他还有一个堂姐，高我们两届，叫做荀颜。”

    “你和荀斯霖不熟。”时今凝朝他眨了两下眼睛，带点调侃，“那你和她认识吗？”

    徐清觉看着她沉默，然后他垂眸，避开她澄澈的目光，低下头，凑附至她耳旁。

    明明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却像在讲悄悄话，他轻声低语，坦诚告诉她：

    “我和荀颜之间只发生过一件事，但是，凝凝，我好像无法看着你的眼睛正面说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