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竹青到达Deep舞社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错了。

    舞房的灯光如霓虹闪烁，光鲜亮丽的女孩子们聚在教室门外，拿着奶茶有说有笑。

    蔡竹青的眼神不着痕迹地略过她们。

    有穿抹|胸的，小吊带的，运动bra的，超短裤，网|袜……

    并且，她们脚上还无一例外地踩着高跟鞋。

    蔡竹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校庆纪念T恤、瑜伽裤和板鞋，转头和前台小妹再次确认自己的约课情况。

    “蔡小姐，您约的就是这节性|感爵士没错。”前台小妹的脸上挂起职业微笑，“您是担心自己的穿着吗？没事，新人穿什么都无所谓，老师不会责怪的。”

    这不是老师责不责怪的问题……

    蔡竹青深吸一口气，拨通电话。

    她捂起手机小声问：“蝈蝈，你给我约的是什么体验课？”

    “嚼士课呀……”郭果正在美容院做SPA，口齿不清，“你不是说最近颈椎不舒服？这个舞种会一直甩头，甩到你的脖子比长颈鹿还长。”

    蔡竹青挂了电话，18点30分的爵士课已经开始签到，女孩子们在拎着包往里走。

    她看向前台小妹期待的眼神。

    “那个……妹妹，你看我能换一节课，改天再来吗？”

    前台小妹见多了这样临阵脱逃的客人，便说她要是不喜欢爵士，不如体验同时段的hiphop课程，这个课也非常受欢迎。

    蔡竹青不明白什么是hiphop，她看这个舞室的阵仗，怕又是什么性|感|妖|艳的舞种，便想婉拒。

    像蔡竹青这样被朋友推荐过来免费体验的客人，常常能办下来卡，前台小妹不想到手的业绩就这么飞了，赶紧拉住蔡竹青：

    “小姐姐，咱中国人就讲究一个‘来都来了’对不对！我看您今天穿得就很嘻哈，特别适合跳黑怕，这节课0基础友好，姐姐您真的放心冲！”

    “这不您看，老师都已经来了，麒麟老师是我们舞社最受欢迎的老师之一！您上他的课，绝对不会后悔。”

    **

    蔡竹青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进了hiphop课堂。

    她人生的前28年，从没跳过舞，更不知道什么是hiphop。

    以往工作之余，她会上一些瑜伽拉伸课，但自从接手了责编的工作，腱鞘炎、颈椎病、肩周炎一个个冒了出来，加班多了，体力也有些跟不上。

    好友郭果说她自己跳了一年的舞，从此吃嘛嘛香，上楼再也不喘了，便极力推荐她来试试，给她约了一节免费体验课。

    一进教室也不知该干什么。

    蔡竹青听从前台小妹的安排，站在了最后一排角落。

    虽然这节课人不少，但这里视野不错，能看到老师的动作和落地镜里的自己，又不至于太过显眼被老师注意。

    蔡竹青悄悄观察了一下周围。

    果然穿什么的都有。

    大多是松松垮垮的衣服裤子，一点肌肤不露。

    蔡竹青觉得自己在这个教室里好像也不是很违和。

    总比隔壁好多了。

    前台小妹安顿好蔡竹青，又跑到麒麟老师跟前耳语了一番：

    “角落里那位是今天新来体验的客人，本来要去上爵士的，我把她叫到您课上来了。”

    齐麟不置可否地笑笑，压低了帽檐。

    **

    音乐响起，先是拉伸和热身，这和蔡竹青上过的瑜伽课差不多。

    当然，动作和音乐是截然不同的。

    Hiphop音乐很有节奏感，鼓点很强，有些歌还有人声，似乎是说唱。

    郭果喜欢听，所以蔡竹青偶尔也听过几首rap歌曲。

    热身的动作有些像小时候的广播体操，这个发现让蔡竹青有些惊喜。

    她从小就是乖乖女，小学和初中还是台上的领操员，广播体操做得很标准。

    所以虽然反应慢几拍，但前面的一些动作勉强都能跟上。

    但到了基础练习的时候，情况就有些不对劲了。

    老师说他们一起复习一下上周的几个基本功元素，Party Mae，Biz Markie和Wu Tang。

    蔡竹青两眼一抹黑。

    她不知道街舞课居然还附带英语教学。

    齐麟看着角落里那个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身影，把音乐调低了些，放缓了声音说：

    “我们都知道，Hiphop舞蹈有四大基础元素：Bounce，Rock，Skate，Roll。”

    他慢慢往蔡竹青的方向走，换成中文继续解释：“弹跳，摇摆，滑行，画圈。”

    “Bounce是向下蹲低再向上弹起，向下的时候，类似做深蹲。所以我们跳黑怕的……一般屁股都很翘。”

    学生们哄笑。

    蔡竹青看到前面的一对小情侣相视一笑，挤眉弄眼。

    齐麟的声音越来越近，“Hiphop最早起源于美国的party文化……年轻人在party上跟着嘻哈音乐律动自己的时候，又衍生出来了许多动作，久而久之跳的人多了，大家也就给它们起了名字。”

    他在蔡竹青面前站定，“比如我们上周教的Party Mae，Biz Markie和Wu Tang。”

    已经很多年不当学生，蔡竹青不知为何，莫名感受到了当年高中班主任的威压。

    只是这次的压力……来自于一个明显比她小很多的男生身上。

    看着眼前的女生还在低头看地，仿佛没感知到自己的存在。齐麟说：

    “这位学生，是屁股蹲低，不是头蹲低。”

    蔡竹青涨红了脸，只好把头抬了起来。

    好在这节课的学生仿佛见惯了他开玩笑，没什么反应，也没人注意角落有什么异样。

    是一张清清爽爽的脸，白净细嫩，一看就是温室花朵。

    齐麟转过身，背朝她，开始教学bounce该怎么做。

    老师都1v1教学了，好学生蔡竹青哪还敢偷懒，只好老老实实地跟着他bounce。

    不知是hiphop舞蹈本身就消耗大，还是她练习过于认真，总之一节课下来，蔡竹青的T恤全汗湿了，甚至头发都糊在了颈部。

    老师宣布下课后，有些学生没有马上走，或是坐在地板上拉伸，或是上前和老师交谈，继续请教课堂上的动作。

    蔡竹青跟着前排的情侣一起拉伸，瑜伽已经练了很多年，这是她擅长的环节。

    她看着前方正和学生耐心讲解的大男孩。

    鸭舌帽，宽大的嘻哈T恤，白色板鞋，头发有些微微的自然卷。

    可能是常年练舞，虽然瘦削，但肌肉线条感十分流畅。

    看不出年纪，但一定比她小，身体肯定很好。

    “哇，小姐姐，你韧带好好啊！”前排的女生看到镜子里的蔡竹青随意劈了个一字马，惊讶地回头。

    蔡竹青有些发懵，这对她来说只是普通的瑜伽拉伸而已。

    众人跟着回头，也纷纷震惊，赶紧围到蔡竹青身边，追着她问怎么压韧带。

    跳hiphop的学生都比较大大咧咧，蔡竹青显然还不知道这种特质，只觉得自己成为众人焦点，让她好不习惯。

    齐麟穿过人群，有些漫不经心地笑：

    “还不就是我之前教你们的那些动作？只要假以时日地练习——”

    “麒麟老师啊，那你习舞那么久了，你也能劈叉吗？”

    一个男生问。

    “……女生的软开度更好些。”

    齐麟半天憋出了一句话。

    舞蹈是集力量、爆发、柔韧、速度、平衡于一身的运动。每个人擅长的方面不一样，他的确还不能一字马。

    但这件事没必要让他的学生知道。

    尤其……在这个新来的小姐姐面前，要是他的学生们知道他软开度还不如一个0基础的新手，他的面子往哪搁？

    他让没事的学生们赶紧散了，没上过他课的新学员们记得加一下他微信，他拉进学生群。

    蔡竹青正犹豫要不要从包里拿出手机。

    “只有办了舞社卡的学员，才能进群哦。”他又补充了一句。

    ……那就没事了。

    蔡竹青放下了包。

    “不过我的微信……你可以先加。”他在旁看着蔡竹青，把手机二维码伸到她面前，微微勾起嘴角。

    蔡竹青扫了他的码。

    “你也是T大的学生？”

    他这才看清她校庆纪念T恤的LOGO。

    也？

    她立刻抬头，“嗯。你也是？”

    齐麟愣了一秒，笑了：“我不是。”

    她有些不明所以。

    教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蔡竹青和齐麟走在最后。

    “下次你来，可以把头发扎起来。”他低头，看着眼前白皙的脖颈粘着些黑亮的青丝，“或者像我一样，戴个帽子。

    蔡竹青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是在跟她说话。

    她抬头看向他的黑色鸭舌帽，上面有个公牛的图案。

    红着脸小声说：“好的，老师。”

    **

    等她换好干净衣服走出更衣室，前台小妹把她拦在了门口，脸上堆着笑。

    “小姐姐，麒麟老师说你很有天分！他难得这么夸人，小姐姐你要不考虑办张卡吧？我们的卡全市通用，正好周年庆搞活动，现在办卡是全年最划算的……”

    蔡竹青面子薄，向来抵不过推销一张嘴。

    她的一堆健身卡，美容卡，理发卡，美甲卡，就是这么来的。

    她感觉跳舞确实不是她的菜，主要……是她自己菜，怕没有这个禀赋能继续学下去。

    不如练练瑜伽就好，她已经是老手，也不用和老师互相折磨。

    “小姐姐，你是不喜欢刚才这节黑怕课吗？”对面小心翼翼地问。

    “啊，不是不是。课程蛮好的，老师……也很认真，是我自己不行。”

    “小姐姐你再考虑一下吧……”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不好意思……”

    齐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喝着女学员刚送的奶茶，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个红着脸逃跑的身影。

    前台小妹叹了口气，瘫在椅子上。

    “抱歉啊Peggy，没能给你留住学生。”齐麟咬着吸管，斜斜地说。

    小妹又赶紧弹了起来，说怎么会呢麒麟老师，你可是我们Deep最受欢迎的男老师，你肯在我这个门店多排课我就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