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细雨连绵。
小渚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天气,下雨的时候,感觉一切都阴沉沉的,从天幕开始,一切景物似乎都被蒙上了蓝灰色的一层滤镜,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特有的一股气息。
描述不上来那是什么样的一股味道,大概就是让人一闻到就会感叹一声“啊,是雨天呢”这样的一种感觉吧。
丘比最近都没有出现过,这让小渚说不清是不是该松一口气。说实话,小渚在心里并不像表现出来那样的讨厌丘比。
小渚还是挺喜欢能够平静的与她沟通的情绪稳定的生物的,丘比显而易见正属于其中。虽然丘比有时候会用一些类似道德绑架的话语来劝小渚签订契约,但是只要将拒绝签订契约这一点列为前提,看着它用各种方式努力劝说的样子还是蛮有趣的。
除此之外,大概算是丘比的优点吧,哪怕被小渚当面反驳回去,丘比也从来不会展现出恼怒或者择口不言的样子,最多只是沉默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更换下一个话题而已。
这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呢?如果用来类比的话,大概就是在很闲的时候突然接到了摆明是诈骗的推销电话这样,在完全不会相信的前提下与对方聊天的过程会意外的有趣,有时听到对方绞尽脑汁找话题接续下去时甚至不由得生出“打工真的是很不容易呢”这样的感慨。
不过丘比可能要更恶劣一点,在上次与四月一日和百目鬼的聊天之中,小渚清晰地意识到了之前不小心踏入魔女结界绝对不是巧合,用这种方式来营造困境再伪装成伸出援手的同伴来哄骗对方签订契约————真的是,最劣等呢。
“小渚——!”
纷乱的思绪被四月一日的呼唤声打断了,他加快脚步走到撑着伞等待在学校门口的小渚身边。
“抱歉,等很久了吗?”四月一日有点气喘吁吁,手扶在膝盖上。
小渚摇了摇头,“没有的说。一起去公园吧,四月一日哥哥很在意昨天的樱花树和那个女孩吧。”
“说起那颗樱花树......小渚也能看到的吧?”四月一日突然想到小渚好像也能看见那些东西,但始终没有实感。
小渚目不斜视的向前走着,表情意外的淡漠,在阴雨天略显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有些冰冷。
“四月一日哥哥是指树上的那个女人吗?那个小渚确实能看到的说。”
“那......”
“是想问小渚为什么从来没有提及过吗?”
四月一日略有些沉重的嗯了一声。
小渚突然改变了走路的方式,故意重重的踩下脚下的水洼,加快速度向前走了几步,背对着四月一日。
“因为,提了也没有意义的说。哪怕说了这样的事,只会被身边的人当做小孩子异想天开的玩笑的说,如果再继续说下去的话,会被当成奇怪的孩子的说。”
“而且,不去关心不去在意的话,基本就不会被缠上了的说。妈妈在医院已经很辛苦了,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再打扰妈妈的说......”
小渚转过身来,露出一个可爱的笑脸,但是四月一日却宁愿小渚不要笑。
“如果不想笑的话,不要笑也可以。”
他加快脚步,走上前去,牵住了小渚的手。
小渚收敛了笑容,有些困惑地抬头望向四月一日,“但是,不笑的话,会被认为很阴郁的说。小渚不想被四月一日哥哥当成阴郁的孩子......”
不想被讨厌......
在学校的时候听到了,嘈杂的,纷扰的,在背后的评价——
【小渚真的有些阴郁呢.....】
【就是说,总是耷拉着脸,一副阴沉的样子......】
【总是一个人走,也不喜欢和别人聊天......】
【果然还是脸上总带着笑容的人更受欢迎吧......】
虽然百江渚并不在乎学校里面的那些人的话,也没有什么兴趣和他们打成一片,形成一种所谓的友好关系,但是小渚还是很在乎四月一日的态度的。
想在在四月一日哥哥的面前尽量展现更好的一面......不想被讨厌......
抱着这样的想法,小渚有时会在家里面对着镜子练习怎样呈现出自然的笑脸,但看样子好像不太成功呢......
四月一日愣住了,然后叹了口气,蹲在小渚面前,达到和小渚差不多的高度。
他看着小渚的眼睛,认真地对小渚说道:“没关系的。无论是什么样子的小渚我都很愿意接受,无论是笑起来的还是不想笑的,无论是开朗的还是内向的,小渚在我面前不需要伪装自己,只要做真实的自己就好,我都会全盘接受的。”
小渚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这大概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有人这样郑重的告诉她,不用去伪装成“乖孩子”,愿意接受任何样子的百江渚。
百江渚前所未有的混乱了。
在百江渚至今为止的人生中,在百江渚自称幸福的人生中,在百江渚所谓被爱着的人生中——最原始的百江渚是并不值得被爱的。
要当一个好孩子才可以,因为妈妈的一切不幸都是小渚带来的,小渚是带着罪恶的,只有当一个乖巧的好孩子才可以祈求得到妈妈的爱。
所谓的“爱”,是伴随代价的,是百江渚没有资格伸手索要的,是需要做一个乖孩子等待母亲的垂怜才能够得到的才对。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在四月一日的话语里,这种让心脏都一起发热的温度,让眼泪不由自主的盈满了眼眶,好像让百江渚感受到了所谓“被爱”
着的感觉呢?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不就必须要认识到那样一个事实了吗,那样的残忍的事实......
不可以再想下去了。
小渚强压下不着边际的思绪,颤抖着声音询问四月一日,“真的吗?”
四月一日笑着伸出小拇指,“真的。要来拉钩吗?”
“嗯......”
小小的手伸了出去,两根小指相勾,上下晃了两下,暂且抛下纷杂的思绪,百江渚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此刻。
至少现在,百江渚是被爱的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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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百江渚和四月一日走到公园时,他们又见到了上次的那个孩子,她还是站在树下,仰头向上望着,任由雨水散落在身上。
四月一日赶紧上前将伞撑到女孩头上,“站在这里的话可是会感冒的。”
小渚站在四月一日的身后,看到四月一日毫不犹豫将伞举到对方头上,任由自己的半边身子淋在雨中的样子,默默叹了口气。
太温柔了的说,但是果然也是这样的特质才会使四月一日让小渚那么亲近的说。
小渚走到女孩身边,将自己的伞撑在两人之间,她和这个通灵师女孩年纪身量都差不多,雨伞恰好能将两个人都遮挡住。
“我们一起打一把伞就好,四月一日哥哥把伞收回去吧,小心感冒的说。”
女孩扭头看看小渚,“又见面了呢。”
小渚点点头,四月一日则是疑惑的问道:“难道你知道我们会再见面吗?”
女孩给出了否定的答复,“不是的,只是我很想在见到你们而已。”
“为什么?”“因为我们很像。”
女孩看了看身边的小渚,又看了看四月一日,最终将视线落到旁边的樱花树上。
四月一日望着眼前同撑一把伞的两个孩子,有些恍惚,差不多的年纪,身高,一个穿着薄荷绿色洋裙,另一个则是粉色波点连衣裙,当她们两个用相似的淡漠表情一起看向四月一日的时候,那种仿佛复制粘贴的既视感。
“你们也能看到的吧......”
四月一日:“嗯。”
树上的,那个身着华服的女人,生活在很久很久之前,如今被称作附身樱花树的幽灵。但其实只是因为喜欢樱花树,而长久的待在这颗早已达到寿限的樱花树上,使得樱花树经久不衰绽放着。
但是,女孩用有些落寞的语气继续讲述着,可能是因为她的存在,如果电视节目招来太多人的话,那个灵体就没有办法再继续待下去了。
“如果我没有来的话,那个女人就可以一直待在那里,那棵樱花树就可以一直开放。”
小渚看着樱花树,突然开口道:“大概是不会的说。一直开放的话,它就会成为“异常”的东西,哪怕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来解决的说。”
四月一日想了想,望着树上,“我之前也是这样想的,但是现在,为了让这一切保留下去,我是不是可以做些什么呢?”
小渚和那个女孩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四月一日,如同复制粘贴的模样让四月一日忍不住扑哧一笑,获得两人共同不明所以的疑惑表情。
“一起走吧,去做我们可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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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笨蛋不会感冒,但呆子还是会的。”
百目鬼撑着伞走到四月一日和百江渚的身边,将更大的砖红的纸伞倾过去遮挡住四月一日的半边身子。
就在刚刚,四月一日带着两个女孩来到了百目鬼家的寺院,寺院里栽种着很多樱花树,伴随着蒙蒙细雨,片片花瓣落下宛若花雨。
寺院里,有着一颗格外美丽的樱花树,加之独特的清净之气,让公园的灵体满意地改落此处。这便是四月一日想到的,保留属于这个灵体的宁静与美丽的方式。
得到了灵体“很喜欢这里”的回答,三个人都有些欣慰,随即女孩便向两人道别准备离去,临走时四月一日将自己的伞送给了女孩,并获知了女孩的名字——五月七日小羽。
而他则是与小渚合打一把伞,不过小渚的雨伞不大,为了防止淋湿小渚,四月一日将雨伞倾向小渚,自己的大半个身子却淋在雨中。
四月一日不服气地反驳了一句,“你才是呆子呢。”
随即三人一起,在寺庙中暂歇。
雨声细密,屋内却是温暖干燥,头上擦着干毛巾,手里捧着百目鬼煮的姜汤,感到一阵温暖。
小渚撇过头看着门外樱花树上美丽的灵体。
雨天或许,没有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