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从那天晚上离开后,姬发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猜,他去找殷郊,也或许去找封神榜了。梨月知道姬发是为了保护她,所以关于这些事情,他从来不告诉她。

    也没人给她带个话。想至此又觉得可笑,自己这些日子是被姬发宠惯了,除了他有心,哪里会有人特意来给奴隶带话。

    她垂着眼,火光在她脸上明明暗暗看不出什么情绪。把烘烤的差不多的外袍对着火再翻了个面,火势正旺,梨月把袍子搭在膝盖上,一点点的对着火烤。

    “砰砰砰”敲门声传来。

    梨月看向门外,下意识觉得是姬发,可细想来,姬发进他自己的屋子从不敲门。

    “谁?”

    门外敲门的声音一顿,随即道“我。”

    良吉?

    梨月听出了他的声音,可良吉不在奴隶所,跑来西营做什么。她不解,却还是一瘸一拐的给他开门。

    刚开门,良吉穿着铠甲,满脸急色。“你知不知道,西伯侯已经从大牢出来了。”

    梨月一惊,西伯侯出来了,说明伯邑考已经……

    “那……那他在哪里?”

    良吉摇头,他还是后来听值班的弟兄们说的,他那时正好执任务。“只听说,昨日西伯侯被游街示众,当着全朝歌百姓的面前承认自己的罪行。”

    梨月心慌了一瞬,这几天都在下大雨,西伯侯被游街……她隐约记得,伯邑考的死会直接证明姬昌的卦象不准,大王会放了他的。如果西伯侯没有被关回大牢,那他去了哪里?

    梨月深吸了口气,“良吉,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我要去找他!”

    说完,转身把刚刚烘烤过的,已经洗到褪色了的外袍穿在身上,又把她的渔夫帽带在头上。

    “你这……”良吉见她走路姿势怪异,忍不住蹙眉,不赞成道。“你都这样子了,还跑出去做什么?”

    梨月绑好蓑衣的绳扣,抬眸看他,眸中凝着坚定“他那么大年纪了,一个人流浪在外我不放心。”

    而后又抿了抿唇角。“姬发为我做过很多,我却从没为他做过什么。”姬发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西伯侯才刚放出来,他不能太打眼。

    良吉默然,看着她又为自己带上斗笠,遮的严严实实的模样。

    梨月想了想,将她的包翻了出来,倒出了里面的东西,只留了保温杯,又把刚刚烘好折起来的里衣和干净的足衣塞了进去。

    衣服是姬发的,领口和胸口上绣着她看不懂的图纹,但姬发现穿的里衣几乎都是纯色,没有绣花样。她甚至觉得这件是祈雨绣的,不然那天祈雨见她穿着姬发压箱底的旧里衣,也不会是那个眼神了。

    刚开门,冷意从外袭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梨月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都过了芒种,这个时候了,却还这么冷。

    湿透了的蓑衣,沉甸甸的搭在身上。铺天盖地的雨点迎了上来,天空阴沉沉的,眼前门外的景色就像是被雨帘隔开住了,雾气朦胧的,看不大清楚前面的路。

    果真天谴不是说说而已,这天气就不大对。

    因着脚伤的原因,又加上泥路打滑,她走的格外小心。

    “给。”梨月闻声抬头,良吉背着身给她递了一根木棍。

    半天开口道。“用这个搀,稳点”

    梨月愣了愣。“谢谢!”

    沿着朝歌的大道一直走到城门口。原本还是灰蒙蒙一片的街道霎时点满了火光。天渐渐黑了,雨势逐渐转小,空气里带着寒意的雨丝细细密密地飘在脸上。

    梨月看着不远处高高的城墙,上面巡逻的身影来来往往,思索片刻,她喊住了依旧向前的良吉。“良吉,我们不应该走官路的。”

    说话间,口腔中传出的白色气团消散在雨雾中。梨月心中焦急万分,好像越来越冷了。

    跟着官道走根本找不到人,两道都是商铺或百姓住所。他一个罪犯,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可以遮风挡雨的破庙或者草棚之类的,绝不可能是朝歌最繁华地段。

    “走!我们去奴隶所!!”

    那块区域,是除了被看守的奴隶,剩余的就是穷苦人家或者乞丐,流浪汉之类的。她不知道她的猜想是否正确,只能试试看 。

    待二人来到一处房,没有看见里面有人家点灯火,梨月猜这里已经荒废了。院子外面搭着木架,架上还挂着各色的破麻布,地上飘洒的到处都是无人打理的稻草,梨月一脚下去,黄色的泥水混着草屑沙砾直接浸湿了鹿皮靴子。

    门口的几只不一样毛色的野狗崽子在一处坍塌了的草棚子下躲雨。像是听到了她们的脚步声,怯生生的探出脑袋看。

    梨月移开目光,走进院子,一个呈锥子型的茅草垛被整齐的码在正中央。旁边尽是些被丢弃的破碎瓦罐碎片,陶罐残骸,日积月累的,却也堆成了个小山。

    她慢慢靠近,一个散着花白的长发,蜷缩着身子的人影躺在草垛旁。看不到他的脸,像是睡着了,没有一点动静。

    人影身旁的几只大狗看到她的到来,都不敢有下一步举动,抬着脑袋盯着她们看。像是好事被破坏似的,脊背弓成一道弧线,嘴里还时不时发出隐忍的低吼,露出它们的獠牙。

    梨月瞥向地上打翻在地的食盒,瞳孔一缩,心脏狠狠地抽痛了下。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面无表情地靠近,发泄着心中的怒火,拿起手里的棍子就疯狂地砸了下去。专往狗头上砸,粗暴没有一点规律的打法打的野狗作鸟兽散。

    良吉傻眼,看着她发了疯似的。忙上前,拦下她的棍子。“你怎么了?”这狗叫的吓死人,她不是还说是悄悄办事吗?这举动不会引人注目吗?

    “你怎么不……”良吉怔怔地看着她的表情,咽下了想说的话。

    梨月双眼瞪的通红,眸子里充盈着愤怒的泪水。额间的青筋猛跳,不自觉的上齿抵着下齿,发出咯咯咯的响声。她抬眸看了他一眼,抽出了手里的棍子。

    她俯下身子,捡起地上沾满了稻草和泥水的肉饼放进了食盒里。

    “良吉,我之前住的地方,现在还有人住吗?”

    良吉看着她的背影,知道了她的意思。“没有。”

    她伸手去探了探老人的鼻息,还活着。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热。指尖触及他冰冷的脸庞,面部渗血的“囚”字触目惊心。梨月垂眸,默默地解开了身上的蓑衣,披到他身上,又把头上的斗笠戴在他头上。

    “良吉,麻烦你背着他,我跟在你后面。”她拿起食盒,看着良吉背上衣着单薄的老人甚至没有穿鞋袜,忍不住红了眼。

    雨开始下大了,两人的步伐忍不住加快,等回到了她之前住的茅草屋,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梨月小心翼翼的弓着身子撩开挂着的草门,“进来吧”

    里面的陈设和她走之前一模一样。她有点惊讶地看向良吉,“苏鱼没要吗?”之前她说,她走了以后这里的东西,苏鱼有用的到的可以拿去。

    良吉摇头,“她怕你回来住。”

    梨月心底一暖,没说什么,默默的点了个火盆,唰的一下,整个草屋都亮了。她从包里拿出那套干爽的里衣递给良吉。“麻烦给西伯侯一下衣服吧,我不太方便。”

    她把食盒放在他身边,说完,拿起角落里落了灰的青铜小锅,走了出去。她蹲在门口,就着屋檐下落下的雨水,用捆扎好的稻草把锅刷了个干净,又接了点雨水,等良吉传来一句好了,她才端了进来。

    熟练的把锅架在火上,待水烧热倒进盆里,细细地用帕子为他擦拭脸上的脏污。

    这是梨月第一次见到姬发和伯邑考的父亲。她曾经想过,是怎样的人才能拥有那么优秀的两个孩子。如今,看着毛皮毯里瘦骨嶙峋,两颊凹陷的白发老人。

    她只觉得心酸。

    把火盆往他那个方向再推了推,他的身体还是太凉了。等擦去指间的脏污,梨月换了盆水,待看到他脚上的一个个在泥水里泡的发白小口子,她擦拭的动作一滞,却还是轻轻的擦拭着。

    不但手冷,他脚心也是冰的。

    等到锅里的水再一次沸腾,梨月倒了些进保温杯里。等到可以入口后,她用勺子盛了一点靠近他的嘴角。

    良吉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火光打在她的身上,墙面印着她轻柔的动作,喂完热水。她以手指做梳,仔细地为西伯侯烘干头发。

    “良吉,你去苏鱼那里借一个陶罐来吧,记得要平底的,越小越好。”

    良吉顿了顿“知道了。”

    等他回来后,手里提着一只土色陶罐,一点装饰性的图案都没有,只在瓶口出缠了几圈稻草搓成的绳。

    梨月倒了一些热水在里面,试了试温度,陶的导热性确实是不太行,但这水还算热的。她耐心地为他套上足衣,然后把陶罐放在西伯侯的脚下,寒从脚起,希望这样可以给他暖暖身子。

    良吉见她衣服湿透,蹙眉劝阻道。“你也赶紧回去换一身吧,我在这里看着。”

    梨月点了点头,嘱咐道。“罐子里的水冷了再换热的吧。”之后,拿起门口立着的蓑衣和斗笠就走了出去。

    良吉见她离开,心底暗叹,认命地拿起她遗留的帕子为西伯侯擦拭脸庞。

    见锅里的水又不够,又跑出去接了一盆新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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