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
宋知深正批着西征军递上来的表章,柔贵嫔在一旁喝茶。
“周展集真是个将才。假以时日,勒石漠北,封狼居胥——可是能为朕分忧了。”
柔贵嫔笑而不语,轻轻放下茶盏,才道:“周大将军既是霍去病,皇上可就是汉武大帝了。臣妾却不知是个什么。”
宋知深朱笔点墨,细细批着,一边道:“柔儿想做谁,朕都依你。”
“臣妾才不想做谁。臣妾做不到陈阿娇,又不是得臣妾者得天下;若是做卫子夫,周将军又不是臣妾哥哥;要不做个钩弋夫人,臣妾与皇上年纪相仿,主少母壮自然是无稽之谈。臣妾做个李夫人吧,早早走了,让皇上记着,念着,只是不知皇上可否舍得?”
江语柔说着,脸上带了嗔怪之意,惹得宋知深哄道:“不如,朕造一座金殿给柔儿住?金屋藏柔?”
“皇上把臣妾藏了,可别求臣妾开门。”
“柔儿真是牙尖嘴利惯了,小心朕抹你一脸墨。”
江语柔忙连声求饶:“臣妾不敢了,皇上快快处理政务,莫要在臣妾身上分神!”
这时云龙过来,两人忙正了正神色,都道:“可有什么要事?”
“皇上,柔贵嫔娘娘,福安宫传话,刘宝林的胎不好了!”
“摆驾福安宫。”
福安宫偏殿,许嫣灵正和楚慕漓修理着一捧腊梅。这时候太监泽明也闻风来报:“小主,刘宝林小产了,快过去瞧瞧罢!”
“啊?无缘无故,怎会突然小产?”
许嫣灵放下手上正修剪着的花簇,起身吩咐:“快随我一同过去。”
楚慕漓比许嫣灵冷静地多,她眼波微转,问泽明:“已然来了几个人?”
“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到了。柔贵嫔和舒小媛也到了。”
楚慕漓稳住心神,“咱们这里离得近,先缓一缓。我总觉得此事又要牵扯不少,咱们宫里最好先清理一遍才好。”
许嫣灵只急道:“咱们宫里?不碍咱们的事。快走,一会儿去晚了可是不好。”
“小主!”楚慕漓解释道,“我总觉得胭脂那一局尚未了结,万一有人栽赃陷害,可就真不好了!”
含水刚从门外进来,便见许嫣灵拖着楚慕漓出去了。
刘宝林宫中,充满着血腥的味道,宫女们端出来的盆子里、巾子上,皆是沾着血水。
许嫣灵过来时,人倒是尚未凑齐,皇上却已然过来了。
刘宝林捂着肚子,哭得惨烈:“皇上,有人害臣妾,臣妾的肚子……好疼……”
“皇上,你要杀了那个害臣妾的贱人,为臣妾报仇!”
宋知深皱着眉,看起来阴郁无比。
除了杨采女,各宫妃嫔都已到齐,温默给杨采女告了假,她身体虚弱至极,已经不宜出门了。
皇上寻了孙太医过来查验,那太医诊了脉,面色十分沉重。
“怎么了?”
“小主体内——有服用朱砂的痕迹。”孙太医低着头回禀。
“朱砂?”
“是。”
“查。”宋知深轻轻撂下一句话,却冰凉地刺骨。
很快,云龙便回禀说,刘宝林的胭脂中,被人下了大剂量的朱砂。
刘宝林听了,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颤抖着说道:“不可能……这胭脂是姐姐给我的……不可能……”
舒小媛这才明白自己不知中了谁的算计,赶忙辩解:“臣妾素来与刘妹妹交好,从没想过害她的孩子!”
柔贵嫔最擅暗中拱火,道:“难不成——与刘宝林交好,也是苏妹妹计里的一环?”
下一刻,她便拿手绢捂住嘴,惊恐道:“若真是如此,苏妹妹可真是——”话还未完,便身形一软,倒在了幽兰怀里。
吴顺仪好巧不巧地又想出恭,面目逐渐狰狞。
宋知深忙命幽兰扶柔贵嫔回去,吴顺仪想伺机出去,却被挤在角落,面色更加狰狞。
楚慕漓站在许嫣灵身后,冷眼看着江语柔如何装腔作势。作为一个协理六宫的人,却每逢大事必病得不轻,这病于她倒是大有裨益。一旦病了,就代表洗清嫌疑——若是下手之人,定会撑到最后一刻,而她提前退了场,早早便远离一场纷争。皇上未必不知道她是装病,只是案子与她无关,皇上倒是乐见其成,所以巴不得她赶紧走。
此刻舒小媛极力地辩驳:“皇上,臣妾送与妹妹许多东西,不止这一盒胭脂。若是臣妾蓄意害她,大可以什么都不送,否则,岂不是自落口舌?”
宋知深想起江语柔曾告与他,舒小媛已在许良人的胭脂里下了药。如今,刘宝林的胭脂中又出了朱砂。当时,因为发现地早,未成大患,自己尚可偷偷压下——谁知这舒小媛竟是如此不知收敛。
“诊治刘宝林的太医呢?”宋知深冷声问。
“皇上,那吕太医——”云龙眼神躲闪。
“说!”
“奴才发现他时,已然是一具尸体了……”
皇后叹了口气,望向宋知深, “皇上,既是舒小媛与刘宝林都觉得并非是舒小媛所为,太医又死了,臣妾倒有一个法子。只不过——是下策。”
“皇后不妨说来听听。”
“搜查各宫。”
宋知深并不想如此。刘宝林与他来说,远远不及一纸奏章重要。如果皇后愿意全权处理,他甚至不愿意到场。
搜查各宫,谁也不知又会掀起什么腥风血雨,更何况有嫌疑之人,是苏念卿。
许嫣灵恍然大悟,面露惊慌之色,回头看了看楚慕漓。
她只知刘宝林小产并非出自自己之手。可是她大概也忘了,抵罪者含冤而死,真凶却逍遥法外——这在宫里,早就是常事。
楚慕漓所预料的没错,可现在若是真有人在她宫里藏了朱砂,此时却无力回天了。
楚慕漓当真替许嫣灵心惊。此时人人镇定自若,许嫣灵却一脸慌乱,她这真是没事也要找点事。
宋知深略一思索,道:“搜宫这事似乎太过繁琐。”
皇后听了,及时改言道:“那不如找刘宝林的宫女细细审问,这样既快,又不兴师动众。”
许嫣灵闻言,长出一口气。
吴顺仪趁着混乱,赶紧又溜出去出恭。
此时刘宝林手下人人自危,都屏息不敢言。
一个面容清秀的宫女却走了出来,决然说道:“奴婢有证据。”